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場雨終於落下。
夏天徹底結束了。
水和林的碎片混在一起,變成了那種含混不清的灰色液體,流向死樹的根部。
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時,李水銀的心還會有些難受。
數次目睹之後,他已能做到用今天吃什麼的平常心去對待。紅劍的威那樣是不容置疑,和遊戲裡的外掛一樣。
碰到它的機器都會壞掉。
量產甜心這樣等級的,不過是晚一些損壞,也逃不掉自毀的命運。
“林呢?”有人問。
“這塊好像是林的碎片……和許的混在一起了,沒了許我們怎麼延續下去?”
樹枝上掛著的彩色絲帶還沒來得及取下。
李水銀都記不住這到底是哪一個林,隻記得它會彈小星星,喜歡的女性機器人死去了就跳樓殉情。
李水銀在小機器們手忙腳亂的時候推門離去。
天還沒亮。
*
秋天第一場雨下了好幾天,一直都不大,細細密密的雨,怎樣都不停。
好消息是溫度終於降下來了,有了些秋天的樣子。城區裡的樹無人修剪後,長勢相當野蠻,到了這時候,葉子也開始泛黃。
李水銀在附近呆了將近一禮拜,打算看一看這裡的景點。
事已至此,不如像幻影說的一樣,把一切當作賀丹朱送的生日禮物。
這份禮物是一張末日旅行單人單程票。
降溫來得比他預料中來得更早,忽然一場雨下來,短袖就要換成長袖了。成天在高樓上盤旋的鳥也不見了,天看上去還是那麼遠。
他揣著兩口袋炸藥,不慌不忙地從這個景點向下一個景點出發。
汽車在城市裡變得不那麼適用,一是路麵問題,二是他隻找到了步行地圖,又常常不記得路。
“這個路口。這裡是美術館……美術館裡有什麼?畫家和雕塑大師的屍體麼?”李水銀站在大樓前,“鬼知道。”
他已經得出來不少規律。
醫院裡存在大量的醫生和護士屍體,餐廳裡能找到烤熟的人類和炸雞屍體。可惜世界上的植物還沒有進化,死人也沒來得及進化成僵屍,他們還在原來的地方躺著,不能玩植物大戰僵屍,李水銀和他們說話,說冷笑話,除了逗笑自己以外毫無作用。
可能有的屍體會掉渣。
它們都死於一代甜心的歌聲之下。機器們到底想要什麼?李水銀想象不了。人類的想象和推理能力都是有極限了,現實裡會發生的事卻如此無跡可循。
美術館裡的灰塵嗆得他咳嗽不停。
李水銀想過幾天要去給自己找個防塵麵罩,免得換上呼吸道疾病。這裡的空氣還很不衛生。
進門處的幾堆白色粉末一看就是某人被燒成的骨灰。他現今覺得它們比藝術品要藝術。
他一推門,外麵湧入的風讓灰塵在風裡漂浮起來。
牆上掛著的巨幅畫像已看不出在畫什麼。
血跡和灰塵遮住了畫。
李水銀在畫下麵感到自己很矮。躺在床上的時間,身高基本沒長,現在想要長高也來不及。
他拿出筆就寫“李水銀到此一遊”。
“今天去了三個景點,一天的日程都滿滿當當,沒有時間去想亂七八糟的事。”他說。
鉛筆被用完了。
那些馬克筆熒光筆都報廢了,能用的還是最樸實無華的鉛筆。
李水銀看到自己寫名字越來越熟練,要是放到以前多少能拿個書法比賽的參與獎。現在隻能拿到人類第一了。
人類第一也不錯了。
諾貝爾書法獎就不錯。
“你在聽麼?”
他聽到後麵的聲音。
李水銀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後他看到林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李水銀?好巧。”林看到他就笑,眼睛顯得更小了,“你怎麼到美術館來了?”
李水銀不確定眼前的到底是第幾個林。它的臉還是屬於林的,身體卻格外奇怪,像被突兀地縫上去的。
“你……許還好麼?”李水銀問它。
林身後的山水畫保存相對好些,至少能看出有山有水了。
“許?她已經不在了,我們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好好生活。”林笑眯眯道,“她不能再活過來了,我們已在努力地將她忘記。”
“反正人死不能複生,我們要節哀順變。”
李水銀聽到這話覺得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