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銀一個人在房間裡躺了很久很久。
他想他拋下甜心到這裡來,到底是對是錯?這裡除了幾個仿人小機器什麼都沒有,李水銀在這隻看到枯死的樹。
它們死在上一次暴雨,大雨使得根部腐爛,生出白色蛆蟲,林說蛋白質含量很高。
他從床上起來,去寫日記。
“今天,什麼都沒有發生。”
“昨天,一樣什麼都沒發生。”
“明天也會一樣。”
他太久沒寫字,連字都不太記得要怎樣寫。一個“都”字就寫錯了很多遍,最後在字典上找到它,照著寫才寫對。
林和許在一起如膠似漆。它們已經在商量如果生出一個孩子的事。
那個孩子又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李水銀很了解賀丹朱。她從來不會如此好心讓她的試驗品們有創造生命的權力。
許又在呻吟。
李水銀分不清它到底是在痛苦還是在感到幸福。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睡覺,試著什麼都不想,最後的結果就是頭更疼了,精神狀態又糟糕了不少。
“為什麼……沒那麼多為什麼。”他說,“我應該死在車禍裡。麵對這樣的事我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不出去撿垃圾的話,就隻能呆在房間裡看這些光盤和二手書,上麵都留存著大量的他人使用痕跡。
這些舊東西。
還沒來得及壞掉的舊東西。
李水銀的胃在抽搐。
胃抽搐的感覺讓人不算好。
“我好像做什麼都不會對。這個世界我理解不了。”
月球從他的聯係人裡永遠消失了。李水銀半夢半醒時試著打電話過去,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對方拒收。
打給甜心呢?接電話的是防禦係統,防禦係統說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失敗者、人類中的敗類。李水銀認為它說得很對很對。
它用世上能找到的最羞辱人的詞語來激怒李水銀,李水銀居然從這些詞語中感到一些微妙的滿足感,好像對麵真的有人在和他說話一樣。
沒有的。
許的叫聲停下了。
李水銀走在樓梯上,林在牆上掛滿雙人照,儘管上麵的人不是許也不是林。
他們都已經死去好久了,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李水銀,你怎麼一直在上麵呆著?”林一看到他,就靠過來,“你又不高興了?”
“或許吧。”李水銀說,“你們兩個忙吧。”
他背著他的雙肩包,裡麵隻有紅劍。
“你要走?”許敏銳地察覺到。
李水銀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他應該從這裡離開了。他和月球說的對,他還有很多地方沒去。
留在這裡他隻會越來越騙不了自己。
“我打算先去彆的地方。我不想等到冬天結束了。”李水銀抓著肩帶,“我會給你們寫明信片的,如果我回來時,你們還在這。”
“我們當然會一直都在這了。”林激動起來,“這裡可是我們的家!”
李水銀的家被改造成了生命研究所。
如果那東西還能被稱為家的話。
“你的家,你的孩子也會在這裡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李水銀感到疲憊。
和林交談永遠都是在雞同鴨講。
“這裡也是你的家。李水銀,世界上就隻剩下我們這些人類了,你還要到哪裡去?外麵很危險,你不知道麼?”
“外麵全是想要抓住我們去做實驗的機器!你難道要背棄我們到它們那去?”
李水銀看了眼天。
秋天的天看上去特彆特彆高,再也不是那種伸手就能觸到的了。
太陽在那,好遠。
“你真覺得你是人?”他問,“彆說這種話了。”
“我們是新人類啊!”林的麵色漲紅。
李水銀知道它很快就要死機了。
看著李水銀,不動也不說話。
“新人類……真好。那就加油建設你們的新人類吧,我會在很遠的地方祝福你們。”李水銀說,“在哪都是一樣。”
李水銀都不想說下去了。
他和一個人工智能吵架,人機都比他要像人類。
“不一樣!世界上的人類死掉一個就會少一個!如果你死掉了,至少許還能再生產出你。”有小機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