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台老式放映機緩緩轉動著，一道光芒射向遠處。
放映機附近整整齊齊坐著三十幾個穿著白色阿拉伯長袍的大胡子男子。
一個坐在最前方阿拉伯男子拿起一枚拳頭大的印章，用力蓋在麵前的羊皮紙上。
他表情嚴肅，聲音透著威嚴：“我認可！”
鏡頭漸漸拉遠，那阿拉伯男子的身形變成了抽象的線條。
無數沙粒漸漸在抽象畫下方彙聚成一排金色文字：
“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
胡舍其萬分得意，左顧右盼：“怎麼樣？高端大氣吧？”
楊米興奮地看著胡舍其：“你這是要改行做騙子了嗎？”
胡舍其睜大了眼睛：“熟歸熟，小心我告你誹謗！”
楊米笑嘻嘻地，問道：“你確定會有很多人送你錢花？”
胡舍其笑了：“在彆的地方我不知道，在京城一定會有很多很多很多人送我錢花。”
全國牙防組織是不是京圈鬨出來的？
一間掛了十幾塊牌子的小房間就因為“全國牙防組織”六個字賺得盆滿缽滿，“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為什麼不能有樣學樣？
京圈就是喜歡某某組織，某某國際，某某國外專家。
京圈不講裡子，隻講麵子，不求最好，隻求最貴。
在京城送了許久的外賣的胡舍其絕不信京圈能夠逃出她的魔掌。
胡舍其眼睛冒光：“而且胡某做事怎麼可能隻靠一張嘴？”
楊米用力點頭，也就是說還有其他樂子？
……
KAUST的某個海景小彆墅內，顧忌閉著眼，筆直地坐在書桌前，一道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在身後扯出長長的陰影。
她猛然睜開眼睛，手指在鍵盤上紛飛。
“……為了推進沙特電影節，為沙特電影節打前哨……由沙特官方組織建立的‘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負責挑選全世界的最優秀的電影……打開沙特人民的的國際視野……”
她有些尷尬，她是編劇，不是某官員大秘，從來沒有寫過官樣文章。
顧寂小心翼翼地將文檔傳給了胡舍其，一點沒有通過審核的把握。
十分鐘後，胡舍其回郵件：“你搞錯重心了。”
“……這篇文章是廣告，是吹噓的通稿，絕不是政府正式文件……”
“……全文不能出現人惡化‘官方’、‘政府’或者某某官員的文字，這是詐騙！要坐牢的……”
“……把它當作廣告或者隨筆寫……多寫誇獎……”
“……實在沒感覺就看看牢廠的通稿……”
一道靈光從顧寂的天靈感直到腳底板，刹那間，顧寂悟道了！
她麵對窗外的陽光，閉上眼睛，感受著臉上的溫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天上地下，碧落黃泉，不過爾爾。”
顧寂纖細的手指輕觸鍵盤，一個個帶著濃鬱的靈氣的文字如精靈般在屏幕上跳躍而出：
“……沙特阿拉伯需要世上最優秀的電影！沙特阿拉伯3600萬人民需要世上最優秀的電影！”
“……忠誠、正義、勇敢、善良、包容、溫和、憐憫弱者、愛護婦女兒童、尊重他人是所有沙特人必須有的品質……”
“……沙特電影必須維護沙特人民的優秀品質……”
“……從3600萬沙特人民中經過層層選拔而出的51個最博學、最善良、最善良、最溫和、最正義、最高貴的人組成了‘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
“……‘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為了沙特人民的精神財富而拚搏！”
“……‘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的標準代表了全世界的普世價值，獲得了全世界186個國家和地區的認可……”
“……隻要是‘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認可的電影就能夠在全世界暢通無阻……”
“……‘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的每一個成員將榮譽視為生命，絕不會接受任何金錢和權力的威脅，每一部電影的審核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阿拉伯王室成員、英國王室成員、門薩組織、美國常青藤名校成員對‘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認可的電影讚不絕口……”
“……斯皮爾伯格、昆汀、卡梅隆對‘沙特電影甄選辦公室’推崇備至，以拍出被‘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認可的電影為榮……”
重寫後的文稿飛快獲得胡舍其的認可：“你終於是合格的新聞人了！”
顧寂認真思索，這是罵人嗎？
她打開翻譯軟件，將這篇“雄文”翻譯成阿拉伯文，然後又機翻成了英語和漢語，嫻熟地發到了某個國外小新聞網站，這才鬆了口氣。
顧寂輕輕握拳：“早知道我就不在橫店打工了，我該去新媒體！”
小彆墅外，周渝認真地指揮著工人在彆墅的牆壁上貼字。
牆上，阿拉伯文字、中文、英文三排銀色文字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
一個工人隨手拿文字，不小心文字與牆壁相碰，清脆的碎裂聲中，那個字斷成了兩截。
周渝臉色鐵青：“又是一個！”
附近的某個阿拉伯人大聲喝罵著，然後掏出手機打電話：“又壞了一個字……是英文U字……立刻送過來……”
周渝冷冷地看那個阿拉伯人：“你的質量怎麼這麼差！”
那阿拉伯人無奈極了：“泡沫啊，一不小心就壞了……你放心，我們阿拉伯人是講信用的，今天我如論如何都會把這些字完好無損的貼好……”
一個小時後，所有文字終於安全、完美的貼好。
周渝急忙取了攝像機拍攝。
顧寂從二樓陽台探出身體，大聲提醒：“一定要拍下海景！一定要仰拍！要有國家機構的氣勢！”
周渝揮手，帶著得意和自豪：“放心！我是專業廣告導演！”
她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拍攝“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的“官方介紹視頻”，將小小的二層彆墅派出了紫禁城的氣勢、白金漢宮的優雅、克林姆林宮的權威。
周渝仔細檢查樣片，認真思索，是不是該找二十個長袍阿拉伯人拿著道具槍站崗？
算了，假如真有“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應該是半官方機構，不該有荷槍實彈的士兵。
……
KAUST的辦公室內，艾哈邁德看著電影院經理遞交的狐妖影視公司新到的三部電影的支付憑據，一邊簽字複核，一邊問道：“Aria，你看過胡舍其小姐的新電影了嗎？”
艾哈邁德對胡舍其的電影沒有一絲興趣，但來自亞洲的Aria好像成為了東方電影的迷妹，狐妖影視公司每一次送來新的電影，她就會搶先觀看。
Aria聽到詢問，微笑著回答：“看過了。”
“一部講述朝鮮戰爭的戰爭片《英雄兒子和英雄女兒們》……”
艾哈邁德微笑，中國人打美國人的戰爭？聽著就讓人高興。
“……一部講述二戰中日戰爭的諜戰片，嗯，我覺得應該算是諜戰片，《永遠不會消失的無線電波》……”
艾哈邁德對中國人與日本人的戰爭毫無興趣。
他很懷疑KAUST這麼多來自西方各國的碩士博士中有幾個人能夠知道日本、韓國、越南、印度等等不是中國的一部分。
“……第三部影片是東方神怪動畫片《推翻神靈的宮殿》，抱歉，我不太分得清具體的類彆，在我看來小孩子看的就是動畫片，在東方大國可能有其他稱呼……”
艾哈邁德聳肩，他也不太分得清，隻知道給小孩子看的作品有好多種稱呼。
Aria微笑著道：“我必須說，中國的黑白戰爭片一直拍得很不錯。”
“尤其是這次的《英雄兒子和英雄女兒們》，它的主題歌優美極了，帶有大合唱的力量，卻又透著柔情。”
艾哈邁德笑了：“是嗎？那我有空也去看看。”
……
KAUST的某個教室的一角，幾個阿拉伯學生輕輕吟唱，雖然對《英雄讚歌》的歌詞一個字都沒聽懂，但大合唱的磅礴氣勢與流行歌曲差距極大，頗有新鮮感。
一個西方女學生走進教室，大聲道：“嗨，你們看了《推翻神靈的宮殿》了嗎？”
“我對裡麵的配樂著迷了！”
“輕輕地鼓點像是敲在我的心上，有種粗野狂放的感覺，好像在無邊無際的非洲森林中……”
好幾個學生大聲附和：“確實有種獨特的感覺！”
“很棒，從來沒有聽過這種音樂！”
“有獨特的節奏感。”
角落，一個東方大國的學生又是歡喜，又是尷尬。
狐妖影視公司將國產電影推到KAUST確實做得很不錯，一些認為韓國是中國一部分的西方學生終於對中國有了一些更多的了解。
他承認通過電影介紹中國的方式比孔子學院有效多了。
但是，他又深深地被狐妖影視公司的翻譯能力震驚。
《英雄兒女》翻譯成《英雄兒子和女兒們》好像抓住了主題，不能多說什麼；
《永不消逝的電波》翻譯成《永遠不會消失的無線電波》就是機翻！
《大鬨天宮》翻譯成《推翻神靈的宮殿》是什麼鬼？哪個中國人能夠從這狗屎的名字想到《大鬨天宮》？
那東方大國的學生又想到這些電影的機翻英文字幕，對狐妖影視公司鄙夷極了，找個阿拉伯文或者英文好的人很難嗎？
翻譯標準是“信、達、雅”！
一個西方學生拍那東方大國學生的肩膀：“麥克，東方大國的電影都是黑白的嗎？”
那東方大國學生差點將腦袋搖落：“當然不是！”心中對狐妖影視公司的鄙夷又增加了一條，你好歹搞些《英雄》、《滿城儘是黃金甲》之類的電影啊！
彆讓西方人以為中國隻有黑白片！
……
京城。
某個茶樓。
一個寸頭大肚子男子唾沫橫飛：“……哥幾個沒聽說？”
“……‘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是沙特王室建立的機構，專門審核所有電影的……”
“……知道王胖子嗎？他送去的屎尿屁電影被扔出來了！‘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容不下屎尿屁電影！”
那寸頭大肚子男子看著周圍張大了嘴聽著他胡扯的哥兒們，更加使勁地吹噓：“……知道馬楓葉嗎？他的電影根本沒敢往‘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送。”
“他拍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瞧把他嘚瑟的！”
“也就我們京城人衝著京味兒才會捧場，出了京城看的人就越來越少，過了長江就沒人看了。”
“國內都這樣，何況國外？”
“‘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能慣著他？”
一個男子拿起茶壺給他滿上，道：“李哥，這‘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就這麼牛？”
那李哥傲然道：“當然！”
他招手讓幾個哥兒們靠近，壓低聲音道：“我有小道消息，這事兒不簡單。”
“這‘沙特國際電影甄選辦公室’其實是沙特某個王子為了爭奪皇位想出來的招數……”
幾個哥兒們聽著這含糊不清，缺乏證據，甚至連邏輯都找不到的謠言，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李哥慢悠悠坐回了位置，翹著二郎腿得意地吟唱小曲，京城人對“這事兒不簡單”有充分的想象能力，以及絕佳的宣傳能力，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彌補瞎扯淡的漏洞。
一天後。
某個高端商務餐廳，幾個男女在炎熱的夏季西裝革履，低聲交談。
“……沙特5000個王子，誰能最後成為新的國王？”
“……聽說美國對此非常關注，沙特國際電影節就是親美派想出來的，不過現在被親中派插了一手……”
“……這就是國家的大棋……”
某個破爛的小巷子裡，幾個光著膀子，搖著蒲扇，喝著豆汁的老大爺臉上滿是知道宇宙洪荒以及人類未來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