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禮物就匆匆趕去。
出乎意料的是,婚契大典現場一片亂糟糟。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殺了他!殺了他!”
“此等叛門之人,絕不能留!”
……
玄華從天上往下一看,新人、準確地說隻有沈君越被眾人包圍在中間,狼狽不堪,身上婚服殘破,赤紅了眼,像隻落入獵網卻仍舊掙紮不休的狼崽。
他如今隻是個元嬰期,卻能憑著一把劍,在眾人圍攻中殺出一條血路。
即便如此,他雙手難敵眾拳,四周聯手喚起的劍陣耀起玄妙的紋路,死死壓製他的修為,甚至包括一呼一吸,都如此沉重。
本命武器從手中脫離,飛到一邊,斜插入地。
利劍架在脖子上把他強製壓跪,又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架起。大婚之日,這新郎的待遇竟像個不可饒恕的罪人。
玄華眉頭緊皺,從高空俯瞰而下。方發現這沈君越臉上呈現出妖異的模樣,瞳孔金紅,那是妖化的特征。
妖化?還是說,他本就不是人。
沈君越一直在笑,笑的口鼻都是血。他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單純的不解,字字戮血,“大師兄,你為什麼要害我!”
“說啊!你為什麼要汙蔑我!”他吼著,往前一步。被四周緊張的弟子立馬按住了。
彼時,玄華提著賀禮站在雲層間,一頭霧水看著這一場鬨劇,一時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若不說是婚契大典,這顯然就像圍攻某個魔頭的戰場,直至伏誅,方才罷休。
而最可笑的,卻是新人間的翻臉。
顧景懷站在年邁的方永生身邊,在眾人視線下,高聲義正辭地說著,他怎樣發現沈君越是妖族間諜,又是怎樣懷著不忍的心站在大義的一邊要滅親。
說罷忽然吐出一口血,捂住心口,眼瞳緊縮,驚懼在期間一閃而過,很快又變成漠然。
他身旁的方景明——方永生親子——扶住了他,怒斥道,“沈君越,你看你把大師兄氣成了這樣!”
沈君越一直在笑,眸色冰冷,直直盯著方永生。他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猛地發力前衝兩步。就這兩步,竟把方永生嚇得一跳。
但他很快又被架在肩膀手腳上的劍給扯回去了。
“方、永、生!”沈君越呲牙,血色糊了滿嘴,“你當真以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嗎?”
方永生驚怒交加,像被踩了尾巴,麵色驟變,“放肆!”
他身邊的顧景懷就像他的劍,在他一聲令下衝出去,手中的劍在烈日下閃著寒光。
——瞬息間挑斷了沈君越的手筋腳筋。
鮮血自豔麗火紅的婚服而下,漸漸淌了一地。
“住手!”一道叱喝來自天外。
玄華從天而降,轟的一聲砸在眾人包圍的圈子中央,冰霧彌漫,繼而散開。他就這樣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一出現,幾位掌門長老連忙行禮問好。
“到底怎麼回事!”玄華斥道。
掌門上前半步,稟明事實。
正如剛剛聽到的,顧景懷發現沈君越乃是妖族間諜,意圖偷盜法寶。
顧景懷在大典上揭穿了他,這人竟然心懷不滿,對把自己一手養大的師父拔劍相向,還汙蔑方永生滅他全家,偷盜靈器。
如今凶手伏法,正要押回方永生那處置。
“查過了嗎?”玄華淡淡道。
此時掌門派人去寶庫一看,的確少了一些法寶。
現場,方永生及其弟子全都作了證人,明這沈君越各種詭異行徑,表明此人平日裡就從不尊師重道,來曆也可疑。
眾人指點下,似乎也沒有放他活路的理由。
沈君越環顧一圈,責罵聲一片。他笑哼一聲,低下頭不說話了。
玄華怎麼聽都覺得蹊蹺,卻又想不通其中關竅。可他信顧景懷,他問顧景懷,“你方才所說種種,可是真的?”
顧景懷沉默了很久,啟唇,眾人以為他要說話。卻見這人張嘴,先咳出一口血,他捂著胸口,身形搖晃,輕輕合著眼,一個輕的幾不可聞的‘是’,倒地暈了過去。
“既如此,”玄華轉眼看著周圍的人,一一看過他們的臉色,抬起手,眸色冷冽,掌中化出一枚細小的冰錐,散發著極寒之氣,“證據確鑿,當場伏誅了吧。”
第46章 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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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越乃妖族間諜,又是偷盜靈器之人。
揭發他罪證的顧景懷當場暈倒。
哪怕物證人證聚在,玄華仍舊本能地感知到不妥,正想當場處置了沈君越讓他假死,回頭再囚禁起來細查。
卻沒想到,方永生出來求了情,辭懇切,想要把沈君越帶回去擇日處決,以儆效尤,好查出更多的‘間諜’。
他說的冠冕堂皇,字字在理,何況又是沈君越與顧景懷的師尊。
玄華不好拒絕,把這燙手山芋一甩,乾脆先拎起顧景懷回了後山。
顧景懷身體並沒有傷,奇怪的是神魂卻受了不少的損害,一直昏迷不醒。
喊了幾個醫修來看,都隻能治標不治本。
說起醫術,修真界哪有比得上神農穀的呢?玄華想著等青歡回來,請她一治。
轉眼幾天過去,玄華從傳話的弟子口中知道,門派下令,明日當眾處決沈君越。
這日夜裡,顧景懷卻醒了。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拉著玄華的袖子,焦躁心急,“師祖,君越、君越呢?”
玄華麵無表情,渾似座冷冽的冰山,“死了。”
“師祖!”顧景懷猛地坐起身,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趴在床邊咳得昏天黑地,卻死死扯著玄華衣袖,目露哀求,“救他!師祖,求求您,救他!”
玄華隻覺得莫名其妙,他冷淡地揮開顧景懷的手,“那日分明是你站出來說他是叛徒是逆賊,挑斷他手筋腳筋的也是你,怎麼現在又想救他了?”
顧景懷蒼白著臉,“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那些、手腳不受控製……”
他咬著手指,把指尖咬的鮮血淋漓,艱難回憶,“師尊!是師尊大典前,給了我一盞茶,我喝了就暈過去了。醒來、醒來的時候……”
他死死捂著腦袋,血絲慢慢爬上眼球,“是了!我醒來的時候,我、我在說些什麼!”
他渾身顫著,紅著眼,看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瘋了。
玄華感知到一絲不忍,抬手先用清心咒穩住他情緒。
“放心,他暫且沒事,現在關在你們師徒原先的峰頭上,明日才處決。若其中有隱情,明日本尊為你們做主就是。”
他遠離前峰,在後山修煉,避開塵世。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被扯進了紛爭中。玄華想,既然都已經插手了,不妨這次直接把人接回他後山算了。
“明日、明日……”顧景懷看似虛弱到呼吸都艱難,此刻竟能一舉下了床,召出本命靈劍躍上去。
玄華麵色微變,嗬斥道,“顧景懷!你去哪!”
果不其然,那虛弱的模樣如何禦劍?顧景懷從搖搖晃晃的靈劍上摔下來,卻又不死心,雙手撐著長劍從地上艱難起身,“我要去救他!師祖,幫我,求您幫幫我!”
也不知好好的大喜事怎麼忽然成了這模樣。玄華歎了口氣,直接帶著他過去。
縮地成寸,幾個呼吸間就到了關押沈君越的地方。
牢房門口大開,裡麵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這是逃出去了?玄華還沒想通。顧景懷已經尋著地上的血跡一路追去。
離牢門不遠,他們看見了兩個偎在一起的人影。
玄華追上去,見顧景懷扶著樹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那處。
是劍刃從身體中抽出的身影,帶起了朵朵血花,濺在鋪就落葉的泥地上。
薄雲散去,露出天上的月光,照射出那張被血糊了半邊的臉,一邊是俊美無儔的人臉,一邊是爬滿紅色花紋與些許毛羽的妖異,金紅的雙瞳盛滿了恨意。
沈君越抽出劍,冷眼看著那蒼老的人跪倒在地,那年老之人大睜著眼,抖著手指著他,麵朝地倒下。
他竟能越過修為,把他的師父——方永生給殺了。
哪怕方永生此前有多廢物,他的修為有多少是丹藥壘砌,可他確確實實是個化神修士。
沈君越竟能撐著斷掉的手筋,以元嬰修士的修為,越階斬殺。
顧景懷上前一步,身形不穩,雙目惶惶。
沈君越聽見人聲,麵無表情轉過身。也許他此刻是做好被抓住的準備的。可當他看見兩人——準確地說,他看到了顧景懷。
“大師兄,你過來啊。”沈君越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唇角彎起詭異的角度。
他右手提劍,朝著顧景懷伸出左手,腕上鮮紅的血線凝固了血跡,如此刺目,如身上臟汙的婚服一樣的刺目。
“越階殺人?”柏青霄聽到這裡,隻覺有些驚詫。
但想一想,似乎也並不多麼難以理解。“也難怪個個都想奔著劍道去,劍修越階的事果真還是太離奇了點。”
他腦海裡替換成裴庚長大後的樣子,很快又搖了搖頭。
才不可能,他徒弟乖得很,瘋狂、壓抑、仇恨這些悲觀且絕望的因素,他可是半點都不想裴庚沾上。
柏青霄哢嚓哢嚓啃著糕點,“不過這也太稀奇了點,我聽您說,沈君越手腳筋已斷,怎麼可能自己逃得出去?那方永生和他兩個弟子關係都不是很好,也不大可能劫獄。”
玄華卻否認了他的觀點,“那你猜錯了,的確是方永生劫獄。”
既是師徒相殺,這般的狠人,玄華不得不警惕了幾分,他按著顧景懷的肩,提醒他小心。
可顧景懷還是推開了他的手,朝著沈君越而去。
當時玄華的注意力可都在顧景懷他們二人身上,他唯恐沈君越已經瘋到對顧景懷出手。
畢竟先前顧景懷親手挑了沈君越的手筋腳筋,往後沈君越可就是永遠的廢人了,誰會不恨呢?
然而,對顧景懷出手的,卻並不是沈君越。
哪怕當時,沈君越拉住了顧景懷的手,臟汙與乾淨的皮膚相觸時,他已經提起了劍,殺意畢露,滴著血的劍刃直衝顧景懷而去。
“小心。”玄華不可能眼看著慘劇發生,他動作極快,用法術瞬息冰封了抬起劍的沈君越,使之動彈不得。
卻不料被所有人忽略的‘死屍’——那方永生驟然暴起,他張開五指,落葉被氣流炸飛,泥土衝進他手裡化為一柄鋒銳無比的長劍,一舉刺穿了護著沈君越的人。
從背部直穿到身前,正中心臟。
土刺自劍上寸起,方永生哪怕知道刺錯了人,竟也毫不留情要顧景懷去死!
他抽出土劍,土刺全留在了顧景懷體內。
方永生麵上是遏製不住的瘋意,“所有擋我的、都要去死!”他抬起手,正要再如法炮製殺了沈君越。
“住手!”回過神的玄華勃然大怒,轟然一擊把方永生凍做冰塊。
寒意漸去,化為水流,帶過臉上的血色。沈君越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從要大師兄死、到大師兄為了他而傷。
世事變化無常,可是怎麼就能那麼弄人呢。
他整個人都傻了,抱著顧景懷的身軀跌坐在地。
玄華急急過去探脈。
他焦急的雙眸對上沈君越金紅的瞳孔。
玄華張口,“他……他神魂已滅……”
無力回天。
蒼穹劍派密室內,那屬於顧景懷的長明燈,也做魂燈之稱。
啪的一下,滅了。
修士修的不僅是肉身強健,更關鍵的是神魂。修的神魂越發強大到能離體,那便是元嬰的最低門檻。
而後哪怕肉身已滅,隻要神魂仍在,用其他方法救回來也並不晚。
顧景懷雖然被刺中心臟,可他修為早已到了元嬰。隻要及時救下他的神魂,隻要能安置好他的神魂……
隻要救下他的神魂……
可是,他神魂竟就這樣悄無聲息散了。
柏青霄也未嘗聽過這等異事,他在心裡默默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辦。“查他丹田,探他靈府,搜他肉身……”
玄華搖搖頭,“都沒有。”
柏青霄想不通裡頭關竅,“不可能,元嬰修士哪能這麼脆弱。雖然是炸了心臟,可也不過肉身罷了。他怎麼就……”
玄華繼續道,“比起這個,的確是我教導無方。”
他擰著眉,不經意捏碎了手中茶杯,茶水潑了滿手。
玄華當時對方永生不再留情,強行剝離對方神魂,查看記憶。
眾所周知,剝離神魂,強行查看他人記憶,那人必定非死即傷。
玄華修為早已達到頂峰,他有把握把傷害壓到最低,他隻想撥開迷霧,知道真相。
可事實隻讓他,怒火滔天。
卻說那方永生,當年在占星樓一位名叫宗措的修士慫恿下,找到了據說是神獸後裔的一族。
在當時,以一介化神修士的能耐,滅族奪寶。
那是多麼令人發指的行為,因果?他早已不怕因果,因果在渡雷劫時才會出現,而比起成仙,已經走到人生儘頭的瘋子隻在乎接下來怎麼活著。
鳳族人的血有延年益壽的作用,可這作用比起早已經過數百年歲月的修士來說,還是太少了。
方永生比魔域爬出來的魔鬼還可怕,他抽乾了所有鳳族人的鮮血練就丹藥,解決了短期問題,又開始盤算更長久的利益。
神器不能讓他永生。
隻有那傳說中壽命幾與天齊的神獸鳳凰可以。
世間雖早已沒了鳳凰,依那宗措所說,卻並非不能再造一個鳳凰出來。
隻要不斷刺激那鳳族人,讓他們返祖,讓他們脫離人身,浴火重生!
他必然能得到一隻純血鳳凰,得到用之不竭的鳳凰血!
三百年前,方永生殺了所有的鳳族人,隻留下宗措占卜出的那對雙胞胎。
其中弟弟沈君陽天賦甚低,庸碌無用,是為棄子。而那哥哥沈君越,卻年紀輕輕,身懷火係天靈根。
方永生以‘學藝複仇,而劍修最強’蠱惑,步步為謀,引得沈君越來蒼穹劍派拜師,拜入他的門下。
此後查過古籍數十,不斷刁難,不斷挑撥離間,不斷刺激,都讓對方死裡逃生。
失敗過多,他心懷不甘,正要通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來刺激沈君越。
為此,他故意在婚契那日,在沈君越麵前暴露了自己就是他苦尋不得的仇人,譏笑對方認仇人為父。
沈君越忍下來了。
卻在大典時,被自己的愛人背刺。
誰能料到,方永生為達目的,不惜把本就看不順眼的大弟子做成傀儡……
傀儡術,他不知從哪習得的邪術。
“說來可笑。”玄華抖了抖手上的茶水,茶水凝結成小塊的冰,從他手上落下。
在這風和日麗的一天,他對柏青霄這般說著,“我竟不知我收的徒弟,暗地裡是個會嫉妒自己弟子的小人。”
方永生除了自己的親子,誰都看不慣,尤其看不慣作為他徒弟,修為卻漸漸逼近他的顧景懷與沈君越。
可他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玄華老祖。
也是當年顧景懷藏拙,從未透露過他得老祖絕學的一點消息。
因為方永生就沒想過玄華老祖會出現在大典上,並且開口就要當場殺了沈君越。
這怎麼行!他花了無數心血的,不能就這麼讓他死了!方永生為沈君越求情,掌門礙於老祖的權威,不肯鬆口。沈君越怎樣都避不開門派處決的決定。
於是方永生決定,夜晚過來劫獄,把人轉移地方,再想法子。
可他到底托大了。那早被掏空的腐朽身體,和那不比盛年時的反應,讓沈君越鑽了空子,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元嬰,還惡劣地攪了攪。
方永生的神魂還在手裡尖叫求饒,看完他所有記憶的玄華隻覺得荒謬,避世多年,萬萬沒想到自己門派裡還有這等醃臢事。
等他回過神來,彆說什麼把抽魂的傷害降到最低了。
他直接把方永生拎到大殿那裡,在所有弟子麵前,把方永生神魂打散,肉身消融,以儆效尤,更是追究占星樓蠱惑他弟子之罪。
新起的占星樓被拆的七零八落,修真界再無名為占星樓的門派。
做成傀儡……傀儡術?柏青霄推算了一下,以同樣被下了傀儡術的江緋月為例,哪怕此刻刺她心臟一劍,按理,也不該就這樣神魂俱滅。
他好奇問,“顧景懷當真死了?”
玄華冷著臉道,“後來青歡從神農穀趕回,她花了很長時間重塑沈君越的筋脈,奇異的是,沈君越的手筋腳筋眾目睽睽下明明已經被挑斷,再診,卻隻是受損。又或許是什麼彆的原因,比如鳳族人體質特異,他自愈了。”
“顧景懷的神魂,也的確尋不回來。他似乎真的就這樣沒了。”
玄華說起此事,也是唏噓,“我和青歡都認定了顧景懷的死亡。沈君越卻不肯接受,他偷偷帶著顧景懷的屍身消失。多年後,我再聽他名字,他已經在魔域混出了名頭。”
“好吧,故事說完了。”柏青霄伸了個懶腰,撐著下頜,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空了的糕點碟子,指尖靈活地把它立起來,指腹定著一個點轉碟子。
“可您至今沒說,讓我去給沈君越治什麼啊?治他相思病嗎?那我也不能讓死人複生啊。”
“自然不是。”玄華頓了頓,“他瘋了,得了神魂分離症。”
“他會誤以為自己就是顧景懷。”
第47章 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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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分離症。
把自己誤以為是顧景懷。
可柏青霄見他時,分明無論沈君越表現出怎樣的人格特征,他都始終知道自己就叫沈君越。
而且更奇怪的難道不是沈君越的修為嗎?
一會兒元嬰,一會兒大乘。這怎麼可能呢?難道他還會有意識地壓製自己的修為嗎?
柏青霄想不通。
似乎是有什麼人驚動了眼前的結界,空氣中閃過瑩瑩光色,漸漸連成一片。
那半球狀的結界在風中顯現出淺藍色。
柏青霄往天邊看去,那邊有三個小黑點,兩個比較大些的‘小黑點’正敲著結界,試圖過來而不得其法。
嗯?他來的時候有見著結界嗎?柏青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身旁的玄華一揮袖,那結界自頂端往下散去。
天邊最小的那顆小黑點咻的一下衝過來,炮仗一樣衝進柏青霄的懷裡。
“誒!好了好了,你這是怎麼了?”柏青霄被撞的倒吸一口氣,捏了捏裴庚的臉,滑溜溜又軟乎乎。他眼睛一亮,雙手齊上,揉麵團一樣托著小孩腮部揉啊揉。
裴庚皺緊細眉,“那家夥,跑了。”
“誰?”柏青霄一愣,隨後一錘掌心,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來。他聽故事太入迷,差點把百年前的事情和現在搞混!
既然那方永生早在玄華手裡沒了,那定然是死的透透的了。
那問題來了,滅了鳴鳳國的方姓黑袍人又是誰?
不帶他開口詢問,隨著裴庚一同前來的兩位劍派弟子已經向玄華問好,稟明事情。
“師祖,方景明逃了。我們去的時候,他整座山峰已經搬空。掌門讓我們來詢問您,是否要昭示天下斷絕關係?”
玄華漠然道,“通緝叛徒,帶來本尊麵前。”
斷絕關係還不夠,這是要抓捕回來受罰啊!兩位弟子駭然,連忙應是。
他們又轉身對柏青霄行了一禮,“這位前輩,額!”
他們看了眼柏青霄,麵麵相覷,似乎不確定這個是不是他們找的人。
這一身神農穀的弟子服,卻偏偏怎麼成了個男的!
那到底還是不是他們要找的那位尊者?
柏青霄摸了摸鼻尖,隨意尋了個理由,“我青歡師姐有事先回去了,留我下來處理事宜,你們有什麼事要說?”
‘青歡師姐’?原來如此。
想到傳信的人似乎也沒有說明名字,隻說‘與你們師祖商議事宜的真人’。
兩位弟子連忙道,“這位前輩,隨青歡真人來的那些弟子托我給您帶句話,她們都在此處山腳等候。”
“我知道了。”柏青霄應了句,使勁揉搓著裴庚的臉,笑眯眯地撐著胳肢窩把人抱進懷裡,像對待尋常孩子一般。
裴庚皺著臉調整了姿勢,讓自己坐的舒服。
他一轉臉,就發現那玄華老祖正默不吭聲盯著他瞧,眸中寒意森森,或許更多的是打量和懷疑。
他發現什麼了嗎?!裴庚一驚,扭頭把臉埋進柏青霄懷裡,鴕鳥一般不想說話。玄華老祖已是半仙,他真的沒有把握對方不會看穿他!
等兩個傳話的弟子出了結界。
玄華才出聲道,“剩下的事,你就回去問你師姐吧。她後來去了魔域一回,回來後悶悶不樂。要是她肯告訴你,必然比我說的還詳細些。”
“哦?”柏青霄就說為什麼這故事從頭到尾好像都不怎麼和青歡沾邊,怎麼就成了青歡心結了。
他一邊用靈茶投喂裴庚,一邊道,“您似乎還沒說完,方景明又是誰?”
“方永生親子。”玄華冷聲道,“看在當年他對他父親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情況下,才留下他。隻是沒想到,他竟沾了傀儡術這等邪術。”
“果真是,子承父業啊。”柏青霄笑眯眯道,他抬起食指晃了晃,“可還不止這樣,他沾傀儡術,其實是為了更好控製我師侄幫他換丹。”
“換丹?”玄華麵色嚴肅起來,“怎麼回事?”
柏青霄乾脆把之前遇到的妖修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又在裴庚一臉懵的情況下把人放上石桌,“看!我的小徒弟,嘖嘖嘖,他的身世簡直堪比另一個沈君越。”
他把裴庚的身世簡單說了一遍,還有占星樓那個宗措乾的好事。
當然,他隱瞞了裴庚返祖的事情。
裴庚愣了一下,然後瘋狂掙紮從石桌上跳下來。他是變小了但他不是真的小孩!他師尊怎麼就能這麼自如地把他拎來拎去!
“不過小七當然是幸運的,沒有拜個渣滓為師,而是拜了我這麼個溫柔善良大方平易近人的好人做師父,對不對?”
柏青霄隨手一抓,又把人拎回懷裡,一手按著裴庚後腦勺往下摁了摁,強製對方點了點頭。
裴庚:……
他張嘴剛想說話,柏青霄眼疾手快往他嘴裡塞了一口糕點,滿滿當當,保證堵住,一點否認都出不來。
算了。裴庚沉默地抬手捂著鼓囊囊的嘴巴,慢吞吞咀嚼著,決定暫時性當一個啞巴小孩。
“豈有此理!”玄華眼中跳躍著灼灼火焰。
想來如果他早知道這些,剛剛對兩傳話弟子說的就不是‘帶他來見本尊’,而是‘帶他腦袋來見本尊’了。
玄華壓抑著怒火,可他腳下的冰寒順著那塊土地蔓延而去,速度極快。一下子把眼前的所有景物變成單一的冰寒之色。
連那本來搖曳的靈花,也全被冰封在內。他深吸一口氣,頭疼至極,“此事本尊定然深究到底。”
柏青霄樂得有人替他解決麻煩。
一枚玉佩落在石桌上,滑了過來。柏青霄疑惑看去,視線從玉佩上移到玄華麵上。
“為免你遇到方景明,”玄華有備無患,“裡麵有本尊三道劍氣。自然,如果你能前往魔域一趟看看沈君越,你要什麼,儘管開口。”
去哪裡尋得比這還厲害的攻擊法寶?攻擊法寶尚且要修士以自身功力催發,自然也受修為桎梏。
可半仙的三道劍氣,那是無價之寶!平白就能擁有渡劫期的三道攻擊。
柏青霄立馬收了玉佩,抬起眼,亮晶晶盯著玄華,嘴上雀躍道,“謝謝老祖!但是三道也太少了!咱們湊個整數,三十道如何?”
這家夥好貪。玄華剛剛談論正事的心情全然沒了,心情有些哭笑不得,“這玉佩已是極好的材料,也不過隻能容納本尊三道劍氣,多了就裝不下了。”
“那我用完能來您這補一下嗎?”柏青霄立馬又想到彆的法子。
玄華黑著臉,不說話了。
柏青霄自顧自笑了開來,眼睛彎彎,他擺了擺手,“其實三道也很不錯,我方才隻是在開玩笑。您剛說那麼多,我心裡已然有了些推測,可不管我治不治得好,先說好啊,報酬不能少。”
“你想要什麼?”玄華問,“蒼穹劍派立派已久,無論你要什麼,寶庫裡都能尋得一件。”
柏青霄低頭看了眼裴庚,裴庚不明所以仰臉看他,不出意外又被瘋狂揉了一頓臉。
柏青霄無奈歎了口氣,似乎極為憂愁,“我這小徒弟對劍修可是十分向往。奈何神農穀沒一個能教他的,我就怕這家夥自己練著練著,走火入魔了。”
柏青霄抬起眼,說出請求,“若能得到您一星半點的指點,打打基礎什麼的也好啊。”
玄華沉默一陣,道,“火係天靈根?”
柏青霄有些驚訝,應了一聲。
“是不是還得了長明那鱉孫的傳承?”
柏青霄這回十分詫異,還以為這事要黃,果然是冰火不相容嗎?何況對玄華而,這還是他死敵的‘弟子’。
玄華眯著眼看裴庚,裴庚一臉無辜地盯著他,試圖彰顯自己的無害。
“可以。”玄華鬆口了,“你們師徒二人在後山尋個位置,留一段時日吧。至於前往魔域的事情。”
他看了眼柏青霄,“你修為尚淺,急不來。”
隱隱又被話裡話外說了一下修為的柏青霄不耐了,他一拍石桌,站起身,“既然如此,這段時日打擾尊者了。在這之前,我先回一趟忘憂堂找找師姐。”
他看向裴庚,“你隨我去還是留這?”
裴庚啪嘰一下抱住他大腿,像坨粘糕,態度顯而易見。
“也行,左右不過半天時間,走吧。”
“等等。”玄華喊住他們,刷的一下拿出打包好的包裹放在石桌上,精心準備的錦囊上麵還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
玄華見柏青霄視線飄過來,老臉微紅,“咳,記得幫我,與她說一聲。”
柏青霄:……
這蝴蝶結少女心到他完全不想偷吃了!
柏青霄揮手把錦囊收進芥子裡,扭頭剛要走,玄華又喊住他,沉默半天,“那個,你和她說一聲,她不在,這靈花許久沒人澆水,都要枯萎了。”
柏青霄訝然,“老祖有手有腳,不會自己澆?”
這話當真是……玄華憋了半天,覺得還是要提點一二,他冷聲道,“小師弟,做人不能這麼直接。我讓她回來澆水,難道真是讓她回來澆水的嗎?”
那不然喊她回來做什麼?
不對!柏青霄回頭瞪他,“誰是你小師弟?”
玄華還沒來得及說話,柏青霄拎起裴庚禦風而逃,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玄華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緩緩吐出半口氣。
麵前風景冰雪消融,靈花在陽光下搖曳,花瓣沾著晶瑩的水珠。他獨自坐在石凳上,虛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師尊。”裴庚圈著他脖頸直起身,忽然喊了一聲。
身前弧狀的結界把凜冽的風全擋在了外麵,卻也像個安靜的小空間,顯得隻有兩人的此處格外溫馨。
往後看去,能看到來時跟著的女修都遠遠綴在他們後頭。
裴庚托了托自己的腮,疑惑道,“師尊那麼喜歡揉我的臉,是覺得弟子現在長得可愛嗎?”
那當然是啊,裴庚現在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小孩。
修真界小孩可不常見,柏青霄長那麼大也沒見過幾個。此刻他特彆理直氣壯,“不可愛誰摸你?”
裴庚眼珠子咕嚕嚕轉著,瞬間想到以此占便宜的辦法。他把自己紅潤的側臉湊近些,指尖在臉頰壓下一個小窩,顯得軟乎乎的。
“那您要不要親親我?我很好親的。”
第48章 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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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誘人。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沒能避免的被大人親臉。柏青霄瞬間覺得這個誘惑很大,吧唧一下親在小弟子側臉上,又連著親了幾下。
當真又暖又軟,比麵團還得勁。
裴庚眨了眨眼,趁他不備轉過頭,嘟起唇等親。
沒想到柏青霄半路停住,笑出一聲氣音。
修長有勁的兩指捏著裴庚嘴巴捏出個小雞嘴,“你這是做什麼?你這孩子知不知道,男男也會授受不親,嘴巴不能隨便親。”
裴庚很想反問一句誰不懂?雖然他沒經曆過那啥,但是以前他見過長大的兄長都有和派來專門教導行房的女官親親我我的。
他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
裴庚苦惱地掙他兩根手指的鉗製,嘴皮子都被捏紅了,他含含糊糊,“師尊不一樣。”
“為師當然不一樣。”柏青霄理直氣壯。
他像每一個對小輩十分關心的長輩一般,細細囑咐,“為師和你說,這修真界比凡間還危險,喜歡小孩子的變態特彆多。你不能隨便跟不認識的跑了,也不能隨便讓那些大人碰你,知道不?”
這是真把他當小孩了?裴庚彆扭了一會兒,決定坦白,“雖然弟子看著小,但是心智還在,該懂的都懂……”
“就你那還不夠我十分之一的年齡。你懂個錘子!”柏青霄不信,“為師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裴庚深吸一口氣,煩悶不堪,“記住了記住了。”心裡盤算著晚些能不能借著這便利跑去爬床。
畢竟師尊都覺得他是小孩了,那他需要睡眠、怕黑要抱抱、要人□□也很正常的吧!
那不穿衣服睡也正常的吧!
裴庚滿腦子不乾淨的思想,頂著一張什麼都不懂的臉,屁顛屁顛抓著柏青霄衣角。
柏青霄去哪他就跟哪,完美詮釋什麼叫小尾巴。
結果裴庚一回神,發現他有的沒的想那麼多,終究還是個小孩身體,什麼都做不了啊!
“師尊師尊!您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弟子長快些,修為什麼的不重要,長大點就好!”裴庚隻夠得著他大腿,看人都要仰頭,十分不爽。
“太矮了,好不方便!”裴庚星星眼,比劃著,“長大一點,能抱著您的高度就差不多了。”
柏青霄壓根沒細想,隨口回道,“抱我乾嘛?你現在這幅樣子還挺搞笑。來,為師給大腿你抱。”
裴庚欲又止,止又欲,腦子一轉,“長高了方便拿劍啊!”
他肯定道,“對了,老祖不說要教我習劍嗎!可是師尊,我現在這個樣子,劍都比我高!怎麼學劍法打基礎呢?”
柏青霄終於給了他正眼,在宮殿外停下腳步,認真考慮起這件事來。
他比劃了一下裴庚的高度,歎了口氣,“可是要你變回人形就快吃窮我了!行行好吧,為師去哪給你找那麼多靈植?”
“不是靈植也行,隻要有靈氣的東西都可以!”裴庚知曉柏青霄同意他的觀點並且幫忙,連忙道,“獸丹我也能吃,一些有靈氣的丹藥都行。”
“師尊,弟子長大了能保護您,而且器大活好,咳,您不虧!”
柏青霄微微疑惑,歪頭,“器大、活好?”這個詞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裴庚頂著一張無辜的臉,誠懇地看著柏青霄。“就是能成大器,讓生活更美好的意思!”他傲然挺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柏青霄拍拍裴庚腦袋,“行。為師回頭給你找找剩下的獸丹。但現在還有彆的事要辦。”
裴庚忍不住笑了,暗道師尊果真聽不懂嗎。他麵上乖巧,“好的師尊,沒問題的師尊!弟子都聽您的。”
可他以為不懂的柏青霄卻以為是裴庚不懂,心想著:彆說是小皇子了,這民間的教書水平,嘖,亂用詞彙到這份上,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除了劍法,他務必得想法子豐富一下徒弟的閱讀量才行。
總不能真讓人成了個大字不識的莽夫。
“師姐!我回來啦!”柏青霄大咧咧喊道,他氣勢洶洶一腳踹開宮殿大門,想要秋後算賬,結果裡頭空蕩蕩的一片。
他往左邊走去,撩起珠簾,“師姐?”
又跑去右邊,從山水屏風邊探出個腦袋,“師姐?”
連後邊偌大的花田裡,也沒找著個人影。
“奇怪,人去哪了?”柏青霄納悶。這家夥先前腳底抹油溜得飛快,按理應當比他先回來的啊。
扭頭一看,裴庚蹲在花田邊對著那小片地吞口水。
柏青霄哭笑不得,走到他後麵,用腳尖輕輕踢了踢他屁股,笑罵著,“沒出息!有那麼餓嗎?”
這可都是高階靈植,裴庚委委屈屈抱著一株靈花,他蹲下去的身高和靈花差不多,連成一坨帶花的粘糕,“要長大。”他微弱地抗議,“弟子隻是想長大。”
“要不,我就吃一口?”裴庚遲疑道,“就吃一口,二師伯不會發現的吧?”
柏青霄見他那模樣,差點笑抽過去。
他半蹲下去,手肘撐著膝蓋,想了想,撚下一片粉色花瓣,在裴庚麵前晃了晃,“啊——”
裴庚張嘴,露出軟齶後緣正中懸垂的小舌頭,晃蕩著,“啊——”
這模樣說不清到底是乖還是蠢了,柏青霄一手掩著唇遏製不住笑意,另一隻手捏著那片薄如蟬翼的花瓣,在他鼻尖碰了碰。
待裴庚抬頭,他又把花瓣在人下唇碰了碰,壞心眼地等人低頭,又立馬換了位置。
一會兒唇角一會兒在人中,反正晃來晃去就是不喂,逗著玩。
裴庚被逗了一會兒,後知後覺柏青霄的惡劣。
他撇了撇嘴,猛地張開一口牙,憤憤咬住那飄忽不定的手指,舌尖在指腹一掃而過,把花瓣卷進嘴裡,吧嗒吧嗒嚼了一下,咕咚吞下肚。
“嘶!你這饞鳥。”柏青霄攤開二指,玉琢似的指腹上明晃晃的一道水痕,遊過了微凸的指節往下落。
柏青霄皺了下眉,感到不適,“黏糊糊的,給我搽乾淨。”
他本意是讓裴庚用衣服或者什麼手帕給他擦一擦。
誰知裴庚不知怎麼想的,吸溜一下又往他手指上舔了一口,理直氣壯,“口水消毒,乾淨了!”
柏青霄都要氣笑了,“你是生怕我不拔光你的毛對吧?”
裴庚眼睛轉了轉,鬼靈精怪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搗鼓什麼壞主意。
然而,柏青霄很快就知道了……
裴庚飛快起身,上身傾斜,在柏青霄下巴上吧唧一口,扭頭就跑。
“你!”柏青霄摸著濕漉漉的下巴,站起身不可置信。
彆看裴庚那雙小短腿,跑的還挺快,轉眼繞過花架和噴泉往外跑去。
能耐了啊,他倒要看看這家夥能跑哪去。柏青霄優哉遊哉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著手。
誰想到裴庚連這後院都跑不出去,他顧著看後麵的柏青霄,可不看路,啪的一下狠狠撞上一堵肉牆,作用力太大,他被反彈出去,卻被一隻手及時抓住,幸免於難。
“噗哈哈哈!讓你跑啊!”柏青霄毫不留情地嘲笑。
他走過去,看了眼捂著腦袋的裴庚,挑了下眉,方看向來人。“二師姐,讓我好找啊。”
青歡道,“你既回來了,也不去緋月那看一看。”
柏青霄無辜攤手,“傀儡術已除,剩下這麼點小事,我相信師姐。哦對了!”
他從芥子空間拿出那可笑的大包袱,在指尖晃了晃,“有人托我給師姐送點好吃的。”
青歡一把搶過去,收進儲物空間,沒好氣道,“讓你給我帶好吃的,可沒說讓你來我這尋好吃的!我這好好的靈花園被你禍害成什麼樣!”
“沒法子,收了個肚子像無底洞的徒弟,少了一頓都會被餓死那種。”柏青霄拎起裴庚,在青歡麵前晃了晃,“我這不是實在養不起了嘛。”
他眨眨眼,“話說,二師姐,你沒話要和我說嗎?”
哪怕是青歡,也不免為柏青霄的敏銳感到心驚。
她柳眉下壓,沒精打采的模樣,“吃都吃大半了,剩下的都給小七吃去。你隨我去正廳。”
裴庚聞,眼睛噌的一下亮起。
柏青霄剛把他放地上,這家夥扭頭就奔著那可憐的靈花使勁摧殘去了。
柏青霄隨著青歡進大廳,疑惑道,“師姐怎麼忽然這麼大方?”
“我哪日不大方了?”青歡翻了個白眼,指著椅子,“坐。”
“師姐忽然變了性,小弟害怕的緊。”柏青霄插科打諢,還裝出副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樣。
這戲精!青歡額間飆出幾道青筋,倒完茶哐當一聲把茶壺重重放回桌上,“好了,我與你說正事。玄華事先和你說了什麼?”
柏青霄張口就來,“他十分熱情地邀請我過去小住,還說要把一身絕學傳給我徒弟。說不定以後,我也是個劍仙的師父了!”
青歡惱道,“說人話!”
“哦?我還以為師姐就喜歡拐彎抹角的呢。”柏青霄使勁埋汰她,瘋狂拱火,“有什麼事不能直接說,非要讓我去劍派走一遭,就為了叫人老祖勻出時間來給小弟講故事。這彎彎繞繞,刺激!”
青歡死死盯著他,半晌像是泄了氣,肩膀頹廢地壓低,唇間呼出口氣來。“我猜著他隻和你說了沈君越去魔域前的事情。”
柏青霄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並且擁有旺盛的求知欲,“師姐,要是顧景懷和你的寶貝師弟同時掉水裡,你先救哪一個啊?”
青歡惡狠狠道,“反正不救你,讓你喂魚去吧!”
柏青霄隻一味地笑,笑夠了,方才道,“我~不~信~”
“不和你鬨了。”青歡歎了口氣,兩指揉了揉鼻根,“事實上,我後來還去了一趟魔域。那時你還昏迷不醒。我從神農穀裡偷偷複製出一本書,誰也不知道。”
她拿出那本書的複製本,放在桌麵。老舊的封皮下,是顏色不均勻的褐色書頁。
柏青霄玩笑的心情散了乾淨,他微愣地拿過這本書。
法術複製的書籍能做到以假亂真,入手十分輕薄,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
他拂過書皮上的‘招魂術’二字,震驚於青歡的膽大,“這不就是……閣樓那本禁書!”
第49章 大限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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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翻開那本禁書,臉色微沉。
“對,就是那本。”青歡兩指揉了揉酸痛的額間。
“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我原以為這本書能救顧景懷,畢竟他神魂離奇失蹤,或許是丟在了哪個我們不知道的角落呢?我用陣法輔以法術,在他身上施展了招魂術。”
“可是沒想到,最後不僅沒救回來,還搭上了沈君越。”
柏青霄翻到最後一頁,那一頁中間一段字體模糊而抽象。
柏青霄立馬心虛起來,他立起書頁,指了指那片區域,“失敗不會是因為……”
“對!你個兔崽子!”青歡拍桌而起,翻臉就罵,“說了多少遍不要把吃的喝的帶進藏去!那裡收藏的可全都是孤本!”
自知理虧,柏青霄縮了一下肩,露出一點愧疚的、羞澀的、不好意思的笑來。青歡看他這樣,心頭一梗,反而凶不起來了。
柏青霄年幼不知事、尚未辟穀時,最是沉迷於一些口腹之欲。奈何師尊師姐看的嚴,他就偷偷摸摸帶著零食藏到各個角落去吃。
包括但不限於……藏書閣的禁書區域。
而這片汙漬的由來,似乎是在有天,他偷偷挖出某個師姐藏的果酒,帶上了閣樓最高處,就著木窗外散射進來的陽光,盤腿坐在木質地麵,身前放著一本攤開的古籍,空氣裡漂浮著塵屑,靜謐又安全。
他看的津津有味,懷裡還抱著香氣四溢的酒壇。
翻頁時前傾身軀,酒壇很大,他一隻手抱不過來,一下子就從懷裡掉出去。哪怕他及時扶住,也濺出了酒液,落在那本書上。
柏青霄看著那片模糊而抽象的文字區域發呆,試圖回憶起這片內容。
即使他過目不忘,可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要他回憶起某本書某一頁的某段內容,實在有些考驗人。
青歡道,“我和沈君越那小子,按古籍上的內容備好了所有東西。”她沉默了一下,“包括需要獻祭的人——沈君越願意用他自己作為祭品。”
“可是法術還是失敗了。顧景懷的神魂依舊不知所蹤,沈君越還被我搞瘋了,分裂出一個‘顧景懷’出來。”青歡頭疼不已。
“是我的錯。”青歡哂笑著,“早該知道的,醫者不自醫。瞧我乾的什麼好事。”
沒想到繞了一圈,間接的罪魁禍首竟是他!柏青霄震驚了。
青歡還給他扔下一個重磅消息。
“時日無多了。”青歡垂眼看著掌紋,她抬起手,仰望著纖細潔白的手掌,卻不知這看似鮮活年輕的□□,曾經曆了多少歲月。
“我的劫雷將至,可是青霄啊,師姐可能撐不過這一次了。”青歡說起這件事,口吻卻是十分冷靜的,“我窮儘一生尋覓的道,也隻能到此為止。”
“師姐你在想什麼!”柏青霄回過神,嚇得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在說什麼傻話!怎麼可能撐不過去?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你起碼得告訴我!”
“我丹府已破。”青歡決然抽回手,她沉默著。
忽然笑了起來,花枝亂顫,懶懶挨著椅子,坐沒坐姿。“你急什麼,又不是現在就死。我這不還有一堆後事要交代嗎?”
柏青霄冷著臉看她,心情實在說不上愉悅。
“嘖。你這可就沒意思了。我話還沒說完呢。”青歡琢磨著她這小師弟正經起來還真的蠻唬人,“我就想著,要是你還記得一點這本古籍的內容,能不能稍微,幫幫師姐彌補過錯。”
“總不能老娘救了一輩子的人,最後反而無意間害了彆人吧!”她十分霸道,一拍大腿,“就這樣愉快地決定啦!我把事情交給你!哦對了,還有這忘憂堂,往後也送你。”
“什麼靈花靈草,都給你!你要喂多少給你那小徒弟都行。”
她軟下聲音,“師姐的東西,最後都是留給你的。”
“誰要你的那些東西,我不會自己找嗎?”柏青霄眼神微動,抬起視線看她,張了張嘴,欲又止,抿緊唇。
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寬慰對方,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幫人修補丹府逃過劫雷——事實上他早已見過不少師姐隕落,而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若是修補丹府當真那麼簡單,青歡早就去做了。
柏青霄嘴角耷拉下去,一副苦悶模樣。
“都給我了,你去哪啊?”
“回神農穀啊。”青歡把玩著自己新上的丹寇,輕鬆道,“浪夠了,回去養老!”
她一掌拍在柏青霄肩上,湊過臉來,笑眯眯,“放心,傻弟弟!怎麼說師姐也要等你回去,見證你成為‘未來劍仙’的師父吧?而且我打賭,這事你肯定還沒和大師姐說,我這不就回去給你傳個消息?”
青歡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柏青霄深吸一口氣,略過剛剛的沉悶話題,轉而換了話頭,“那玄華老祖怎麼辦?”
青歡說她的道止步於此,她永永遠遠也無法變成渡劫期了。
可是現在,那半仙的玄華老祖不還是喜歡著她麼?
“而且,這明明白白是你做出來的糊塗事,為什麼人家對我說的是‘你因此對他心結難消’,你這家夥,難道還玩幼稚的遷怒這套嗎?”
“小孩子,懂什麼!”幼稚的青歡惱羞成怒。
“哦?”柏青霄好笑地抬手指著自己,“讓我辦事的時候倒是沒想起我是‘小孩子’啊!現在想要搪塞我就用這一套。青歡,你做個人吧!”
“好歹我也從人家那拿了好處,你回頭總得讓我有個交代吧?”
青歡煩躁不已,抬手劈裡啪啦地拍桌,“我就是遷怒,怎麼了!”
“是他自己想不開,大好的前程擺在那裡。是他自己進了死胡同,壓著修為不肯走罷了,也不知這修真界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我玩都玩膩了!”
青歡咬唇搖搖頭,“你不要管,反正不是這件事,我也總會有彆的……”
柏青霄替她說出那兩個字:“借口!”
青歡神情一滯,她扭過頭,“你管那麼多。管天管地還敢管我的事?反正那老不死的,早晚都得飛升。”
那你呢?你要逼他飛升後自己等死嗎?
修為差距在此,也怪不得兩人走到這一步。柏青霄見她那樣,歎了口氣,也不說什麼了。他捏著那薄薄的禁書,自己腦袋裡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
沒有人說話的大廳裡一時顯得很是安靜。這靜謐下似乎又湧著不知名的思潮。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後麵靠近,可是又停在了屏風後麵。
柏青霄回過神,他把禁書收起,連帶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柏青霄調侃道,“吃飽了?怎麼像個大姑娘一樣扭扭捏捏?出來,為師看看你又圓潤了多少。”
“才沒有圓!”抽條了的裴庚氣鼓鼓地從屏風旁鑽出來,少年身姿挺拔,朝氣蓬勃。臉型卻還帶著點化不去的圓潤,臉嫩,因而顯的人也特彆年輕。一雙黑瞳若細看,卻是隱隱泛著活躍的火色。
柏青霄挑了下眉,往上一看,還是紮著高馬尾。他想起之前裴庚辭鑿鑿和他說,高馬尾也算身高的一部分,就忍不住笑。
身上那套青衣還是柏青霄丟給他的舊弟子服。
柏青霄想,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裴庚似乎與初遇時的模樣相比,妖異了些許。
難道鳳族血脈被喚醒也能帶來美容的效果嗎?柏青霄暗自琢磨著,誒,不對,好像鳥——尤其是公鳥——本來就會長得豔麗一些。
“師尊師尊你快看,我現在可高了。”裴庚迫不及待湊到柏青霄麵前,卻被怒擼了一把腦袋,差點沒弄成雞窩。
裴庚刷的後退兩步,避之不及,瞪著眼看他。
“還是小一點好擼。”柏青霄哈哈笑道。
“無論看多少次,”一側的青歡撐著臉悠悠歎道,“我還是覺得這靠吃就能長的屬性,未免太惹人眼紅了。柏青霄,你這是從哪個大門派裡拐出來的苗苗?”
“哼,我用得著拐嗎?”柏青霄半是戲謔半是認真道,“我往那一站,不就有很多人搶著拜我為師嘛?裴庚!”
他這忽然叫全名,唬的裴庚一激靈,連忙抬頭看他。
柏青霄心有成竹,十分驕傲,“你說,你是不是看中了為師的學識和才華,才自願跟著為師修煉的?”
裴庚嘴巴遠比腦子快,一下子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難道不是因為美貌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柏青霄!你早晚得笑死我!”青歡笑的喘不上氣,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柏青霄黑了臉,冷哼一聲。扭頭從芥子空間裡抽出那把仙器,丟給裴庚,“劍修沒劍怎麼行,拿好你的東西。”
“唔……”他視線掃過少年空蕩蕩的手腕,“你那黑玉鐲之前被異火燒毀了,我這也沒個合適的空間法器,晚些再給你尋一個吧。”
“我這正好有。”青歡一拍掌,惹得一大一小注目。她笑道,“這不巧了嗎,我先前不知道那小鳥是你徒弟,現在補個見麵禮剛好。”
她伸出右手,掌間出現一枚細手鐲,流雲紋路間鑲嵌著火屬性的寶石,華美至極。“這顏色與你倒是相襯。”
裴庚看看柏青霄,又看看朝他笑的青歡,似乎對這忽然到來的好意不知所措。
柏青霄見他那慫樣,推了他一把,“還不快去謝謝你師伯!”
裴庚被推的踉蹌一步,這才緊張地上前去,雙手接過那空間法器,訥訥道,“謝謝二師伯。”
“你沒吃飯呢?”柏青霄悠悠道,“大點聲。”
裴庚臉燒得通紅,衝著青歡吼道,“謝謝師伯!”
“那麼大聲!你是道謝還是尋仇?”柏青霄捂著耳朵,“壞了,我教的什麼徒弟,道個謝都不會。”
裴庚瞪他,“師尊!”
柏青霄哈哈大笑,“我剛就隨便說說,你咋還當真了呢?大聲小聲無妨,若是真心實意,你師伯怎樣都不會與你為難。”
裴庚恨不得現場刨個坑,先把這最喜捉弄人的師尊給填進去。
“行了行了。”青歡方才雙手掩耳,此刻才放下,又氣又好笑,“你們師徒這是合夥來捉弄我呢?一天到晚,淨不乾點人事。”
“就是!”裴庚剛附和完,被柏青霄涼涼瞟了一眼,頓時熄了火。
他顛顛跑回柏青霄身後,低頭給自己戴上那手鐲。直到法器認主,才發現這是枚天級法寶。
二師伯給的這麼貴重!
他心裡一驚,麵上熱意未消。猶豫著正想再好好道謝,抬頭一看,卻見師尊和師伯已經說起其他事了,隻得作罷。
他向來恩怨分明。有德報德,有怨報怨,他不還一份就難受得緊。裴庚心裡想著,往後若有什麼需要,他怎麼也得還二師伯這一份情才好。
第50章 九轉回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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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青歡怎麼說,柏青霄最終還是不願接受忘憂堂。
青歡歎了口氣,也不勉強,“行吧,那我先清算一番。換些靈石和材料,與你煉丹之用。”
柏青霄百無聊賴,“我哪用得著,你自己留著用吧。”
青歡哼笑一聲,“少裝蒜,你哪用不著了?打開芥子給我瞧瞧,裡麵還剩幾塊靈石?”
把他所有身家說成隻有幾塊靈石,這也太損了點。
柏青霄一下子坐直了,伸直了左手,掌心潔白。他眉飛色舞,“瞧!你快瞧!”
身後正遊神的裴庚聞,刷的把視線移過去。
咦?那不是他送給師尊的芥子空間嗎?
“瞧什麼?”青歡不明所以。
柏青霄以靈力催動,掌心浮現出一個瑰麗的紅紋。
柏青霄像炫耀什麼東西一樣,還特地起身湊過去,把手掌放青歡麵前,就差沒直接捂她眼睛了。
“離我遠點!”青歡十分嫌棄推了把離她眼睛隻有指頭那麼近距離的手腕,“你這是做什麼?給我看你的紋身?”
“嘖,你就不能識貨點?”
“隨身空間?芥子天地?怎麼可能!”青歡很不情願地猜測,甚至有些酸了,“那可是比天階法寶還稀罕的東西!可遇不可求!你向來運氣可不算好,怎麼能弄得到這麼金貴的玩意。”
芥子天地啊,那可比尋常儲物空間稀罕極了。
畢竟尋常儲物空間有一定的規格,還隻能儲存死物。
芥子天地,那東西比一個能裝活物的空間還珍貴,可是自發形成的一片小天地,附帶靈氣與各種活物,是為極品寶藏!
“我弄不到啊。”柏青霄理直氣壯,“我徒弟能弄到就好了!他的不就是我的嗎?”
裴庚竟莫名其妙品味到一絲滿足。他有些暈頭暈腦地想,原來送喜歡的人禮物是件這麼快樂的事。尤其是對方能拿去外麵炫耀一下定情信物,還是在二師伯麵前。
四舍五入,師尊是不是帶他‘見長輩’了?裴庚唇角就一直沒下來過。
“你可夠不要臉的。”青歡笑罵道,“知道的說你是養徒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供著個人形尋寶鼠呢!”
柏青霄點點頭,想的特彆美,“尋寶鼠多好啊,以後我蹲家裡都不用動,就靠他發家致富!那有何不可?”
青歡都要被他氣笑了,“柏青霄,你能不能漲點誌氣?”
最後青歡被氣急了,直接趕人出門。
柏青霄扭頭就把裴庚帶回蒼穹劍派去,似乎是玄華特意交代過。他們一路順暢,直通到幽靜的後山。
柏青霄到了那,先和玄華老祖打聲招呼,直接把裴庚丟到那裡學習。自己去繞著整座山峰轉了轉,尋了塊好地方,正在山間深林處。
他從芥子裡拿出一枚核桃殼。
這核桃殼十分精致,下方半球狀,上方卻雕刻著精致的小院,連瓦片的脈絡都無比清晰。
柏青霄往核桃殼裡儲滿靈力,然後衝麵前空地一擲。
核桃殼落在泥土裡,見風就長,瞬息成了間精致小院,白牆黑瓦,映著此間山水草木,彆有趣味。
柏青霄滿意地看著,自己親手收拾起來的屋子,無論看幾遍都喜歡得緊。
這也是他以往住慣了的小屋子。
在外難免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若遇上惡山惡水,為了不至於風吹雨淋這麼慘。柏青霄可是花了不少靈石在這小屋上。
他推開院門進去,中間一間帶著小噴泉的小院,兩側走廊,廊下是一間接著一間的房門。
柏青霄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石路,直直朝水池另一邊而去。
上了小階梯,砰的一聲推開門。門內光線明亮,是間書房。
房內四麵是書,有不少書籍還散落在地麵上,正中鋪了草席,席上橫放一長桌,文房四寶俱齊。
桌子周圍隨意扔著幾本半開的書籍,還是房主人剛離去的模樣。
他脫了鞋跑進去,在四邊書架上來來回回搜尋一番。
終於憑著記憶翻出來一本極其厚重的書籍,扔在長桌上,長桌不堪重負發出響亮且沉悶的聲音。
柏青霄盤腿坐在桌前,迅速翻頁。
“丹府破裂、丹府破裂……我怎麼記得在這?”他在某個部分一頁一頁翻著,黃頁襯的手指玉琢似的亮眼。
“找到了!”他眼睛一亮,捧起書,緊緊盯著那一頁紙。
樹上赫然寫著九轉回源丹的製造方法,能重鑄丹府,補好靈氣溢散之症。隻是那些材料……無一不是天材地寶。
柏青霄越往下看,眉頭皺的越緊。
尤其是對不同層次的修士,更是需要相對的同階的丹藥。
畢竟一個築基修士的丹府與一個大乘修士的丹府相比,它們承載靈氣的上限不同,自然也不能同一而論。
“若是屬性與性質差不多的材料能相互替代……”柏青霄開始思索起‘平替’來。
青歡離渡劫期臨門一腳,需要的都是極高階材料,有些甚至世所罕見。
雖然難是難了點,但並非不能解決的問題。
這些材料,一部分可以在神農穀的寶庫裡找替代品,還有一部分,興許玄華可以幫忙。想來他活了那麼久,芥子空間多的是寶物。
柏青霄想到這,立馬就用通靈玉牌傳去個消息。
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回複。
“唔,那麼接下來缺的還有……”柏青霄視線往下掃,定在了一個位置上。
自愈能力極強的鳳凰一族的血液。
以及最是強悍的龍族一脈的鱗片。
鳳血……
柏青霄想起了裴庚獸性時那圓嘟嘟的模樣。他飛快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太小隻了,得再養胖點,才好要點血。”
正在練基礎劍法的裴庚打了個噴嚏,停下來揉揉鼻子。
玄華盤著腿坐在不遠處,此刻蹙眉,睜眼,“怎麼停了?”
修士可沒有虛弱到會生小病小痛。裴庚思索著緣由,捏著劍興致勃勃,差點沒跳起來,“許是師尊想我了!老祖,我能不能去找師尊!”
玄華一拂袖,四周升起半透明的冰色結界,彙集到頂端,成了個半球狀。
他冷酷、無情、且強硬,“除非你能打破這個結界,不然,彆想離開。”
裴庚緊張道,“師尊要是許久不見我,會思念成疾的!尊者您也不舍得拆散我們吧,要不我還是……”
玄華麵無表情盯著他。
這眼神太可怕,裴庚識相地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玄華微微一笑,皮笑肉不笑,那笑容像一把刀刻在冰上,隻在結尾敷衍一挑那麼僵硬且惡劣,“不巧,本尊就喜歡拆散鴛鴦。”
憑什麼他都見不著青歡,還得讓這小子見柏青霄?
裴庚:……
而這時,山腰小院裡,‘思念成疾’的柏青霄已經跳過了鳳血,開始思索下一件極品材料。
龍鱗……龍鱗去哪找呢?
柏青霄指尖在泛黃的書頁上輕點著,垂著眼,眼神在桌麵上掃過,喃喃道,“神獸在修真界早已消亡。裴庚純粹是個意外,他生來也是個人。鳳血尚且不難,龍,哪怕是近龍的蛟,當真未曾聽過一絲半點的消息。”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點頭緒來。視線散亂,無意間卻看見扔在地上的一本靈元大陸地圖。
上麵墨跡已乾,不少地方都被畫了個圈圈,有的圈圈內還打了個放蕩不羈的勾。
柏青霄指尖一挑,那本地圖淩空飛到他麵前站直。
畫圈圈,是他準備去這個地方的意思。
圈內打了勾,證明他已經去過了。
長桌上一支毛筆自發脫了架子,沾了些許墨水,飄飛到柏青霄手中。
柏青霄在地圖上補了幾個勾。
他用筆杆戳著臉,側臉被戳的陷進一個小坑,而主人兀自虛著眼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抬筆在地圖西邊的‘魔域’上圈了個圈。
那處常年迷霧籠罩,魔獸也多,墮落的修士——也被稱為魔修——在那裡聚集,吸取魔氣修煉成魔。
人有男女,時有日夜,世界有陰陽。
修煉也並非隻能成仙,還能成魔。
所以魔修與修真界絕大多數以靈氣修煉成仙的修士,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坦白說,對柏青霄一個單丹修而,那處幻境惡劣,修士也殘暴。著實不是個好去處。
若是平日裡,柏青霄可不會去那麼個地方玩。他歎了口氣,“算了,就算不是師姐的心結,這禁書說到底還是我兒時闖的禍。”
柏青霄盯著地圖,過了一會,又提筆,圈出一處地圖上明明是海的地方。
他去過那裡,那藏在深海之下不為人知的地方,就是深海秘境。
他曾經在那裡丟了一魂。他懷疑自己總是犯困和發呆,很有可能就是受了這一魂離體的影響。
“好煩呐!”柏青霄隨意丟開手裡的筆。那毛筆跌落在半空中,卻會自己順著路回到桌上擺好。
他緊皺著眉頭,開始數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隻見這地圖上空白處還標記著他的備忘事項。其中特意標注了即將舉行的煉丹大賽,是由修真界丹修聯盟——百草盟舉行的大賽。
按修為分為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五個組彆,選出每組前三,給予豐厚獎勵。
什麼,你說裡麵為什麼沒有練氣組和渡劫組?
練氣修為太低,就像裴庚當時,頂多強身健體。催動靈力煉丹?想都彆想。
至於渡劫大能,整個修真界渡劫期就沒幾個,唯一算得上丹修的還隻有神農穀那位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玉煙仙尊。
這是要人和誰比?
仔細算一算,百草盟舉行的大賽在數天後舉行,而且還是按組彆從低到高依次進行比賽,完全不急。
那位置又離蒼穹劍派並不遠。柏青霄想,到時候他完全可以就近過去參賽。
說到這,他視線落到左掌中的紅紋上,自從裴庚把這個東西給了他,他卻沒騰得出空來整理。神識探入其中,就像被一道強勁的吸力拉了進去。
嗖的一下,書房裡已經空無一人,半空中的地圖失去控製,輕飄飄落在地上。
柏青霄睜眼,四周一片通紅。
他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火羽島。
這數百年一開令無數修士趨之若鶩的秘境,如今卻隻有他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