林還是去告白了。
那一天是人類的立秋,太陽直射赤道。溫度依然很高,但夏天已悄無聲息地過去。
李水銀早早備好了秋冬的衣物。
夏天太長了,他從市區逃出來,渾身是汗地過了好久一段時間。太陽總那麼閃耀,讓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濕。
秋天冬天距離他也變得遙遠。
人工湖旁擺放著林板來的鋼琴。
李水銀不記得到底是哪天夜裡,林搬著鋼琴進來,他的動靜吵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李水銀。
李水銀在窗子邊,月光照著黑色的鋼琴。
讓他想起墓碑。
在這個今天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林換了合身得體的黑西裝。
他坐在椅子上彈一首甜心的歌。
許還沒有回來。
“我想許一定會很開心。”有人說,“多浪漫啊!就連人類還不是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告白都是少見的。”
那也確實。
賀丹朱當年是怎樣同意和父親那樣平庸的人在一起的?父親說當時告白的是賀丹朱,賀丹朱忽然想說“我愛你”。他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李水銀有好多事都記不清了。
很多事都是他根據模糊的輪廓自己補全的。他記憶裡的東西不斷被美化,變成值得反複咀嚼的。
林在彈下一首歌。
太陽很好的日子,就連灰塵向下飄落都如同散落的金箔。
“其實我不知道許到底喜歡什麼歌。”林哼著跑調的曲子,“沒有人會不喜歡甜心。”
隻有防禦係統才不喜歡。
對它來說,甜心和紅216都隻是工具。它肯定也不討厭,它連討厭都不知道是什麼。
女主角姍姍來遲。
許推開門,手裡拎著衝鋒槍,看到這陣仗還有些茫然。
“甜心的歌噢。”許說,“我的父親很喜歡這首歌。”
它和往常一樣穿著灰撲撲的襯衣,被某個仿人機器人推進屋子裡。
“今天可是一個不得了的大日子,你要好好打扮才是。”
那首甜心的關於愛和死亡的歌曲,連李水銀也聽得入迷。
“李水銀,你覺得我能成功麼?”林回頭看了一眼李水銀。
李水銀一個人站在大樹底下。
“或許吧。”他說,“誰知道?”
“是你跟我說無論如何都要去試試的,不然遺憾會填滿心臟,就要更痛苦了。”林笑著說,“你肯定有很多遺憾的事。”
“或許吧。”李水銀沒有將對話進行下去的意思。
遺憾的事情說起來隻會讓他感到更加遺憾。
有些事情李水銀這一輩子都無法彌補了,隻能等到他死去之後,世界徹底安寧下去,連能讀懂李水銀遺憾的人都再也不存在。
遺憾才會消失。
許是個身材和樣貌都平平無奇的東亞女人,和林很配對。它換上白色的長裙,戴著耳飾誒簇擁著從樓梯上下來。
李水銀又想到了甜心。
它的珍珠耳環是李水銀送的。
“穿成這樣做什麼?不是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麼?”許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林的鋼琴曲正彈到高潮。
李水銀也很喜歡這一段,如果有甜心的歌聲就更好了。
量產甜心們再也無法發出甜心那情感含量濃到要窒息的歌聲。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林站起身,露出一個他無數次調試過的微笑,“許。”
“你問。”許看著它。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李水銀站累了,在樹旁邊蹲下。
“我愛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麼?”林問它,“不願意沒關係……我希望你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願意。”許低下頭,“好了。”
灰塵在太陽底下發光。
正好有一束光照在它的頭發絲後末尾,讓它似乎都發著光一般。
“李水銀,之後應該做什麼?”林像是完全沒意料到它會同意,“接吻麼?”
“接下來你們會永遠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死亡和疾病都無法將你們分開。”李水銀說,“還想要什麼祝願?”
這場告白是徹頭徹尾的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