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李水銀好久之前給遠方表姐當過花童。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現在都不能回憶起完整流程。
隻記得婚禮上,那年輕的新娘一身潔白的婚紗。那天太陽很亮,車頭掛了裝飾花的車隊在柏油路上行駛。
過去太久太久了。
林死掉了,現在被拚湊起來的李水銀不知道還算不算是林。李水銀無事可做,還是如約來到這裡最豪華的百星酒店。
他穿著很久以前從市區帶出來的風衣,口袋裡照例放滿炸藥和槍。
“尊敬的客人,歡迎光臨百星飯店。”
門口的自動門倒是被修好了,電也已通上。修這些的方法還是李水銀告訴林的,林現在卻做得要比李水銀好。
李水銀戴著口罩進去,踩上破舊的樓梯。
百星酒店以前好有名。李水銀從沒去過這樣高級的酒店,隻能憑著希臘神殿似的殘敗建築想象一下當年的熱鬨場麵。
“你來了?李水銀,我們等你好久了。”
林穿的還是上次的燕尾服。
他麵部和頸部的那道分界線格外清晰,顯然是兩個顏色。
李水銀在這裡隻看到了它和那個叫“李”編號未知的機器人。
“其他人呢?”李水銀將手裡的東西放下。
他路過花店,在花店裡沒找到什麼還活著的花。那隻有些爆盆了四處亂長的多肉和仙人掌,於是李水銀就用蛇皮袋撿了一袋子仙人球過來,紮得他滿手是刺。
“這是給你們的禮物,我隻找到這些一手物品。”
婚紗也和上次的是同款。
應該也在同一家婚紗店裡,被同樣的鳥當作過巢穴。
李穿著白婚紗,裙擺拖到地上,太陽透過白紗。
百星酒店的瓷磚碎了好幾塊,林打掃乾淨肯定花了很久。
牆上的油畫也重新掛回去,如果忽略掉上麵無法擦去的血漬,在暖黃的燈光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其他人被我拆掉了。”林笑著說,“我還能回到這個世界上,多虧了李一點一點拚好我,很辛苦的。”
拚湊起來的到底算誰?林?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李水銀的手心裡還紮著兩根仙人掌的刺。
“是啊。這樣我們所有人都不會分開了,可惜許融化了,不然將許也放進來。把它們身上最好的地方拚接在一起,多好。”李接過話,“這樣挺好的。”
機器們的好與壞李水銀理解不了。
如果要李水銀和彆人用一個身體,李水銀肯定受不了。他或許應該慶幸自己還在用自己的身體,兩隻手兩條腿,怎麼看都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大廳裡的燈亮著。
沙發墊子被蟲蛀了,爛得差不多。林還沒來得及更換。
放的歌曲仍舊是甜心的,她的歌聲最適合這種歡樂的時刻,即使沒有人感到歡樂。
林牽著新娘的手,它的手還是原來的模樣。
“你還會彈鋼琴麼?”李水銀在一邊坐下,“小星星?”
“小星星不會彈,其他的應該還可以。”林說,“怎麼了?”
它為新娘彆好胸前的假玫瑰。
“今天終於出太陽了,說明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它的笑很有公式化的意味。
“你們說完我愛你,是不是就好了?”李水銀拔著自己手心的刺。
“難道不是麼?人類的婚禮,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可惜隻有你能到場了。”林牽著新娘的手。
它們麵上的羞怯、不安,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李水銀還沒有談過戀愛。
以後可能也不可能談了。他都要忘記正常談戀愛是什麼樣的了。好像是一起上下課,一起在食堂吃飯,然後畢業了結婚。
也沒什麼很特彆的。
他有些不敢看林,低下頭去看酒店的設計圖。詳細的設計圖上連四樓員工通道都標記得清清楚楚。
林和它的新娘在三樓大廳中央。
“這是給你的戒指,是我找到鑽石裡最大的一個。”林取出它的那枚二手鑽戒,“你願意嫁給我麼?”
“我願意。”新娘伸出手。
它的手比林的要小一些。小小的戒指快要將它的手指箍斷。
可這已經李水銀能觸碰到的兩個最接近人的存在了。
它們會流淚,也會親吻,不明白死,討厭被銷毀。
李水銀不來它們的婚禮又能做什麼?和外麵到處都是的烏鴉和麻雀說話麼?
他想著,正昏昏欲睡,一聲響聲驚醒了他。
他便看到新郎的額頭上有了一個大大的瘮人的窟窿,裡麵的金屬在反光,碎屑脫落。
李水銀慌忙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