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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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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的威壓壓在身上,生死存亡之際。裴庚沉默兩息,張開鳥嘴含糊地咿咿呀呀一會,“媳、西父、西、師、師父!”

以此表明他隻是剛剛用鳥嘴說人話,口誤!口誤!

“你怎麼這麼笨啊?”柏青霄怔了一下,回過頭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是聽錯了。畢竟裴庚好端端的怎麼會喊他‘媳婦’呢?多半是喊‘師父’,卻口齒不清。

原來是誤會一場,他心裡的凝重散了幾分,笑道,“喊人都能喊錯。為師剛剛差點連怎麼烹製鳥肉都想好了。”

烹、烹製什麼?裴庚腦子轟的一聲徹底呆滯,隻聽見自己的嘴巴一張一合說道,“……哈、哈哈,鳥嘴說話是不太方便。但是師尊想的是不是也太可怕了點?何至於此?”

“為什麼不呢?”柏青霄反問道,邊問邊興衝衝過去擼鳥。

裴庚沉默半晌,一邊覺得這時候提出敏感的問題勢必會被師尊懷疑,不妥。

一邊不死心地從齒間擠出幾個字來試探,“你我之間……當真沒有半分情誼?弟子、弟子是說,師尊難道覺得弟子很差勁?”

柏青霄沒有他那麼多顧慮,理所當然反問一句,“誰那麼變態會對一隻鳥有感覺啊?”當寵物當兒子當徒弟養,那當然甚好啊,他現在不就養著玩麼?

這回答堪稱會心一擊。

裴庚鳥臉深沉,委婉道:“……其實,人和鳥也能做很多事。”

柏青霄沒聽懂,“是啊,當毯子可舒服了。”

裴庚有些崩潰,“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是不願給他當毯子?柏青霄瞪圓了眼,“裴庚,為師養你那麼大!把你養的毛光水滑的,現在你長了一身毛毛,竟然連摸摸都不給!”

裴庚已經不會說話了,無奈道,“……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柏青霄見他那麼識相,又快樂起來。如今通體火紅的大鳥蹲在他麵前,毛茸茸的羽毛溫暖至極,入手軟綿滑順,火羽赤的近金,華麗無雙。

柏青霄眼睛亮晶晶的,一張臂抱住了就不肯撒手,用臉頰去蹭軟毛毛,嗅到了火焰的熱意。心裡已經在琢磨著怎麼再養大點。

“裴庚,你長得好快啊!若叫你隨我回去多吃幾株靈植,豈不是要像那天見到的火鳳那般大了?”

一想到那麼霸氣美麗的神獸是他飼養出來的,柏青霄就壓抑不住興奮的情緒。

等柏青霄激動地蹭完毛毛,喜悅之後,便不由抬起臉,陷入思考,“但你修為怎麼還是金丹初期。吃進去的靈植都光長身體了嗎?來,為師給你檢查一下。”

青色的光在掌下順著鳳凰體內的經絡延行。

柏青霄早給裴庚做過無數次檢查,對他身體都再熟悉不過,很快靈識就順著周身經絡遊走一通,鬆了口氣。

“沒吃出問題就好。看來你沒騙我,當真能靠吃靈草升階,莫非真是血脈的緣故?”

細長的脖頸彎下,裴庚偏了偏頭,用脖頸去蹭柏青霄光滑的側臉。

“怎麼了?”柏青霄一手托著它腦袋,一手去擼那美麗的翎羽。

“師尊。”裴庚頓了頓,“你想上來試試嗎?我可以帶你飛。”

柏青霄呼吸漏了一拍,“可以嗎?”

其實他一看到這大鳥就有這麼個想法了,但是他不清楚這樣貿然提出,裴庚會不會心裡其實不願意又不得不應承,才沒有提起。

畢竟裴庚到底與那些尋常靈獸不同。

可裴庚本人都這麼主動說了!

他都這麼說了!

柏青霄見大鳥點了點頭,便迫不及待想試一試騎鳳凰。

麵前的可不是沒開靈智的獸類。柏青霄第一次上背,怕弄傷了裴庚,動作頗顯笨拙。又想著站著不太好,乾脆直接盤腿坐在大鳥背上。

“好了。”柏青霄摟著鳳凰的長頸,如玉側臉貼著他長頸,感受到比自己體溫高了幾度的溫度,低聲笑道,“乖小七,你試試能不能飛。”

通體火紅近金的鳳凰先是從那尚且完好的一小塊花田間站起,粗壯的兩足在花田裡站穩,一隻微微蜷縮著勾起。

它像塊石雕,靜靜站著。

“小七?”

一陣風過。

鳳凰揚起長頸,張開比身子還長的兩翼,如舞女揚起兩手水袖。它奔跑在花田間,一拂翅——

鳥身以與大地近乎垂直的角度往上飛去。柏青霄閉眼,狂嘯的風聲擦身而過,掀起身上衣袖獵獵作響,長發向後飄起。

他抱著鳳凰長頸,耳邊伴隨著清越的鳥鳴。鳥聲入了耳,優美的旋律在他腦海裡翻騰不休。

過了一會兒,風聲漸小。

柏青霄睜眼,火鳳搖曳的頭翎在明亮的圓月麵前如此顯眼,身後散開的叢叢尾羽散落斑斑火星。

稀薄的雲氣漂浮在身周,而鳳凰兩側的翅膀以慢悠悠的速度揮舞著。

這片天地浩大,可此時似乎卻隻剩下一人一鳥。

天際漸白,烏黑間起了一點光,灑落人間,驅散了淩晨朦朦的涼意。

他曾無數次禦風而行,卻是第一次為造物主的傑作如此著迷驚歎。

“小七!”柏青霄抱著鳳凰的脖頸,迎著初升的朝陽,臉龐也染上了暖意,他發自內心地歎道,“你好漂亮!”

比他見過的任何鳥類都要好看。

在鳥類間,雄鳥漂亮華麗的羽毛,是專門用來吸引雌鳥的。被如此盛讚,鳳凰漆黑的眼裡像燒起了一團火光,炙熱至極。

柏青霄兀自笑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小七哎,獸類不穿衣服,你之前小就算了。現在長那麼大,所以你是在光著身子飛嗎?”

裴庚翅膀一歪,差點都忘了怎麼飛!

“哈哈哈哈哈我說笑的!”柏青霄眉飛色舞,“你小心點,可彆把為師摔了,要是把為師摔了,我就……”

裴庚沒好氣道,“就拔我毛?還是把我變成母鳥,再扔給公鳥下蛋?”

柏青霄壓抑不住笑起來,胸腔的震動一直順著貼在一起的地方落到裴庚心裡。

若柏青霄不是在鳳凰背上,他便能看見這隻鳳凰身上的豔色更濃了幾分。

柏青霄拍拍他背,溫聲道,“為師嚇唬你的,你倒記得牢。但凡你用腦子想想,血統等級在此,這世間哪還有能讓你下蛋的神獸?”

裴庚當然知道他隻是說笑,此刻不出聲了。

“小七,為師還沒和你說過取號的事吧?”柏青霄眼裡帶光,神采奕奕,“為師忽然想到個好名,與你當是絕配!”

裴庚聽他這麼一說,心底自然而然升起些許期待。他問,“是什麼?”

柏青霄興致勃勃摟著他脖頸,往前傾身,“就叫緋鳥如何!簡單明了,一看便知。”

這名字,光想起以後來來往往叫他緋鳥、緋鳥真人、緋鳥尊者……裴庚就一陣窒息,這叫他以後還怎麼混?!

他嚇得差點沒從半空墜下去,身子歪了一下,很快在半空旋了半圈,重新衝上高空。“師尊,莫要胡鬨!”

柏青霄摸摸他以示安撫,“為師可是認真的,瞧你都激動到要摔下去了。”

“我那是嚇的!”裴庚駁道,從未像此刻這般這麼慶幸自己能開口說話了,“不行!不要!不可以!”

這麼抗拒啊?柏青霄眨眨眼,笑的彎起了眼,“為師若執意呢?”

“不要!不行!不可以!換一個吧!”

“那你求我啊。”

“……”

“要不就這個名了?”

“師尊!”

一人一鳥在空裡就名號鬨了半天,才平複下來,此時天際已然大白。

“我的小七啊。”柏青霄圈著他脖頸,下巴抵在鳳凰巨大的側頸上,眯著眼笑,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希望你快快長大。”

裴庚心裡一暖,帶著他直入朝霞萬千的雲霄。

裴庚長大了,被柏青霄帶在身邊就不那麼方便,這麼大隻鳳凰可太顯眼了。所以裴庚回去後還是化為原來拇指大的模樣,站在柏青霄肩上蹦來蹦去。

大早上回去後,又被迫不及待他長大的柏青霄投喂的肚子圓滾滾,看著飛都飛不起來,還被投喂者毫不留情地嘲笑。

裴庚佛了,兩腳一蹬,攤平裝死。

以前它練氣期時師尊不喂,差點把人餓死,現在他都金丹期能辟穀了,師尊反倒使勁喂把鳥撐死。

可能這就是師尊為數不多的‘體貼’吧,落在柏青霄膝蓋上打盹的小紅鳥如是想。

柏青霄笑著撥弄了他爪子兩下,“看來吃靈草長大也是有限製的。你快好好修煉,彆偷懶。”

“啾!”裴庚有些局促地縮了縮細爪,又忍不住撲騰著翅膀站起,抬起爪子去抓他手指。

這時,假扮成緋星的青歡過來接人。她禮貌地敲了敲門口。

門內響起一聲女音,“進來。”

想到自己沒了大半的花田,青歡深吸一口氣,忍著暴走的衝動推門而進。

正見著換好全套衣服的女版柏青霄戴著麵紗,撐著臉坐沒坐相在桌邊,另一隻手在喂著隻小鳥。

柏青霄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掩唇打了個哈欠,“早上好。”

“早安,小師叔。”青歡渾身打了個冷顫。

她本隻想看看柏青霄的女相,昨晚柏青霄用的分明也是他自己的女相。今兒個怎麼還多了一層易容,用了青歡的臉。

自己看自己的臉,著實可怖!

青歡飛快移開眼,指了指桌麵上那隻攤平了露出圓滾滾肚子的小紅鳥。她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想問很久了,“這是你養的靈獸?”

“是。”柏青霄說起這個就來勁了。他像分享自己得意之作一般介紹,“這可是鳳凰,我養的小鳳凰,還能載我飛,厲害吧?”

返祖的裴庚‘啾啾’兩聲表明存在感。

這世間哪還有鳳凰這等神獸?怕隻是隻有點鳳凰血脈的鳥類靈獸罷了。

青歡心裡隻以為他在開玩笑,麵上倒是十分捧場地讚道,“哇!小師叔真厲害!可我聽說鳳凰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難養得很。”

“哪有?”柏青霄否認道,“一點都不難養啊。它粘人的很,最喜歡停我身上。也不挑食,我喂什麼它都吃。”

裴庚一邊聽著,鳥臉隱隱發熱。像是自己的小秘密被人翻開攤出來一樣,那些微妙的小心思昭露無疑。

它才不粘人,它粘的隻有師尊。它挑食的很,不是師尊喂的才不想吃。

偏生這時候柏青霄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來了一句,“它真的很乖,不信?緋星你過來摸摸它。”

它怎麼可能隨便給人碰?!裴庚嚇得一蹦三尺高,直接躍進柏青霄胸前,把自己埋入衣服中。再從領□□叉處冒出個腦袋來,警惕地盯著來人。

“裴庚。”柏青霄無奈地把它從懷裡捉出來,“以前也就罷了,現在你也要蹲我胸口嗎?”

糟了,忘了師尊現在是女身!裴庚抖了一下,似乎能嗅到些許比之前更濃的草藥清香。

細軟絨毛下,一張鳥臉‘砰’的一下,紅的不成樣子。

說起來,師尊那裡是比之前軟了許多,也、大了不少。

“你還給一隻鳥取名字?”緋星看好戲般打量著這隻奇怪的靈鳥,“喲,小師叔你快看,這鳥怎麼噴鼻血了?”

柏青霄:……

他大概猜到了一點。

裴庚可能真的太少近女色了。柏青霄有些粗魯兼嫌棄地找了張帕子糊它臉上,直接擦了兩下,暗道以後帶它回神農穀可怎辦。

穀中他的師姐雖少,可是他的師侄、也就是裴庚的師姐師妹們可半點都不少啊,個個如狼似虎,啊,不對,是如花似玉。

剛被擦乾淨臉的裴庚還不知道它師尊的擔憂。

這家夥裝傻,哪怕噴鼻血也要頑強地試圖爬回柏青霄胸口去圈地盤,半路卻被無情的鐵手揪住了。

“聽著,不許亂來!”柏青霄警告道,“乖乖蹲我肩上,不然就把你扔下。”

裴庚:……

他想蹲在漂亮師尊香香軟軟的懷裡!機會不多得,師尊還這麼凶!他什麼時候才可以恢複人形?

它啾啾兩聲,滿臉抗拒。

師尊我絕不蹲你肩上!要蹲就蹲懷裡。

“啾啾啾!”我、裴庚,絕不屈服——

柏青霄麵無表情單手摁下他高昂的腦袋,涼涼道,“說人話。”

第42章 玄華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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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劍派今日來了尊貴的客人,門內弟子個個議論紛紛。

然而門前早被清了場,隻剩下諸位內門弟子有序守候。

蒼穹劍派的掌門帶著諸位長老收到訊息後,來到約定地點等待。

來人可是與他們蒼穹劍派一直有交易來往的神農穀使者——青歡尊者。

隻聽雲霧中隱隱有動靜。

眾人揚頸看去,雲霧中一艘巨大的靈舟露出半截身形。順著天光,靈舟下放層層台階,一直蔓延到眾人站著的石台上。

仙樂起,花瓣漫天。

數十修為不低的白衣女修從舟中飛出,腳尖點著台階而下,扛著樂器卻看著毫不費力,纖纖細指撥動絲線,合奏出一曲清心音。

她們身形飄逸,白紗在雲霧中似夢似幻,似仙女下凡。

這清心音功效非凡,無論何等境界,皆能定心安神,於心境有益。

青歡尊者一出場竟然這麼大手筆的贈禮!

在場的劍派弟子一時都看呆了。

除非特定的女修門派,他們平日裡哪能見著這麼多仙子!

這些白衣仙子輕盈落地,娉婷旋身,一手提著樂器,一手往後抬起,袖間飛揚出一道青紗,組成一道薄毯勾在靈舟圍欄上。

眾人眼含期待看去,等待著那傳聞的青歡尊者現身。

靈舟內,柏青霄見著這般場麵,逃都來不及。便是身旁偽裝成緋星的青歡如何慫恿,他也不想下船了!

他後悔了,七分的靈植田怎麼夠,他就該薅禿青歡!

眾人等了半天,正想著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時——

一道青色人影從靈舟中飛出,那速度極快,在青紗鋪就的路上一躍而過,如蜻蜓點水。

眾人甚至沒看清楚‘她’的身姿。此人就已經穩穩落地,站在蒼穹劍派掌門麵前,冷聲道,“在下神農穀青歡,有勞掌門。”

和前麵那麼華麗的鋪墊相比,這出場可是簡單了不止一點半點。

有些探頭探腦想一睹美人風采的,未免有些遺憾。隨在掌門後的弟子不敢直視尊者麵容,紛紛低下頭去。

唯有幾位站在最前的,能清楚看見來人。

一席素而不寡的青衣裙,發上一抹鮫紗織就的發帶飄逸,麵紗遮去半邊麵容,半遮半掩中,仍可窺見幾分驚豔。隻留下一雙清冽雙眸,漆黑的瞳孔似乎能看清人心。

隻是……

蒼穹劍派的掌門連同幾位長老,忍不住把視線投去仙子右手臂上。

隻見柏青霄右手臂與腰間夾了個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孩,這小孩麵無表情,漆黑的眼底森森看著他們。

卻說昨晚——

柏青霄怎麼趕都趕不走粘人的小鳳凰,後來心生一計,打算用吃食來引誘。

然而早間裴庚就把火羽島秘境裡的低階靈草吃光光了,柏青霄十分心疼地在儲物袋裡翻翻找找,最後找出一棵五百年份的七煞草。

還是當初誤打誤撞跟著裴庚遇見的那株。

通體紫黑的靈草毒素積累甚重,雖然本身品階不算高,可是年份難得。

柏青霄把玩了一會兒七煞草,才不依不舍遞到裴庚麵前,“給你吃的,乖乖聽話。知道沒?”

氣勢洶洶的小鳳凰立在桌麵上,一雙小豆眼往上看去和他對視,氣的整隻鳥漲起來,像隻紅毛球一樣。

柏青霄不僅沒想哄,還覺得可愛,順手擼了一把他頭翎尾羽,留下被‘輕薄’後一臉呆滯的裴庚。

他把靈草往前遞了遞,“吃不吃?不吃為師收回去了。”

吃!為什麼不吃?!總覺得胃裡空空的裴庚火速往前一啄,三兩下吞入腹中。

裴庚靈力儲存原來就已經將近頂峰,他像一個裝水的瓶子,本無以複加。而這棵靈草,反而成了撐爆瓶子的最後一絲靈力。

在柏青霄與青歡麵前,裴庚迅速從金丹初期攀升至中期,身體不受控製地從一隻拇指大的小鳳凰變回昨夜那隻大鳥,甚至還更大一些,壓塌了玉石桌子。

裴庚渾身漲起可吞萬物的鳳火。

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火焰怎麼忽然不受控製了,隻感知到身體周遭的靈力暴動越來越明顯,身體灼熱到要炸開。“師尊,我這是怎麼了?”

他上前一步。

“彆過來,你升階了!”柏青霄快速後退了兩步,驚訝地看著裴庚身上那高漲到燒穿屋頂的鳳火。隻來得及招呼一臉呆滯的青歡,“快跑!”

幾乎是擦著二人飛出屋子的腳跟,整間房子被霸道暴漲的鳳火吞噬,爆裂聲滿耳,間或夾雜著房屋倒塌的聲音,熱氣熏開近百米遠。

大火豔紅近金,頃刻間把屋子燒的一乾二淨,渣都不剩。

“去!”柏青霄馭使鮫紗,在晴空下四方鋪開成輕薄的一層。水色的鮫紗在天光下閃爍著瑩藍的光澤,輕柔卻不容置疑壓下那叫囂的烈火。

而當鳳火熄後,原本的屋子中間站著的,就是一臉迷茫,渾身光溜溜的……半大孩童!

柏青霄見這些人都盯著裴庚看個不停,像看什麼稀奇物一樣。

也是,在修真界,隻有三四歲大的孩童的確不常見。他頓了頓,把裴庚放在地上。

“掌門?”

掌門回了神,側身讓了個位,露出身後的石階路,“啊,在。尊者這邊請。”

柏青霄微微頷首先行,走了兩步,沒走動。低頭一看,裴庚仰著腦袋,雙手抱著他腿,撇嘴,“抱!”

柏青霄抓緊了手,還是沒忍住,給了他一記爆栗,“嬌氣,自己走!”

裴庚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手,像生氣了一樣,小短腿飛快地自顧自走在所有人前麵。

柏青霄一點都不意外。從早上開始,他見著裴庚能化人形,卻是這麼個孩童樣,連同心智都受了影響,時不時就耍下孩子脾氣。

孩子打小不能慣著。

掌門陪在他身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小童是?”

柏青霄剛想說是徒弟,轉念一想,以他現在的身份說不太對。意簡賅,“師侄,暫且替人看顧。”

掌門鬆了口氣,“喔,原來是師侄啊。我還以為是……”但他話說一半,微微一笑,又不說了。

那欲又止,一切儘在眼神中的模樣,看的柏青霄眉心一跳,尤其是那八字形的兩撇胡子,柏青霄乾脆轉過眼。

身後的青歡這時才跟了上來,落在他身後低眉順眼,一排排女修整齊地綴在後麵跟著。

裴庚這家夥走著走著,又慢下了速度,滿臉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行為舉止越發像個普通小孩。

對他這樣子,柏青霄實在不忍直視,心想若找個投影球悄悄把他這模樣錄下來,以後等裴庚心智恢複了再拿給他看,叛逆期的少年郎怕不是要自己把自己火葬了。

蒼穹劍派風格大氣簡樸,穿過高立的牌匾,入了門。

正見半邊山突兀地立在邊上,和周遭練武場以及建築格格不入。

像是被一把巨劍從上而下削了半邊,這半麵山露出的截麵平整,卻遍布道道劍痕。這些劍痕差彆巨大,不像一人所為。

此刻那劍痕裡紛紛溢出劍氣,或冷冽,或柔韌,或好戰……劍氣不同,卻都是無一例外的強勢。

遠遠地,便見這些劍氣飄出來立在半空,探頭探腦往這邊看來。

“奇怪啊。”柏青霄聽見身邊的掌門自自語,“怎麼這些劍氣全出來了?”

見裴庚撒著兩條小短腿兀自朝那邊奔去,柏青霄皺了皺眉,不得不在意,“這是何物?”

掌門介紹道,“此乃我派的萬劍石。”

他麵上不乏露出少許得意,“曆年來,唯有劍道上有所領悟的大能才能在萬劍石上留下痕跡。劍痕中殘存了大能神識,也隻有劍心通明的修士能引出萬劍石上的劍氣。”

說著說著,他與周圍幾個長老麵麵相覷。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把萬劍石作為挑選弟子的關卡之一,能引動其中一二劍氣的尚且寥寥無幾,怎麼今兒個這些劍氣像憋不住了一個兩個全冒了泡。

聽起來挺了不起的,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和說的並不一樣。柏青霄挑了下眉,朝裴庚指了指,“隻有劍心通明的修士能引動劍氣?你是指這一堆劍氣嗎?”

幾人看去,麵上頓時露出見了鬼一樣的神情。

隻見那些劍氣全脫離了萬劍石,繞著一個小孩直打轉,仿若眾星環繞。

裴庚抬起臉,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半透明的劍氣。

不多時,數不勝數的劍氣分作兩邊,中間讓出一條路來。

萬劍石上尚且凝著寒霜的一道劍痕中飛出一道冷冽的劍氣,凝成一道白色劍影,劍影隻有普通的劍器大小,卻氣勢不減,衝麵而來,像是種威懾,又像是挑釁。

那半透明的白色劍影繞著裴庚周身轉了兩圈,便飛回半空,高高地俯視著眾人,驕傲不而喻。

往前一個分岔路口,他們要走的與萬劍石是不同的路。柏青霄喚道,“小七,回來!”

裴庚怔怔仰臉看著那道劍氣,像是入了神。

“小七?”柏青霄此時才發現了不對勁。回身問掌門,“你們這劍氣除了好看還有什麼用?”

“話怎能這般說!”掌門吹眉瞪眼,“此處劍氣當是能為我派弟子鍛煉劍心,磨煉劍意。可那小童才幾歲?怎麼可能引起劍氣的注意?”

他話音剛落,變故突起!

隻見那把高高在上的寒冷劍氣,在旋身中倏忽化作千百道,在天光下照出無數點點寒冰之色,鋒芒畢露,紛至而下,全然瞄準了裴庚這一個靶子。

一夥人全傻了眼。

柏青霄麵色一變,正要去救人,可他還沒動作,手上儲物芥子閃了一下,某樣東西不受控製被呼喚而出。

微光凝聚,眾人眼前忽然出現一把樸素無華的劍,衝天而起,化為巨劍,就這樣明晃晃出現在眾人麵前。

柏青霄認出了這把劍。

這不就是被他收進儲物戒裡裴庚的本命靈劍嗎?怎麼自己出來了!

當時那紅蓮業火把宗措連著裴庚身上外物都燒得一乾二淨,柏青霄便把裴庚本命靈劍先收在自己儲物戒中了。

在寒霜劍影裡,樸素的巨劍發出一聲清越劍鳴,劍尖衝著萬劍而去。於無數一模一樣的劍氣中準確識彆出剛剛那道冷冽劍意,

兩者劍尖狠狠撞上,在半空劃出兩道不分上下的半圓形氣場,一場無形的劍風從中刮蕩開來。在場的人都被兩劍相交的氣勢迷了眼,不得不抬臂以袖抵擋。

掌門連著身後的幾位長老看著那白色劍影,心中都驚疑不定,“這是師尊留下的劍痕!”

怎會和把來曆不明的靈劍打起來了?

莫非附近有大能潛藏?!

修為低些的修士已經被一冷冽一霸道的劍意衝的神魂不定,趴下一大片。

蒼穹劍派不少弟子更是被這王不見王的劍氣激起心中戰意,無數本命靈劍出現在他們身前,擋住呼嘯的風。

“小七!”柏青霄衝過去把人攬入懷裡,兩指在他額間落下一道清心咒。

裴庚腦子裡渾渾沌沌一片,一道冷意從額間滲入體內。宛若黑暗中難得窺見的一點天光,他從燃到指尖的無邊戰意裡清醒,搖了搖頭,睜眼一看,正見著柏青霄放大的臉。

裴庚:……?

隨著他清醒,那巨劍原地消失。柏青霄感知到它乖乖回了儲物戒,不由鬆了口氣。

徒留下打到一半發現對手不見的那道白色劍影,在半空疑惑地飛了幾圈,才鑽回了劍痕裡去。

柏青霄半蹲下來,抓著他肩膀搖了搖,“你這是怎麼了!”

裴庚回過神,眼睛轉來轉去,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柏青霄。

柏青霄一看,就知道這家夥在想法子糊弄他呢,正色道,“不想現場挨打就給我想清楚怎麼說話。”

裴庚:……

他撓撓頭,實話實說,“隻是單純看不順眼那道劍痕,想削了這萬劍石。”

他越說越心虛,也不知道自己那急切的念頭從何而來。

“看不順眼?”柏青霄臉上的神情難以喻,“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削了你?”

裴庚抬手抓著他袖子小幅度晃了晃,試圖用這小身板萌混過關,“師尊~”

柏青霄站起身,拍了拍他後腦殼,沒說話。

柏青霄想的遠比裴庚遠些。

裴庚一來修真界就被他收入門下,從未來過蒼穹劍派,怎麼可能真的無緣無故因為看不順眼一塊石頭做出如此舉動。

倒是那把無緣無故出現的仙品靈劍著實可疑,難道那把劍已經生了劍靈麼?

身後的弟子紛紛哀嚎著相互扶持站起,顯然被誤傷的不輕。

掌門定是要個說法的,“青歡尊者,那把劍是怎麼回事?”

柏青霄啟唇,還沒來得及編話。

一道冰冷的嗓音從天而降,“怎麼回事!”

話裡強悍的威壓散開。剛剛站起的弟子承受不住這道力量,撲通撲通跪下一片,連柏青霄都帶來的也不例外。

就連蒼穹劍派的掌門長老們,麵上也驚詫不已,紛紛彎腰拱手行禮,“見過師尊!”他們在後山閉關多年的千年老祖怎麼這時出現了!

柏青霄被這道氣勢壓得心裡沉甸甸的。

傳聞裡與成仙半步之遙的玄華老祖,竟然出現了!

他回首看了跟在他後背的青歡一眼,青歡顯然也沒想到來了半個時辰沒到就能撞上玄華,她愣了一下,旋即低頭後退兩步。

柏青霄:……

這是要他上的意思咯?

天邊劍光萬千,玄華老祖近了。柏青霄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急降,地麵蒙了一層霜。隨口一呼便是一口白汽,空氣凝結冷肅。

一道劍光從天而降,轟然落到眾人前方,散開一陣遮天蔽日的冰霧。霧散,通體晶瑩的冰劍在白光中收縮,化為人形。

竟是已臻人劍合一的無上境界。

玄華老祖白衣白發,麵若冰霜,氣勢凜然。說是冰雪雕刻而成,怕是也沒有人會不信。

他無情的雙眸掃過眾人,落到為首的柏青霄身上,一瞥而過。再落到他身後抓著袖子的裴庚身上,麵上竟然露出一絲慌張和怒意。

“青歡,你竟連兒子都有了!”

“那個人是誰!”

殺氣四起,冰寒之氣肆虐,寒霜從地上攀至山崖,千裡冰封。

掌門長老們不敢吱聲,恨不得此刻就聾掉。

柏青霄:……

這老祖千年的修為是假的吧?

第43章 傀儡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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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咳了兩聲,“久聞老祖之名。”他聲音微啞,卻喚回了一點玄華老祖的理智。

玄華老祖初始看到一大一小站一起的猛烈情緒褪去,他這時往柏青霄再看一眼,才發現了蹊蹺。

那易容之下,並非他真正想見的那人。

隻是他起初太急,看的淺顯,一眼過去被恐慌和怒火蒙了心智。

再看躲在柏青霄身後的孩童,長得也不像青歡的樣子。他心裡鬆了一口氣,臉上怒意消散,冷下臉來,一拂袖,飛快換了個話題。

“本尊感知到長明的劍意,他人呢?”玄華老祖的話慷鏘有力,瞬間把眾人的關注點拉偏。

長明?是那個早已飛升的長明劍仙?他怎麼會出現,老祖又為何忽然提起他?

眾人滿臉茫然。

柏青霄心裡一咯噔,暗道不會那麼巧吧?

他隻知裴庚得了劍仙傳承,可他不知曉那劍仙是哪位劍仙。

而傳聞裡,長明劍仙與玄華老祖乃是終身的宿敵,水火不容。但逢遇上,必有驚天動地的一戰。

直到長明劍仙飛升成仙,千年過去了,這傳聞儼然已經成為一道可有可無的趣聞。

柏青霄眸色微沉,很快便推算出緣由。想來是裴庚繼承了長明劍仙的靈劍。而那還殘留著劍仙劍意的靈劍誤打誤撞被玄華老祖萬劍石上的劍意激怒,這才……

若讓玄華老祖發現了對手的傳人,裴庚怕不是要被打死?

柏青霄快速把裴庚往後推了推,擋住。

裴庚不解其意,拉了拉他袖子,又探出半個腦袋去看這傳聞裡的劍派老祖。

柏青霄握拳咳了兩下,試圖化解這沒人敢吭聲的氣氛,“誤會。”他笑著,“是本尊近些日子碰巧收了一把靈劍,卻不知這靈劍還殘存少許前主的劍意。”

他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了。

“靈劍?”玄華老祖冷哼一聲,麵上說不上多好,“交出來。”

柏青霄麵上笑意一滯,唇角弧度壓下,沉聲道,“不知老祖意欲何為?”

這命令的語氣太欺負人了些。

縱然他是老祖,那也是蒼穹劍派的老祖,何時能越過門派之彆來堂而皇之搶他東西?何況還是在這種場麵,他如今可是‘青歡尊者’。

怎麼著也得給師姐撐麵子。

柏青霄的態度惹得玄華皺了下眉,隻單純以為這個小輩不想獻出靈劍,“蒼穹劍派寶庫裡的東西隨你挑,那把劍給吾。”

這就是要以物換物的意思了。蒼穹劍派身為修真界第一劍派,可謂底蘊豐厚。

柏青霄沒有說好還是不好,他還是那句話,“老祖意欲何為?”

玄華臉色森冷,從齒間擠出兩個字,“鞭、屍。”

柏青霄:……

他身後剛剛探出個腦袋看戲的裴庚聞,才知道看好戲燒到自己身上了,立馬刷的一下把頭縮回去,藏起來了。

造孽了。想不到玄華老祖對長明劍仙如此痛恨,連一把劍都不肯放過。

然,那把劍現在是裴庚的本命靈劍。要折劍,鞭的豈不是裴庚的屍?

柏青霄當然不肯,以早已送給了‘小師侄裴庚’為由拒絕,甚至都做好玄華老祖強搶的準備了。

誰料玄華老祖得到拒絕的回答,雖麵色不虞,卻沒有強求,轉身就消失在眾人麵前,留下一地白霜。

沒想到剛踏進門,這還還沒進去,先和劍宗老祖鬨了個不愉快。

柏青霄看著眾人心思各異,便恨不得趕緊解決了此事早點走人。

在暗流洶湧的平靜下,掌門先開口道,“沒想到尊者對劍之一道鑽研頗深。”

柏青霄笑了一聲,直奔主題,“哪裡。不知本尊的緋月師侄何處?多日不見,她師尊想念的緊,特地囑本尊來接她。”

掌門欣然隨著他掀過這頁,“尊者這邊請。”

柏青霄在大殿坐下沒多久,正和掌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場麵話。

他剛拿起茶盞,手指微曲捏起杯蓋。彎腰趴在他手邊的裴庚就探頭去喝他杯裡的水,動作十分自然劉暢。顯然還保留著當鳥時喝他水的習慣。

柏青霄:……

柏青霄拍拍他腦袋,想說什麼,到底是有外人在場,他什麼都沒說。

很快,有弟子領著江緋月一行人來到殿中。

江緋月來到殿中,見著是柏青霄來接她,大喜,“青歡師叔!”

柏青霄打量著她,見她無甚異色。喚她上前,看似親近地拉起她的手,指腹搭在緋月手腕上,暗地裡探著脈,“讓師叔好好瞧瞧,怎麼好像瘦了些。”

脈象正常。

麵前的江緋月眯起眼睛直笑,傻裡傻氣,“哪有!”

柏青霄感覺到一股違和感,可手下脈象無異。

他隻稍稍沉思幾秒,起身按住江緋月兩肩一旋,讓人背對著自己。他一揮手,十二根雨毫銀針閃著青光,竟當眾都落在了江緋月身上。

掌門臉色微沉,放下手中茶盞,摸著兩撇胡子不說話。

他事先已經找了彆的醫修看過,江緋月身上並沒有一絲異常,而師侄又無論如何不肯說出緣由。可如今這青歡尊者當眾檢驗,似乎心有成竹。

他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江緋月身上莫非真被下了什麼法術?

若是如此,掌門心想,既然老祖已經和青歡尊者掰了,今日又隻來了青歡一人……他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師弟獨苗的。

風雨欲來,大廳裡一時也沒人敢說話。

隻見江緋月渾身一抖,麵上的笑容僵硬,嘴裡發出掙紮不休的痛呼,手指彎曲又掙開,肢體扭曲。

而身上有股黑色的力量,被扯著往外。

柏青霄死死按住她肩膀不讓人亂動。漸漸感到乏力,那黑色的力量往江緋月體內倒灌。他到底修為上落了罪魁禍首一乘,眼看要付之一炬。

柏青霄還沒開口向青歡求助。青歡已然看出些什麼,從他座位後繞到身側,抬掌一擊深厚靈力落在柏青霄背上助力。

麵前的江緋月發出一聲哀嚎,麵色通紅,臉上用力到浮現出皮下血管。

她身上的黑色力量終於被拔根而起,化形為體,變成一隻醜木偶,結結實實落在地上。

而昏過去的江緋月軟軟倒下,被青歡扶住,探查了一下額頭,見沒有性命大礙,便交給了身後的白衣女修們帶下去了。

青歡麵色也不甚好,顯然也知道了江緋月到底經曆了什麼。

柏青霄向前撿起那簡陋的木偶,他先是往大廳四周看了一眼。

掌門認出了此物,麵色漆黑。

而角落的弟子瑟縮了一下,修為不高。柏青霄往那人看去,視線如針紮入那弟子神識中。那弟子神色恍惚一下。

柏青霄聽得他心裡一閃而過的話:幸虧方長老被禁足了,不然被發現這等邪術可就……

那弟子防備心很強,何況又有劍派掌門坐鎮。

柏青霄用讀心術窺的一星半點,及時收回了手。

方長老?

莫不是當初那個與沈君越對打的黑袍人、暗地裡截殺妖修換丹事件的罪魁禍首、給江緋月下陰損咒語的人,以及,裴庚的滅門仇人。

能耐啊,一個人乾這麼多的活,到底為了什麼?

柏青霄心裡念著這個線索,他捏著那醜陋的小人木偶起身。並且考慮著是否趁機發難。

若他今日假裝無事發生,從這裡離開,那這事,恐怕就真的無疾而終。

可在這短短幾秒,他做出了決定。

柏青霄轉身正對掌門第一句話就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本尊倒是不知,本尊的師侄給你們來一趟送丹藥,竟在堂堂修真界第一門派沾上傀儡術?”

傀儡術,邪修之術。

將做過處理的傀儡人偶與修士神魂縫補在一起,讓對方一舉一動、一一行都不得不聽從自己的所有命令。

逆之命令,直接損傷神魂,傷害極大,稍不留意便身死道消,不複輪回。是為極其陰損的法術,修真界人人惡之。

“還讓本尊師侄,替他做些換取妖修與人類修士內丹的肮臟事。”柏青霄笑著,眼裡卻毫無笑意。

靈力呼嘯若海翻滾而出,質問擲地有聲響徹大廳,“這是當我神農穀沒人了?還是你們第一門派就沒落到與邪修為伍!”

裴庚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意識到形勢不好。連忙跑過去抱住柏青霄大腿,麵無表情充當一個腿部掛件。

掌門從位上站了起來,“尊上且息怒。”

他上一句還說著息怒,下一句分明就是搪塞的話,“這緋月姑娘來我派,我派自然是好好招待,也沒有禁足,緋月姑娘是愛去哪就去哪的。”

“何況,”他微微一笑,抬手道,“尊者此差矣,偌大一個宗門,天下修士觀之,自是表率。對妖魔恨之不得,怎會與那邪修為伍?”

“對緋月姑娘的遭遇,自是……”

囉嗦一堆,儘想著撇清自己。

柏青霄直接打斷他冠冕堂皇的話,“你要推責?行,把那日帶緋月去慈安門的黑袍人交出來!本尊概不牽連!”

“蒼穹劍派沒有什麼藏頭露尾的黑袍人。”掌門如是道。

“你們是要包庇到底了?”柏青霄眯起眼,“若你們不交,本尊今日便是要掘地三尺,也要翻出那人!”

“怕是不能如尊者所願了。”掌門斂了慈善麵目。一聲令下,大殿後方走出兩名長老,其中更有劍術為長的執劍長老,修為竟隻比青歡低上一個小階。

柏青霄冷笑一聲,雙掌合一拉開,掌中凝出一柄雙頭銀槍,戰意滾滾。

然而他麵上看似強硬,背地裡卻傳音給青歡,火急火燎,“師姐救命!我玩脫了!你打得過那三個老不死的對吧?”

青歡:……

柏青霄麵不改色,實則很慌,傳音道,“打不過你趕緊說啊!現在千裡傳音給師尊,讓她趕緊過來救救我們還來得及嗎!”

沒有一絲回複。

柏青霄終於忍不住好奇,微微側臉一看。

本該站著青歡的位置空空蕩蕩,人影都沒見。

柏青霄:?

柏青霄:!

關鍵時刻,居然跑了!

柏青霄差點維持不住表情當場裂開,並且慎重考慮起現在丟掉武器,求饒認輸的可行性。

反正他易容裝的是青歡,丟臉的也是青歡,與他柏青霄何乾!柏青霄理直氣壯地想著,正打算扔下武器好好說話。

麵前轟然落下一道寒冰,刹那冰封了整個大殿。

白發白衣的玄華老祖降臨此處,麵色冷淡,落在兩方中間,衣襟無風自動。

掌門長老麵上大驚,紛紛行禮,“師尊?!”

一次兩次,玄華老祖在後山閉關多年,今日怎會忽然出現兩次!

掌門心裡大悔,他到底還是錯信了傳。不該與青歡尊者為敵。

玄華老祖眼神不知看向何方,視線在大殿內遊移一陣,最後定在柏青霄身上。抬手,指著他不容置喙道,“本尊忽然想起有事尋你。你,隨本尊去後山。”

柏青霄自是一切收在眼裡。他懷疑青歡忽然跑路,是不是就因為感知到玄華老祖來找人。

如此……用上門的助力,為何不用?

他收起本命法寶,冷哼一聲,“那你們門派包庇對我師侄下傀儡術的長老一事就這麼算了?”

一句話,瞬間說清所有。

玄華老祖麵上流露出微微詫異,很快又收斂起來,扭頭看向掌門,周圍的寒氣越發重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傀、儡、術?”

這麼多年了,竟然又在蒼穹劍派出現。

“師尊明鑒!”掌門慌得不行,連忙道,“此事弟子也不知道啊!還是青歡尊者當場驗出來的。若是弟子早知道,肯定早就把人綁到尊者麵前,任憑處置!”

這話說得,倒是和剛剛截然不同。

柏青霄拍了拍抱著他大腿不放的裴庚腦袋,見對方抬臉,便道,“小七啊,你看,什麼叫實力為尊。這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以後莫要學這德行。”

裴庚看看那掌門,十分了然,捏著小孩純真的嗓音配合道,“師尊放心,弟子定然不會為老不尊,睜眼說瞎話的。”

掌門被這指桑罵槐一頓臊的,硬是不敢回話。

第44章 上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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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華老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看的掌門手腳發軟,幾乎要當場暈過去。

玄華老祖冷哼一聲,“你,去把罪魁禍首帶過來。本尊要親自處決!”

幾位長老俱是一驚,顯然想起了老祖當年親手處決徒弟的雷霆手段:三魂飛,七魄散,彆說榮升大道,竟是輪回也不得入。當即紛紛不敢說話。

“怎麼,本尊的話不中用了?”玄華老祖眼含殺意。

掌門哪還敢替人說話,起身時雙腿一軟,連忙吩咐弟子去押人。

柏青霄對裴庚耳語一番,又拍拍他肩膀,對掌門道,“本尊這師侄調皮得很,要隨你們一同去見見‘大世麵’。”

“這、這怎麼能……”掌門看到這孩子那麼小,條件反射就要拒絕。

誰料玄華老祖指著執劍長老道,“你帶著那孩子一同去押人。”

執劍長老話不多,聞隻說是。

掌門話未說完,梗在喉間,說不得,吞不回去,漲的麵色難看。隻得微微垂首,歎了口氣。

玄華老祖又對柏青霄道,“你隨本尊去後山。”

柏青霄挑了下眉,見對方幫了自己一把,自然對此也沒什麼好拒絕的。

後山一片清幽,鮮有弟子涉足。

玄華老祖隻占了一座山頭常年閉關,生活起居簡樸至極,山頭上連座房子都沒有。

柏青霄跟隨著他來到山峰,甫一落地,便見不遠處一處自然天成的洞府,門口掛了兩隻燈籠。門外種了不少靈花,靈氣充沛,環繞著樹下的一套石桌石椅。

冷冷清清。

見柏青霄好奇四處探看,玄華態度不冷不熱,指著那漫山遍野的靈花道,“這都是你青歡師姐種下的。”

正蹲下查看靈植的柏青霄仰臉,發出一聲疑惑的音,合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倒是不知,她百年前在我這留過一段時間。”玄華麵無表情,他走過花叢,徑自落座在石凳上。

留?柏青霄眨眼,這字倒是用的靈性。

玄華袖子一擺,桌麵上便出現了一盞清茶。“聽說你愛吃茶,我這沒什麼好東西招呼。你隨意。”

柏青霄站起來,快步過去,站在他麵前,許是玄華老祖意外地在他麵前沒有擺架子。柏青霄慣會蹬鼻子上眼,說話立馬隨意散漫了不少,“你知道我是誰了?”

就算識破他易容,也不該那麼準確知道他是誰啊。

玄華沒有在意他的禮節,或許是故意為之,他甚至主動與柏青霄拉近關係。聞隻一抬眼皮子,“神農穀的人,青歡的師妹師弟。我初見你時,便是這般想的。”

“可要說修為隻有元嬰,卻天賦卓絕,能一眼瞧出傀儡術的。”玄華漠然喊出他名字,“柏青霄,除了你還有誰?”

柏青霄挑著眉,似乎也並不意外,隻啟唇無聲一笑。“這誇的我可真是……”

話音剛落,玄華手指上彈出一道光,落在柏青霄身上。

頓時易容全消。

一個麵容清雋的青衣男子站在原地,像是略顯驚訝,翹起的眼尾弧度偏生又帶了幾分調皮,像在朦朧的山水墨畫上添了幾分生機勃勃的活力。

他長得很無害,也很討喜——至少他的親友都曾這樣談過柏青霄。他似乎就天然有一種‘溫和無害’的氣場——雖然柏青霄本人實在算不上‘無害’。

玄華也是第一次見著這位青歡口中的‘小師弟’,看了兩眼,眉尖微動,又平複了下來。

柏青霄自認為是個俗人,可不經誇,尤其是能被半步成仙的大能誇。若有尾巴,怕是都要翹起來了。

他左看右看,撩起衣角旋身,一屁股直接坐在玄華對位,興致勃勃,“您以後還可以在彆人麵前多誇我幾句,往後小弟的丹藥生意興旺,忘不了您。”

玄華似乎有些驚訝,嗤笑著,“能耐了,讓本尊替您宣傳。”

柏青霄隻抬起茶盞衝他示意,眯著眼笑。一仰頭灌下一杯,茶水入口,順著食道彙進胃裡,溫和的靈力融進經脈,渾身都暖洋洋的。

他眼睛一亮,認出了這可不是俗物。就著碟子上的鮮花餅歡快地吃了起來,塞得腮幫子鼓鼓,小鬆鼠一樣。“唔!好吃,這是哪買的?我改天也去弄點。”

玄華抬手喝了口茶,麵無表情,“我做的。”

柏青霄動作一停。半步成仙的大能都這麼接地氣的嗎?

“你師姐喜歡,晚點幫我帶點回去給她。”玄華老神在在,垂下眼,含蓄提醒,“記得說是我做的。”

柏青霄:……

見鬼了,青歡是不是新研製了什麼迷魂丹,竟敢拿蒼穹劍派的玄華老祖來試手!

心裡想歸想,柏青霄啃完兩塊餅,拍了拍手掌,眼睛一轉,“行呀,沒問題。謝謝您今天的款待!”

回頭他偷吃完再拿給青歡,以報她偷跑的仇!

青衣衣角拂過桌麵。玄華側臉,見他吃飽就想走,指尖一彈。

一道寒光頓時落在柏青霄腳上,把他固定住。

“我還有事未說。”

偷偷想跑路的柏青霄被截住,不得不坐回石凳上。

他就知道!

無緣無故好吃好喝,準沒好事!

柏青霄泄氣道,“什麼事啊?找我作甚?”

玄華老祖的事,那肯定不是什麼小事。

玄華喉頭微動,沉默著,似有難之隱。

柏青霄彎腰試圖弄掉腿上的冰塊,可惜不得章法。如今甚至後悔沒把裴庚帶來。不然隨隨便便一道鳳火下去,冰塊不就能立刻消了嗎?

最後乾脆放棄,直起身。

“到底什麼事?你先說,我卻未必真能做到。”

便聽得玄華慢吞吞放下茶盞,“我曾做錯過一件事,你師姐至今對我心結難消。這次我尋你來,也是為了此事。”

說罷,他自嘲一笑,“柏青霄,你既能識得傀儡術,若你百年前在此,又何至於此。”

柏青霄瞪圓了眼,立刻反駁,“關我何事,我是她下人不成,還得綴她屁股後麵?百年前?百年前我還在哪玩著呢。”

“自然……”玄華老祖停頓了下,唇線抹平,“百年前,你從深海秘境歸來,性命垂危。”

“想不到啊!你竟然這麼關注我!”柏青霄驚歎道,其實他甚至都不太記得這件事了。

隻記得當時他年少貪玩,自負地進了一個冒險隊要去深海秘境探險,誰料那一隊的修士全軍覆沒。他意識全無,醒來就已經在神農穀了。

師尊師姐們全圍著他,麵色深沉的可怕。

最後還是青歡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他命救回來了,卻是丟了一魂。此後對他生活和修為,怕是會影響不少。

他倒是沒啥感覺,就是人變得懶洋洋的,偶爾脾性不受控製地暴躁,七情六欲也淡了不少。

有時候看外界,總覺得像蒙了一層紗,朦朦朧朧並不清楚。若是不做點什麼,總覺得自己像塊冷冰冰的石頭,不似活物,心底平靜的可怕。

為了不讓親友擔心,他性子自那之後反而跳脫了不少,情緒大起大落,看著比正常人倒還正常。

總歸還是不一樣的。

柏青霄正試圖回憶深海秘境的事,玄華老祖的聲音卻把他從回憶裡拉回到眼前的事情。

隻見玄華老祖眸色沉沉,“那時神農穀消息傳來,青歡為了你連夜趕回去。我徒孫的結契大典也是那時候舉行……青歡特意囑我去送禮,我卻搞砸了。”

他手指僵硬,微曲在石桌,寒意攀上茶杯,順著杯底落在石桌上,很快鋪了一層結實的寒冰。

“噢。搞砸了就搞砸了。”一個婚契罷了,柏青霄看了眼冰封的桌麵,抬頭不解其意,輕鬆道,“補辦就好啦。”

“補不回來了。”玄華沉默半天,隻得出這一結論,“比勸魔尊迷途知返還難。”

這事怎麼又牽扯到魔尊身上去了?又是婚契大典又是魔尊。柏青霄聽了半天,實在不想打啞謎,他直來直往,“舊事重提那麼多,不知老祖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玄華老祖瞥了他一眼,“我想讓你幫我診治一人。”

柏青霄指了指自己,打從心底疑惑,“非我不可?”

可天底下比他厲害的醫修不多嗎?換句話說,他二師姐青歡不正是眼前更好的人選?何必繞了打圈找他。

“非你不可。”

推拒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卷,柏青霄想了想,熊熊好奇心燃起。他前傾上身,“那人到底是誰?竟還要指明叫我去給他治療,醫修那麼多,到底為何非我不可?”

玄華不多,他隻一側身,抬手越過並不大的石桌。

柏青霄想躲開,無聲無形的冷冽空氣卻把他定在原位。隻能睜著眼看見玄華伸手過來。

那似千年不化的冰冷指尖點在柏青霄額間。

柏青霄五感漸漸遠去,腦海裡翻滾著湧入不少畫麵,喜怒哀樂,情緒如此龐大而複雜,一瞬間襲擊了他所有的感官。

這一瞬間似乎很漫長,長到他看完了近百年的記憶。又很短,短到他在幾次呼吸中便迅速回神。

所有的聲音漸漸離他遠去。

短暫的寂靜過後,柏青霄聽寫些許風聲、鳥聲、花草摩擦的窸窣聲,或許還有,細微的落葉聲。他睜開眼,有些暈眩地扶住石桌,額間還殘留一點涼意。

一片眩暈中,柏青霄甚至看不清對麵那從頭發白到腳尖的人,他眨了眨眼,朦朧散去,麵前的一片白影漸漸有了五官。

“你讓我治的那人是……?”

玄華坐在石桌另一邊,正靜靜等待他回神,似乎是歎了口氣,用一種柏青霄難以喻的口吻回答了他的問題。

“沈君越。”

柏青霄覺得此刻的感覺當真難以描述。

玄華乾脆利落地把他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全扔到了柏青霄腦海裡,哪怕修士的各方麵的確要比普通人類更上一個等級,可他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人。何況這記憶的人,他大多都不認識。

唯二認識的,可就隻有青歡和沈君越。

柏青霄略顯迷茫地試圖消化那些在他腦海飛快閃過的畫麵,自己的記憶與他人的記憶終究是不一樣的。

若是他自己的記憶,他甚至能清楚記得每一個細節,可是觀看他人的記憶,就僅僅隻是觀看罷了。

這種情況下,他就像個看熱鬨的人。完全不知道誰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老祖,您不解釋一下嗎?”柏青霄處於一種玄幻境界,甚至覺得腦子和嘴是分開的。

他聽見自己暈暈乎乎問,“這些記憶可真亂,沒頭沒尾,您好歹給我大概講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玄華皺了皺眉,看得出他一點都不想浪費口舌,可他又不能直接像對待自己的直係小輩那般把人扔出去叫他自己消化,更不能說想吩咐就吩咐想指使就指使。

他頓了頓,試圖混過去,“一難儘。”

“那就長話短說。”

玄華表情難以喻,他整理了好一陣子語,當真‘長話短說’,“徒孫被徒弟殺了,為了給徒孫報仇我親手殺了徒弟。”

柏青霄腦子還沒轉過來,聞迷惑地發出一個音。“哈?”

誰?

誰殺了誰?

誰的徒弟徒孫?

第45章 顧景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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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華老祖最終還是決定給柏青霄簡單講一講前因後果,免得柏青霄因為看記憶太麻煩從而跑路。

他啟唇,“當年……”

“稍等!”柏青霄忽然十分緊張地抬手打斷他的話。

玄華以為他有要事準備說,停下話頭,定定看著他。

卻見柏青霄從儲物芥子裡快速騰出一堆小吃食,堆在石桌上,順帶給自己斟滿了靈茶,齒間叼著塊鮮花餅,含含糊糊,“好了好了,我準備好了,快說吧。”

這一套動作熟稔至極,玄華被噎的無語,忍不住訓斥,“說的正事,你這一副看雜耍的姿態是怎麼回事?”

幾乎是立刻說完他就後悔了。這話似乎也不對,他才不是說自己雜耍的!

柏青霄才不管他。

他笑嘻嘻地催促道,“快說,我做好聽故事的準備了。”想了想,又道,“最好說快點,我徒弟待會尋過來就不得了,這家夥鬨騰起來可厲害!”

竟還敢帶要求。玄華一口氣倒吸上來。

也罷!是他有求於人。玄華頓了頓,無可奈何理了下袖子,低頭道,“這事得從青歡說起。有一日,她不知從哪給我拉回一個小弟子,說要收為養子。”

柏青霄一臉驚歎,像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遭。

那天玄華一如既往獨自打坐修煉,門外響起聲音。

“玄華!玄華你快出來!”活潑的女聲一直在外麵喊著,“玄華!有好東西給你看,你快出來!”

他起身走出去,在洞口見到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青歡見他出來,笑著衝過來,手上還拉著個少年,一下子衝進他懷裡。把他往後撞退了兩步。

“看!這孩子叫顧景懷,是你的徒孫,你可認得?”青歡興致勃勃地把人拉過來介紹,“我是在萬劍石那看到的他,他是個冰靈根,竟還能引出你的劍氣。”

“所以我讓他給我開開眼,瞧!旁邊那九靈鎖仙陣是他獨創的劍陣!雖然我不懂你們劍修,可這小小年紀就能獨創劍陣,了不起啊!你後繼有人了!”青歡大大咧咧一掌拍在玄華肩上。

玄華這才將視線移到那孩子身上。

半大的少年眉眼清秀,此刻略顯局促不安地站著,惴惴等著師祖評價。他一手提劍,一手被青歡牽著,想掙開又不敢的少年模樣,顯得溫吞綿善。

倒是沒什麼印象……

玄華查過那孩子的靈根,發現的確是個天資出眾的小孩。

他不由也承認了青歡的說法,這孩子與他頗有緣。

“等等!”柏青霄打斷玄華的敘述,疑惑道,“你剛說,顧景懷獨創了‘九靈鎖仙陣’?”

玄華不明所以,“是。”

“我此前在火羽島見著沈君越,那家夥說是他獨創的。”柏青霄撫掌,恍然大悟,“原來這年頭,劍陣還能剽竊的嗎?”

玄華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彆隨便打斷!你先聽下去就知道了。”

修士與天相鬥,脫出輪回,壽命隨著修為漸漸延長,可隨著他們脫離凡人的行列,卻因此都難以擁有自己的血脈。

雖然說這顧景懷優秀,可世間優秀的人多了。

玄華既不想搶了自己徒弟的徒弟,也不想在這關頭收養小孩,結下一層因果。因而斷然拒絕了青歡的提議。

青歡拉著玄華袖子晃了晃,試圖撒嬌,“玄華你說話啊!咱們收他做兒子嘛~他那什麼師父平日都不管他。小景懷好可憐的,我們把他要過來做兒子吧!”

玄華被扯得沒辦法,肅起臉問,“顧景懷,你師父是誰?”

顧景懷正在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乍然間被點了名,嚇了一跳。他彎腰行了個禮,“稟師祖,弟子師父姓方,號永生,是門派長老。”

聽到這裡,柏青霄內心盤算著,暗道這‘方永生’難道就是他一直追查的黑袍人?

當時,玄華座下徒子徒孫何止三千,不記得什麼勞什子方永生。

但看在青歡和顧景懷的份上,才勉強記住了這個名。

雖然拒絕了養子的提議,玄華攬著青歡肩道,“你喜歡他,便讓他多些來後山。這等好苗子,埋沒也著實可惜。”

往後,顧景懷當真常常來後山玩。少年身姿若柏,長得飛快,眉眼溫和,氣質穩重,又是與玄華老祖同樣的變異冰靈根。

自然頗得兩人喜愛。

玄華一個師祖,指導顧景懷的時間精力,竟比那有名無實的方永生還多的多。

日子久了,玄華忽然產生些許不滿——那方永生究竟在做什麼?擔了個師父的名分,卻除了基礎劍法外什麼都不教。

這年頭,竟還有這麼離譜的事。竟理直氣壯讓自己師尊給自己徒弟教學,自己心安理得當甩手掌櫃的。

他直接去了方永生那,想要敲打對方一二。

正遇上方永生與以占星樓的人交談。

玄華早已活了近千年,在他眼裡,所有人基本全是小輩。

他堂而皇之匿身站在大殿上,並不覺得有什麼是他不能聽的秘密。他打算等著二人交談完再現身,好好敲打敲打這方永生。

誰想正發現那占星樓的家夥滿口胡,攛掇壽命將至的方永生尋找一個隱世的神獸後裔一族。

可這世間哪還有什麼神獸。

玄華聽了一耳朵,隻覺得可笑,忽然也沒了訓斥的念頭,沒趣得緊,就乾脆打道回府。

後來玄華才從青歡嘴裡知道。那方永生壽命將至,四處奔波搜尋延壽的法子,又有自己的親子。

似乎隱隱中,對天資甚高,修為漸漸逼近他的顧景懷頗為不滿,怎可能好好教導他。

顧景懷小小年紀還會藏拙,竟從未對外透露他來後山的事情。

一次打坐醒來,玄華喚青歡不得,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已經長大成人的顧景懷正手把手教著一個少年練劍,見他出來,兩人都收了劍招。

顧景懷彎著眼,朝他親近地問好,“師祖,這是我師父新收的小弟子。快,君越,和師祖行禮!”

他身旁的少年隻有他肩膀高,眼瞳漆黑,默然不語,聞倒提著劍行了一禮。

柏青霄細細品著玄華的記憶,方才確認這‘君越’就是沈君越無疑,眉眼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出長大的風華。

他算了算,發現若細究起來,沈君越還算是裴庚他祖宗輩。

這麼一看,兩人眉眼間的確都有些相像,一股子華美的銳氣。

玄華背手而立,冷聲道,“本尊允你來此,你怎麼還帶了彆人?”

顧景懷與他相處久了,發現師祖說話都是這般直白。倒是不怕他,在這‘質問’下還能平靜回話,“稟師祖,君越他上山五年了。可師父都沒教過他,也沒有賜予名號。”

他眉目間顯出一分失落,“弟子見他與我當初相像,就、忍不住多上了點心。”

沈君越仰頭看了眼顧景懷,回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朝玄華跪下了,“不關大師兄的事,是弟子央他帶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罪當罰我。”

在場站著的兩人都驚了。

顧景懷沒想到沈君越認錯這麼快,還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唯恐玄華真的罰,嚇得也跟著跪下了,抬臂把少年往身後護,“師祖!”

他隻是隨口問了句,怎麼一個兩個都跪下了。

玄華默然,揮揮手,“你們練吧。不必管我。”

說罷轉身去尋青歡了。

玄華再閉關,睜眼已過兩百年,他出關那天,洞府前意外的空蕩,貼身的通靈玉牌直發熱。

玄華拿出來,隻見青歡忙裡忙慌地走了,離開前給他留下一則聲訊。

“玄華!我師弟從深海秘境回來出事了!我得趕回去看看!另外你出關那幾天,剛好就是景懷那小子的婚契大典。我曾答應過去他婚禮,可如今你看我□□乏力……若你出關的早,那禮物在石桌上,你替我走一趟吧!”

玄華看了眼這天色,吉時已過,怕是宣誓環節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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