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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會負責的!

午時,戒律堂。

裴勉跪在堂中央,周圍坐了一圈長輩。

室內靜得可怕,所有人的視線都打在眼前這個弱冠少年的身上,無一不在哀歎祈求。

忽然———“啪!”

一聲巨響旋徹房梁,眾人嚇得身子一縮,紛紛看向裡頭那位怒目拍桌之人。

“想不到我裴家世代為國效忠,如今竟要栽在你小子手上!”

說話者是當今郢國的兵馬大元帥裴暨,亦是裴勉的父親,手握重權,尊崇無上。

可就在剛剛,他瞧見令自己了畢生難忘的一幕———自家兒子與當朝攝政王共枕一席,且都光著身子!

好好的慶功宴險些變成鴻門宴!

一想到那荒唐至極的畫麵,裴暨就難抵心頭怒火,關鍵裴勉此刻依舊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半分不見恐懼害怕。

裴暨怒意更甚,指著地上的人便斥問:“渾小子!說!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你霸王硬上弓,強要了攝政王?”

要知道,這攝政王乃是先帝唯一的胞弟,就連當今聖上都要恭恭敬敬地喚其一聲“皇叔”,可見身份尊貴,怎奈自家兒子酒品太差,竟然睡了人家…………

唉!家門不幸啊!

尚未酒醒的裴勉看著麵前老父親暴跳如雷的樣子,非但沒意識到錯誤,反而噗嗤笑出了聲。

裴暨臉頓時黑成了碳。

有時他真不得不懷疑,裴勉這性子到底是隨了誰,怎能如此不知輕重。

周遭的議論愈來愈大,裴暨已經氣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裴勉這臭小子。

似乎是被這肅穆的氛圍熏染了,裴勉揉著腦袋略微清醒了些,“爹?”

話音剛落,裴暨指著裴勉怒喊道:“彆叫我爹!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裴勉驚得一個激靈,酒霎時醒了大半。

隻是不等他開口詢問,裴暨繼續道:“渾小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昨夜到底是誰強上了誰?”

裴勉愣住了。

誰?強上?

大腦空白了一瞬,緊接著記憶湧了上來。

裴勉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這、這!”

他想起來了,昨夜是父親的慶功宴,他作為兵馬大元帥的嫡子一應受邀前往,隻因途中碰到了自幼的宿敵雲照,又因為自尊心作祟便與其拚了幾杯酒,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不過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是扒了誰的衣服。

“記起來了?”看著裴勉滿目驚愕的神情,裴暨問道。

裴勉半天尬笑著抬起頭,“爹,我說沒記起來您信嗎?”

裴勉大袖一甩,“少給我模棱兩可!說!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於攝政王雲照的手段,裴暨也不是沒聽說過,據說那人貫來心冷如鐵,對付敵人更是心狠手辣,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如今裴勉得罪了那雲照,隻怕對方會記恨在心。

不過麼…………

裴暨想,若昨夜是那雲照在上,那裴勉就是受欺一方,饒是攝政王權勢滔天,想必也不會再這等事情上深究了。

想到這裡,裴暨再一次追問了裴勉。

裴勉腦袋嗡嗡的,麵對裴暨的質問和眾多長輩的指責,他大概是怕了,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吱唔著愣是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

裴暨更急了,“錚錚男兒郎,現下竟懼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裴勉思緒本就混亂,經裴暨這麼一吼,他乾脆眼一閉,“我昨夜喝多了,以為是在軍營裡,就、就扒了雲照的衣服………”

說到最後,裴勉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但還是讓裴暨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問:“然後呢?”

裴勉悄**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小聲道:“還扒了他的褻褲,然後………”

“停!”裴暨頓如五雷轟頂,立馬抬手製止了裴勉的荒謬言論。

後麵發生了什麼,就是再蠢笨的人也能猜到個大概,裴暨徹底慌了。

完了完了,這下兒是真的完了。

自家兒子睡了大郢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這罪名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此時的裴勉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隨口嘀咕道:“這個雲照,看上去纖纖弱弱的,想不到壓人的時候倒挺重。”

裴暨動作一頓,“你說什麼?”

裴勉怔了怔,麵帶尷尬道:“沒、沒什麼。”

裴暨盯著他,那雙眸似要將人看穿。

他細細品味著裴勉方才的那句低喃,隨即恍然———原來,是自家兒子被攝政王睡了?

雖還未確定,但比起裴勉睡了攝政王,裴暨還是更願意相信攝政王睡了裴勉,至少這樣,裴勉的小命就暫時保住了。

“咳!勉兒,起來罷。”心想著,裴暨道。

突如其來的和聲細語讓裴勉心裡咯噔了下,但還是乖乖起來了。

這邊裴暨正欲開口詢問詳情,緊閉的門框忽然“砰”地一聲開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錦衣男子負手款步走進,周身散發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栗,男子麵無波瀾,徑直走到了裴勉身旁。

裴勉眨眨眼,“雲照?你………”

“閉嘴!”話講一半,裴暨生怕裴勉說漏嘴,當即揚手給了他一掌,隨後對著雲照拱了拱手,“安王殿下。”

雲照纖睫輕輕掃過眼瞼,他看了眼身側的裴勉,然後對著裴暨微微頷首,“裴元帥。”

語氣淡然,不摻半分情。

裴暨喉結輕滾,心裡猜測雲照此番前來定然是為了昨夜之事,他想,既然裴勉都說了自個兒是被壓的那個了,況且自家兒子儀表堂堂,那雲照也算不得吃虧,頂多名聲有所受損。

於是思忖再三後,他先發製人道:“我兒昨夜飲多了酒,今早卻在安王殿下的榻上醒來,安王殿下是不是該給個交代?”

雲照:“…………”

裴勉:“…………”

醉意全消,裴勉眨吧著眼睛看著麵前咄咄逼人的父親,心道您可是搞錯了?

“那個,爹?”他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正想著該如何解釋,裴暨卻滿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勉兒,為父知你難過,但安王殿下也不是有意的,要不就這樣算了吧。”

話雖是對裴勉講的,但裴暨的視線卻始終停留在雲照臉上。

裴勉剛想開口,雲照忽然說話了:“裴元帥言重了,此事是我過錯,若裴勉想要什麼補償,儘管說便是。”

話畢,裴暨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了。

還好,自己猜對了。

眼瞧著占了上風,他對雲照道:“我自知安王殿下不是有意,如此,便算了罷。”

雲照依舊麵無波瀾,“不知裴勉的意思是?”

話鋒驀地一轉,不知是自幼對雲照的陰影過於強大,裴勉身形一晃,如咿呀學語的孩童般光動著嘴皮子,卻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雲照垂眸看著他,半晌道:“本王知道了。”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裴勉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騰然站起身衝著雲照背影高喊:“我會對你負責的!”

堂內一片寂靜。

裴勉目光堅定,語氣不帶一絲拖遝。

雖然他認為自己是討厭雲照的,雖然那家夥自小就處處壓他一頭,不論何時何地都能衝他毒舌幾句,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既然要了雲照的身子,縱使這是醉酒後的無心之失,他也定要對雲照負責。

慢慢地,雲照回過頭,嘴角蕩起一抹淺笑,“好啊,那我們成親吧。”

第二章 彆想趕我走!

傍晚,安王府。

“殿下,您確定要留下這孩子嗎?您雖為男子,可這懷胎十月的苦也是免不了的。”

軟榻上,雲照倚靠在床頭,聽著府醫的一聲聲勸導,他閉著眼睛蹙眉道:“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下去吧。”

府醫看雲照強硬的態度,自知勸不動對方,隻得識趣退下。

關門聲響起,雲照緩緩睜開眼,一隻手輕撫上那平坦的小腹,麵兒上漸漸露出幾分柔色。

回憶起那夜的纏綿,現在想想也屬實令他頭痛,他沒料到那個一向對自己避如蛇蠍的人會流露出那種神情,以至於自己一時心軟叫對方鑽了空子,況且…………

雲照看著自己的小腹,擰眉吐出了一口氣。

雖然他對裴勉早已欽慕有加,但不知裴勉對他到底是作何感想,恐怕還是和從前一樣,避之不及吧?他心嗤道。

原本那夜雲雨前,他是想喚郎中替裴勉醒醒酒,順便給自己開些治頭疼的方子,卻不想那家夥酒沒醒成,自己還錯拿了孕子丹,如今這腹中竟揣了個小崽子。

樁樁烏龍現在回想起來也著實可笑,雲照本想著,若是裴勉因此而和他成親,那他不就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人了?

可若不將此事告知於裴勉,那對這個孩子來說是否又過於不公,畢竟裴勉是這孩子的父親。

想著,雲照捏了捏眉心,半晌歎喃道罷了。

左右不過一紙婚書,雖然白日裡的試探沒能換來裴勉的妥協,但至少那家夥是個有擔當的,不至於睡完就拍拍屁股走人。

“雲照!雲照!”

心正想著,裴勉那大嗓便從院中一路傳來,雲照視線移至門口,隻見裴勉拎著大包小包的行囊氣喘籲籲地朝他走來。

“你這是做什麼?”雲照恢複了素日的漠然,出聲問道。

裴勉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漬,哼道:“還不是因為你,我爹把我趕出來了,我現在沒地方可去,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確實,自從他當著眾親的麵喊出要對雲照負責那句話後,他爹就把他趕了出來,確切地說是把他趕到了安王府門口。

聽到裴勉的話,雲照心覺好笑的同時微微側首道:“好啊,不過我安王府可養閒人,裴小將軍是會洗衣做飯還是殺禽捕鳥?”

裴勉愣了一下,心道這雲照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不過麼,好歹他也在軍營裡混跡了那麼久,洗衣做飯之類的活兒對他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見裴勉坑著腦袋不說話,雲照以為他知難而退了,剛欲開口趕人,卻見裴勉忽地拍胸脯道:“行啊,以後你的衣食住行,我裴勉通通包了。”

火紅的烈陽透過門框灑進,打在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上,雲照心臟猛烈跳動了幾下,然後迅速彆過頭道:“知道了,你先出去。”

裴勉不依,“我既答應了要照顧你,那就絕不會反悔。”

說著他邁步走近床榻,雲照慌了,心想自己現在這副忸怩的模樣,絕不能讓裴勉看見了。

“彆過來!”他低吼一聲,裴勉立即停下了腳步,惑道:“怎麼了?好好的發什麼脾氣?”

看著榻上之人微微發抖的雙肩,裴勉眼底閃過一抹無措,但還是聽話地沒有上前。

雲照背對著他,墨發儘數披下,與雪白的衣襟交錯重疊,宛如一幅精美絕倫的畫卷。

他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那晚就當是你的無心之失,我不會纏著你不放,你也無需對我負責。”

裴勉一聽這還得了?這家夥此番言論可是要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想他堂堂武將之後,若因這件事情遭到後人詬病,豈不是遺臭萬年?

想到這,裴勉不免有些忿然,出口質問雲照:“你當我是什麼人,又當自己是什麼人?”

雲照自然知道裴勉在顧忌什麼,無非就是為那點子臉麵,隻是瞧見裴勉的焦急模樣,即使這焦急與他無半分錢的關係,他心裡還是流出了一陣暖意。

“還笑!”捕捉到雲照嘴角的笑意,裴勉氣得原地打轉,心罵這家夥果然還跟以前一樣,勢要見他出醜才肯罷休。

雲照聞言斂去笑魘,淡然道:“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便在這住下罷。”

裴勉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又臭又犟,若他不答應,隻怕那家夥要鬨個天翻地覆,倒不如就此應了裴勉,他安王府也多個熱鬨。

果不其然,聽到雲照的話,裴勉先是一怔,然後掐著腰把頭高高昂起,哼道:“這還差不多。”

雲照難得心情愉悅,於是打趣裴勉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口中的負責是怎麼個負責法兒?照顧我一輩子麼?”

裴勉頓時喉頭一哽,“什、什麼?”

雖說他是來這裡照顧人的,可裴勉從未想過,自己未來要在這安王府裡呆一輩子,想到日後時時刻刻都要和雲照這個偽君子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看著對方吃癟的樣子,雲照心中不甚痛快,起身下榻後一腳踢開地上堆著的行囊,道:“我安王府家大業大,不會缺你一口吃的,這些個垃圾便都扔了吧。”

要知道,在被老父親趕出家門之前,裴勉可是央求了好久才被允許收拾行李,眼下他的這些寶貝竟被雲照喚作垃圾,他說不生氣是假的。

“好你個雲照!”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雲照跟前,不由分說推了那人一下,“你敢動我的寶貝試試!”

雲照原也隻是玩笑,壓根兒沒想到裴勉會如此生氣,被裴勉這麼一推,他險些重心不穩栽倒在地。

“你發什麼瘋?”雲照條件反射地捂上肚子,有些惱怒地瞪著裴勉。

裴勉啞口。

說實話,他在動手的下一秒就後悔了,可被雲照這樣訓斥,他又嘴硬地收回了那欲要扶人的雙手,半諷道:“堂堂攝政王,輕輕一推就要倒了似的,這般孱弱,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雲照沒有說話,隻冷冷看著裴勉。

裴勉被盯得莫名心虛,拎起行李就往外走,邊走邊衝屋裡喊:“總之,我就在你這住下了,你彆想著趕我走。”

雲照依舊不語。

直到人走遠了,他才褪去那貫徹眸底的寒意,似自語般扯出一抹喟笑道:“如此莽撞不堪,怎作腹中孩兒榜樣。”

說著,他再次把掌心放於小腹。

忽然,房頂傳來一陣細微腳步,雲照眸光輕瞥,然後緩緩把雙手負在了身後,腳步聲同時落下,最終停在了雲照的麵前。

“何事?”雲照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男子,麵無表情問道。

男子名喚逍卓,是雲照手底下的的暗衛。

聽到雲照的話,逍卓低眸拱手道:“啟稟殿下,據宮中探子來報,太後那邊似乎是按耐不住了,恐在三日後的圍獵上會有所行動。”

死一般的沉寂後,雲照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人離開,雲照眉頭緊鎖。

太後寧訶,享天下人朝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並非當今聖上的生母,其子乃弈王雲褚,自幼爭強好勝,先帝知曉雲褚難當大任,特於崩逝前下了口諭,封十六皇子雲昇為儲君,也就是現在的大郢皇帝。

可雲照知道,寧訶這些年從未放棄過爭奪帝位,雲昇又過於年幼,實在難與其鬥爭,且如今他已有孕在身,隻怕…………

想到這裡,雲照不免感到一絲擔憂,心道這件事絕不能傳入了外人耳中,至少現在不行。

第三章 我們成親吧!

翌日晨,裴勉是被一陣爭吵擾醒的。

“大清早的嚷嚷什麼!”他推開門,一臉困倦地喊問,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雲照緊閉的房門。

院中聲音戛然而止,兩侍女見狀忙跪地道:“婢子竟忘了裴將軍在此,還望將軍恕罪!”

裴勉打了個哈欠,煩躁地擺擺手道:“罷了罷了。”

兩侍女見裴勉沒有生氣,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不多時便走遠了。

裴勉站在原地,一邊心惑雲照竟未發火一邊朝那緊閉的房門走去。

“我說攝政王殿下,太陽都曬屁股了,您老人家還沒…………”空闊的室內響起裴勉吊兒郎當的聲音,隻是未等他把話說完,一道隱忍的痛吟忽地闖入耳廓,他微微一怔,緊接著快步往床旁踱去。

“雲照!”他猛地掀開床幔,映入眼簾的是雲照那張慘白的臉。

裴勉當即慌了神,立即俯下身問:“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叫府醫過來!”

說罷,他起身就要往外走,被雲照緊緊抓住了袖擺,“彆去,不必去。”

裴勉見慣了雲照盛氣淩人的模樣,眼下這般求人的姿態還是頭一回見,心裡不由升起一抹異樣的感覺,反手握住雲照細腕道:“好,我不去了,你先躺下。”

雲照重新躺了回去。

頭痛稍稍緩解了些,他用力眨了眨模糊不清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問:“什麼時辰了?”

裴勉道:“卯時三刻。”

雲照深喘了口氣,然後擰眉嘖了一聲。

再過一刻鐘,府醫就要過來替自己診平安脈了,得讓裴勉趕緊離開這裡,他心道。

“裴勉………”

心裡思索著,他輕喚了一聲床旁矗立的人,裴勉不放心地彎下腰,大掌抵在雲照額間,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雲照沒有說話,隻默默把臉轉向了裡側。

裴勉掌心落空,心中不甚疑惑,正欲詢問之際,雲照已然彆過了臉,雖蒼白依舊,卻恢複了了幾分平日的冷淡。

他看著裴勉,道:“我餓了,你去做些吃的來吧。”

裴勉臉頓時皺成了一團,心問雲照這家夥方才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怎的眼下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見人沒有動作,雲照有些急了,但麵兒上仍舊淡漠,他看了裴勉一眼,刻意戲道:“怎麼,昨日還答應了要照顧我,現下我餓了,裴小將軍竟無動於衷?”

目光透著蔑視萬物的高傲,裴勉盯著那雙眸子,忽覺胸前一陣劇烈跳動,竟不自覺避開了那道灼熱的視線,許久後才吞吐道:“好,我去給你做吃的,你等著。”

說完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雲照見人終於走了,再也抑製不住卡在喉間的痛苦呻吟,他死死抓著被褥,指甲深嵌掌心,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頃刻間打濕了雪襟。

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

雲照周身的警惕在看見府醫後儘數卸下,喘著粗氣撩起了袖擺。

“殿下頭痛的頻率愈發縮小了,還是要保重身體才是啊。”陳酉指尖搭上雲照的脈,語重心長地說道。

雲照聽罷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頭疾是小,孩子為大。”

陳酉蹙眉道:“可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該把藥停了,這頭痛病跟隨了您這麼些年了,每每發作便如臨地獄,於您腹中的胎兒來講也並非是好事。”

自上回診出懷嗣後,這攝政王殿下因怕胎兒受損,便下令停了那緩解頭痛的湯藥,陳酉對此本是反對的,畢竟這頭痛症狀發作起來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可他又拗不過雲照的固執,隻得無奈應是。

聽了陳酉的話,雲照垂眸緘默了。

他自然知道不吃藥的後果,沒人比他更清楚這頭痛病發作起來到底多要人命,但為了腹中胎兒,他絕容不得半點差錯出現。

“我意已決,無需多言。”雲照不假思索道。

左右勸不動對方,陳酉也隻能作罷,但還是提醒道:“即便如此,若日後再發作,殿下可喚人來替您揉一揉,至少可以緩解一二。”

“知道了。”雲照表麵答應,心裡卻忍不住嗤了一聲,想他堂堂一國攝政王,為朝堂嘔心瀝血了半輩子,也習慣了用虛假的麵具作偽裝,不說府內上下,整個郢國都流傳著他雲照暴戾恣睢的聲名,又有誰敢罔顧性命貼身靠近?

大抵是看出了雲照心中所想,陳酉坦言道:“殿下萬金之軀,普通侍婢實難貼身伺候,倒不如叫那位裴將軍過來,至少他也是您腹中孩兒的父親。”

雲照沒有說話。

確實,就眼下境況而言,他的確需要一位可助他緩解痛症之人,可雲照不想、也不願裴勉知曉他懷嗣的消息,畢竟裴勉一直視他為宿敵,倘若裴勉知道此事,這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此事容後再議,你先下去吧。”雲照麵兒上煩躁,心裡卻十分不安。

陳酉見雲照不言語,歎了口氣後便離開了。

同時,裴勉進來了。

雲照莫名有些心虛,於是視線移到他手中冒著熱氣的碗,問:“這是什麼?”

裴勉道:“肉粥。”

雲照“哦”了一聲,然後把伸了過去。

本以為接下來裴勉會把粥遞給他,卻不想晾了半天,人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愣著做甚?”雲照問道。

裴勉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垂眸盯著手中的碗,嘴唇翕動了半晌後道:“你懷孕了?”

雲照心頭一顫,“沒有,你聽錯…………”

“我們成親吧!”不等他把話說完,裴勉忽然搶先一步道。

雲照愣住了,隨即撇過臉道:“孩子是我想留下的,你不必為了那所謂的責任犧牲自己。”

裴勉默了片刻,繼而抬眸堅定道:“什麼犧牲不犧牲的,我隻知道我仰慕你,愛慕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雲照再次愣住,“你………說什麼?”

裴勉蹲下身子,握住雲照的手重複道:“我說,我喜歡你,不是因為責任,不是因為孩兒,隻是喜歡,所以,我們成親吧。”

掌心傳來的溫度滾湯而熾熱,裴勉望著麵前眼尾泛紅的雲照,心跳愈發劇烈。

他想,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個處處叫他不順心的猖狂家夥,如今能在他心裡占據一席之地,是韶年生辰時收到的紙鳶?還是素年來的不休爭論?亦或是昨日失手推人後的愧疚難當?

裴勉不知道,但至少現在他可以確定,雲照對他來說早已成了特彆的存在,若日後這浩蕩天地間少了此人,他該有多寥寂。

“我們,成親吧。”裴勉又重複了一遍,握緊雲照的手愈發用力。

慢慢地,雲照嘴角挑起一縷和煦的笑,好似那料峭雪山中綻放的雛菊,是雲照難得流露出來的一片柔軟。

可緊接著,他錯開裴勉的視線道:“此事並非兒戲,你可想清楚,若太後知道了………”

“那又如何?”裴勉反問,“即便是太後,即便所有人都反對,我也要與你成親。”

好歹也算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太後寧訶與雲照之間的淵源,裴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雖是一介婦人,但太後寧訶的爪子已蔓延至了朝堂,不少官員被其拉攏收買,其中不乏朝廷命官。

現在想想,雲照雖貴為攝政王,卻為了皇權不落入他人之手而整日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如今雲照又懷了他裴勉的孩兒,他怎可坐視不理。

雖然平日裡總揣著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可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雲照不得不承認,裴勉是認真的。

“好,我們成親吧。”半晌,他微微一笑,說道。

第四章 孩子踢我了!

沒有喧天鑼鼓,沒有紅燭喜服,隻兩道身影孤立在宗祠中,一拜門外天地,二拜身後高堂,三拜夫妻叩首,然後禮成。

直到最後,裴勉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明明昨日還勢不兩立的兩個人,今日就結為了夫妻,可縱使這般神奇,他還是握起雲照的手道:“即日起,你便是我裴勉名義上的妻子了,有我罩著你,誰也不敢欺負了你。”

一股暖流淌入心窩,雲照嘴角不自覺上揚,他拂袖掩去笑意,抽回手道:“我堂堂大郢攝政王,即便沒有你的庇護,也無人膽敢欺我。”

可話雖如此,雲照依舊笑得明豔,那種被人重視的感覺,他已許久沒有體會過了。

這一刻,裴勉才徹悟,過往的那些針鋒相對從來都是含著愛意的,因為雲照自小被萬人簇擁長大,而他裴勉無論做得再好,也總是處處低雲照一截,以至於藏在心底的仰慕之情逐漸扭曲成了厭惡。

裴勉想,自己這頭腦抵不上雲照萬分之一的聰明,如今卻還是抱得了美人歸,當真是老天爺垂憐。

“雲照。”他看著麵前謫仙般的人物,迫不及待喚了一聲。

雲照回望著裴勉那一臉癡傻的模樣,看戲似的問:“怎麼,看呆了?”

滾熱的氣息襲擊著裴勉臉頰,他倏地一下臉紅了,講話也沒了平日裡的氣魄,隻傻傻地點了點頭。

雲照輕笑一聲,道:“那看來,我這般輕易便嫁與了你,倒是吃大虧了。”

裴勉眼底立即閃過一絲錯亂,忽而拔高音量道:“眼下情況特殊,你等著,待日後塵埃落定了,我定然八抬大轎迎你過門。”

“哦?”雲照下頜輕昂,漂亮的眸子含著萬種風情,“那我便等著看了,看你如何八抬大轎迎我了?”

話畢,二人四目相撞,皆笑出了聲-

春至將至,府邸內外一片蔥鬱繁茂。

算算日子,雲照腹中胎兒已有月餘,自打成親以後,裴勉就根忽然開竅了似的,凡事都事必躬親地照顧著雲照,從不舍得雲照累著半分,但不知是不是男子懷胎的緣故,雲照近段來的反應甚是劇烈,整日食無味寢不安,即便他忍著反胃吃下幾口,接下來便是無休止的惡心,有時嚴重了,甚至會嘔出幾口血來。

裴勉看在眼裡,更疼在心裡,他曾提出過請宮裡的禦醫過來瞧瞧,但被雲照以打草驚蛇為由拒絕了。

皇宮何等森嚴之地,但凡有丁點兒的風吹草動,不消片刻就能傳得人儘皆知,雲照不能冒這個險,左右尋不到法子,裴勉除了跟在雲照身後乾著急,似乎起不到什麼其他作用。

直到某天夜裡,裴勉為了替失眠的雲照外出買糕點,無意間聽見路人提了一嘴,說懷孕之人反應大,那是因為肚子裡的是個男胎,所以格外的鬨騰,隻需趁著胎兒未成型時轉為女胎即可。

話雖荒謬,但裴勉回府後想了一宿,最終還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於是第二天,他早早地便起來了。

大抵是昨夜沒睡好,雲照此時還未醒來,裴勉悄**看了眼床上熟睡依舊的人,接著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屋外晴空萬裡,推門便是竄入鼻腔的花香。

俗話說的好,酸兒辣女,裴勉回憶近段時間雲照的飲食,雖與懷嗣前沒什麼區彆,但古人的話不會有假。

記得從前在軍隊的時候,他曾跟一位渝州的夥伴學過些辣菜,要知道,渝州人最愛食辣,放眼整個大郢也找不出幾個比之更甚的,因此捯飭了近半個時辰,一桌子的辣菜就這樣呈現在了雲照麵前。

“咳咳!”刺鼻的味道嗆得雲照直流淚,他看著眼前的滿漢全席,忍不住發問:“這都是些什麼?”

裴勉沒有急著回答,隻一個勁兒地讓雲照嘗嘗,“你吃吃看,味道絕對比酒樓裡的還要好。”

雲照手掩著鼻,幾乎是嗅到一點便會乾咳不止,他望著麵前碗裡堆得滿當當的菜,心裡一陣窩火,“我不吃這些,都撤了吧。”

“為何?”聽到雲照說不吃,裴勉又慌了,難得低三下四哄起了人,他說:“這些都是上好的食材烹製而成,不吃多浪費?來張嘴。”

說著,他夾起一塊兒魚肉送到了雲照嘴邊。

雲照條件反射地撇開了腦袋,清俊的眉眼染上一層薄薄的慍色,雖然那魚肉聞不到任何的腥味,但前麵幾天的經曆已經給雲照帶來了陰影,如今隻這麼看著,他便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著惡心推開了裴勉豎在跟前兒的那隻手。

裴勉見雲照一臉難受的樣子,心急的同時索性把那塊魚肉放進了自己碗裡,然後重新挑了塊素菜到雲照嘴邊,“不想吃魚嗎?那嘗嘗這個。”

雲照看了看那菜,又看了看裴勉,猶豫片刻後擰眉張開了嘴。

裴勉順利把菜送到雲照口中,還沒來得及高興,隻聽屋內一陣猛烈的咳嗽,雲照辣得雙頰通紅,眼淚都被逼了出來。

裴勉見狀有些手足無措,反應過來後忙給雲照喂了水,冰冷的茶水衝散了喉中辣意,雲照乾瞪著裴勉,險些將手中的碗丟過去。

為何裴勉要逼他吃不喜歡的菜?是不是後悔與自己成親了?還是說他不想要這腹中孩兒了?

一係列的疑問憑空來襲,雲照盯著裴勉,委屈是真,生氣卻也不假,他自問攝政這麼些年以來,從未有人敢輕怠於他,可眼下裴勉竟如此光明正大地欺他辱他,簡直是膽大包天!

“雲照?”忽然,裴勉走近他身旁,滿眼都是歉疚道:“嘴裡還辣嗎?肚子還難不難受了?”

雲照沒有給他好臉子,轉身留了個背影給裴勉,冷冷道:“與你何乾。”

裴勉自知雲照生氣了,哄道:“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喚人撤了那些菜。”

什麼男胎女胎,什麼酸兒辣女,通通滾開!裴勉想,隻要能讓雲照高興,就是那無間崖的千年靈芝,他也要想法子替雲照尋過來。

待下人撤去飯菜,屋內的刺鼻氣味兒也消散了許多,雲照卻還是沒有消氣,依舊筆挺地立在那裡。

見此,裴勉心裡更是焦急,偏偏還嘴笨得說不出一句中聽的話,乾脆不說了。

沉默的氛圍僵持了許久,雲照瞳孔輕移,偷偷看了眼身側耷拉著腦袋的人,心覺好笑的同時審問般開口道:“說說吧,今日為何舉止反常?”

見雲照終於有了反應,裴勉嘿笑著吱唔道:“我見你日日受腹中那崽子折磨,就想著把他變成女嬰,女孩兒嘛,總比毛頭小子乖一些。”

雲照聽罷哭笑不得,“你怎知我懷的就一定是男嬰?再且,你從哪裡聽說吃了辣菜就可改變胎兒性彆?”

裴勉摸了摸腦袋,“民間傳聞是這麼講的。”

雲照:“…………”

深歎了口氣,他掌心貼上小腹,心裡默默祈求孩子千萬不要遺傳了他爹的頭腦。

見對方又不說話了,裴勉以為雲照還在為他剛剛的所作所為生氣,於是焦急地保證道:“你彆氣了,我發誓,以後絕不再犯此等錯誤。”

雲照本也沒有太過氣憤,隻是有些惱裴勉的任性妄為,竟不顧腹中孩兒的安危隻為換取他的一時之歡,出發點雖是好的,但做法並不可取。

“既明白自己頭腦不靈,那日後便不要再聽風是風。”雲照道,最終還是沒忍苛責裴勉。

裴勉聽後當即咧開嘴,傻笑著點了點頭。

視線停留在雲照尚且平坦的小腹,裴勉這才發覺,入住安王府這麼久以來,自己竟是沒給過“兒子”一個正眼。

或許是心懷愧疚,他緩緩蹲下身子,笨拙地將耳朵貼近雲照的小腹。

雲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但聽著裴勉的喃喃低語,那雙向來清冷的眸子鮮有地蒙上了一層愉悅。

裴勉雙手搭在雲照腰間,忽然抬頭驚喜道:“雲照,他剛是不是踢我了?”

雲照無奈一笑,剛剛足月的孩子,手足皆未成型,又怎麼學得會踢人呢,不過既然裴勉說是踢了,那便踢了吧。

他看著裴勉,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第五章 孩他爹是誰!

一晃又是幾日。

某天下了早朝,雲照回府時,裴勉將將做好膳菜,院內飯香四溢,饒是嘗遍了美味的雲照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隻是早膳,為何菜色如此之多?”他走到石桌旁,望著那滿滿一桌子的美食問道。

見人回來了,裴勉咧嘴一笑,闊步走到雲照身旁後小心攙著人坐下,又十分貼心地在石凳上放了張軟墊,“你昨日說想吃豆腐,我便早起去買了新鮮的回來。”

“我說過麼?”雲照聞言回憶起來,可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說過那句話。

裴勉潦潦應了一聲,岔開話題道:“你快嘗嘗,這可是我新學的一道菜。”

雲照聽罷應聲咬了一口。

“味道如何?”裴勉盯著那兩片緋紅的唇瓣,問道。

雲照喉結輕輕滾動,心裡不由讚歎裴勉手藝了得,但他並未將情緒表露出來,隻淡淡說了句“還可以”。

可即便這般淡然,裴勉依舊高興不已。

他才不會告訴雲照,那話兒隻是對方睡夢中的一句囈語,不過現在想想也著實可笑,他原隻是想去雲照房內取白日落下的物件兒,誰曾想那天雲照睡得早,天還沒黑就就寢了,而且………

“噗!”忽然,他一個嗤聲笑了出來,得到了雲照一個嫌棄又疑惑的白眼。

裴勉佯裝咳嗽了兩聲,一本正經地又夾了塊兒豆腐到雲照碗裡,“來,再吃一塊。”

手上動作不停,不多時,雲照麵前的碗便堆起了小山丘,見裴勉仍舊夾菜,他立即抬筷製止了對方,眉眼帶著慍怒嗔怪道:“你是想撐死我麼?”

回過神的裴勉這才悻悻作罷,可一想到昨夜裡雲照那不甚安分的睡顏,他便抑製不住那股想笑的衝動,誰能想到大郢堂堂攝政王,睡相竟會如此之差,兩個腳尖一隻朝南一隻向北不說,還非得抱著枕頭才能入睡,裴勉掰著指頭也算不清自己昨夜到底替雲照蓋了多少回被子。

“那個………”他稍稍移開目光,然後又重新放到雲照臉上,道:“多吃些,你太瘦了。”

蹩腳的措辭換來了雲照的一聲冷笑,天知道他懷孕期間被裴勉喂得有多好,除去正常的一日三餐,下午還要吃些點心茶水,再加上裴勉半夜會偷偷潛進他的屋子放些吃食,雲照覺得自己現在這身型已經大不如前了,可即便如此,裴勉竟還覺得他太瘦。

莫非………是嫌棄他不好生養?

腦中忽然蹦出了這麼個想法,他頓時如墜冰窟,摸著自己的小腹,低聲喃了句“不瘦了”。

看著雲照低頭一言不發的模樣,裴勉心裡猛地咯噔了下兒,腦中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哪句話說錯了。

可左思右想,他實在想不到雲照因何而屈,可他又實在害怕雲照情緒不佳,於是沉思良久,他笨手笨腳地走到雲照跟前,一把將人擁入了懷裡,掌心輕拍著雲照的後背。

雲照思緒驀地中斷,半晌陰怪道:“你倒是會哄人。”

語中摻著情緒,裴勉以為雲照是在誇他,嘿嘿笑了兩聲,可緊接著他又意識到了什麼,一改方才的笑臉道:“我隻哄過你一人,這輩子,也隻會哄你一人。”

低沉的嗓音極富磁性,話語中是明晃晃的表白,雲照不知不覺沉溺其中,唰的一下臉紅了。

院裡的桃花開了,粉嫩的花苞披著初晨的雨露,正如此刻的雲照,羞赧嬌嫩。

裴勉還是第一次見雲照這般害羞的模樣,一時竟看入了迷。

在他的印象裡,雲照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是站在雪山頂峰的睥睨者,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可如今,那般不染纖塵的謫仙,竟成了他裴勉的枕邊人。

袖中拳頭緊握,裴勉忽覺眼眶一陣發熱。

“今日初七,你該回將軍府一趟。”忽地,雲照細聲來了一句。

裴勉迅速眨了眨眼,壓下那快要奪眶的淚花兒問:“為何?”

雲照侃侃道:“今日是咱們成親後第七日,按著規矩,今日也是你回門的日子。”

裴勉恍然,旋即兩手一拍:“說的也是。”

但跟著他又發出疑問:“回門不是一般都女子回門麼?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回什麼門?”

雲照淡淡瞥了他一眼,繼續忽悠道:“你在我安王府成的親,換句話說,是你嫁進了我安王府,你不回門,難道我回門麼?”

裴勉聽罷撓了撓頭,“似乎是這麼個道理。”

雲照見狀板著腰忍笑道:“那你還不收拾收拾,一會兒隨我同去。”

裴勉“哦”了一聲,然後屁顛著跑去了屋內。

將軍府不比安王府花草繁多,兵器槍械倒是不少,光那碗口粗的長槍就從府門一路延伸到了前堂,看著不似府邸,倒像是審問犯人的衙門。

“將軍!夫人!少爺回來了!”院兒裡的小童在瞧見裴勉的身影後立即高喊了起來,模樣甚是激動。

“什麼!誰回來了?”原本在聽到裴勉回來了時,裴暨一臉怒愕地跑了出來,周身都是煞氣,可在看見裴勉身側的雲照後,他又倏然堆了一副笑臉,“安王殿下怎有空光臨寒舍?”

裴勉:“…………”

雲照:“…………”

聽著裴暨一路的滔滔不絕,直至進了大堂,雲照略顯煩躁地抬起一隻手,聲音戛然而止。

“安王殿下今日來此是所謂何事?”打探到雲照眼底的不耐,裴暨乾脆直奔主題問道。

聞言,雲照把身後的裴勉拉到跟前,也不含糊道:“今日是王妃回門的日子,貿然前來,還望裴元帥勿怪。”

王、王妃?

裴勉一愣,抬眸恰見老父親怒愕的雙眸,又連忙把頭低了回去。

忽然一陣爽朗笑聲響起,裴暨道:“怎會,想不到安王殿下與勉兒感情如此之好,本帥看了也著實欣慰。”

雲照沒有接話。

裴暨尷尬地笑了笑,心裡正想著措辭,對麵那沉默不語的人忽然開口了:“本王懷嗣了。”

裴暨怔在了原地。

裴勉也怔在了原地。

不是說暫時保密的嗎?不是說不能將此事透露半分嗎?怎麼現在卻全盤托出了?

裴勉不知道雲照在想什麼,但內心的疑惑很快被儘數咽下,他想,雲照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自己隻需支持即可。

反觀裴暨,在聽到雲照的話兒後久久沒有回神,直到裴勉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他才乍然驚呼:“誰!孩他爹是誰!本帥砍了他!”

到底是誰敢讓他裴暨的兒婿懷孕?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裴暨隨手抽過牆上懸掛的寶劍,作勢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雲照內心毫無波瀾,淡淡道:“裴勉的。”

裴暨動作一頓,“誰、誰的?”

第六章 兒婿變兒媳?

用膳途中,裴暨時不時看向雲照的肚子,腦中回憶著裴勉方才的闡述,這才驚覺自己原來搞錯了,並且錯得徹頭徹尾。

原來打從一開始,自家兒子就不是被壓的那個,反而還搞大了大郢攝政王的肚子!

想到這,冷汗順著發髻流下,他胡亂抹了把臉,掩口悄聲問裴勉道:“安王他………真的懷了?”

裴勉聞言看了眼雲照,跟著掩口道:“真懷了,我的種。”

話語中包含了似有似無的驕傲,說完他順手夾了塊瘦肉到雲照嘴邊,“多吃些,營養要跟上。”

雲照也未推脫,張口便將那肉含進口中,嚼了幾口後慢慢咽下。

卿卿我我的畫麵入了裴暨的眼,不免尷尬地咳了一聲,像是在提醒二人注意四周,然而裴勉和雲照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你喂一口我吃一口。

瞧著眼前的此情此景,裴暨一時不知該喜該憂。

要知道,雲照可是先帝唯一的胞弟,二人雖相差了十歲之多,可先帝在世時,對雲照這個弟弟可謂是寵到了骨子裡。

直到現在,裴暨都還記得很清楚,先帝駕崩前夕曾把他單獨喚去了寢殿,要裴暨拿穩了手裡的兵權,勢必要護雲照一生周全。

裴家世代為將,又世代承蒙聖恩,裴暨自然不會負了先帝的遺願,隻是誰知自家兒子竟如此“爭氣”,直接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想到這裡,裴暨便沒由來的心虛。

不過還有一點他十分好奇,先帝既如此寵愛雲照,那當年何不將皇位直接傳與雲照?

“對了爹,娘呢?怎麼沒見她過來?”裴勉忽然問道。

裴暨思緒被打斷,頗為不耐道:“你娘陪你兩個姐姐出門了,這會兒應該回來了。”

裴勉不知聽進去了沒有,一邊拿帕子替雲照擦嘴一邊喚人拿來漱口的茶水,看上去倒是忙得不可開交。

直到安頓好雲照,他才扭過頭道:“出門做什麼?又去買脂粉?”

行雲流水的動作儘入裴暨眼底,心裡忍不住腹誹了句“妻奴”,然後眼底充滿蔑視地白了裴勉一眼。

裴勉光顧著捯飭雲照,目光一瞥瞧見自家老爹吞糞般的表情,隨口問:“爹,你眼睛不舒服嗎?”

裴暨:“…………”

把這一切儘收眼底的雲照斂眸輕笑了一聲,心裡忍不住道了句有意思。

他緩緩站起身,不給裴勉反應的機會,闊步坐到了裴暨身側,正欲開口,恰巧衛君娥攜女回府,雲照環視了圈堂內眾人,然後“撲通”跪到了地上。

裴暨愣了愣,接著噌然起身,驚呼:“殿下這是作甚?快快請起!”

雲照依舊跪得筆挺,“成親以來,雲照還未曾拜見過嶽父嶽母,今日在此補上,還望父親、母親勿怪。”

說完,他弓腰叩了一首。

裴暨嚇得兩腿打顫,若非衛君娥在一旁攙扶著,他恐怕下一秒就要暈倒過去,“殿下身份高貴,實在無需這般。”

言畢,他一記飛眼示意裴勉扶雲照起身。

收到信號的裴勉這才後知後覺地踱至雲照身旁,然後附耳小聲道:“快起來吧,咱爹娘又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他們不會怪你的。”

雲照並未作答,隻默默站了起來。

直到人重新坐下,裴暨才終於長舒一口氣來,可衣擺下的雙腿卻依舊打著哆嗦。

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隨意尋了個理由打發走了屋內旁人,然後把視線停留在了雲照那張淡漠的麵孔之上。

不對勁…………

裴暨看著雲照,麵色變了幾分。

對於雲照這人,他雖稱不上了解,卻也聞得頗多,方才因為一時緊張,他竟忘了,雲照是何等的心高氣傲之人,除了拜過父皇兄長以外,根本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就連當今太後都未曾受過他的跪拜。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清高孤傲的人,剛剛竟對他裴暨下跪了!

對此,裴暨算得上是喜憂摻半。

他想,雲照既懷了他裴家的骨肉,那麼便不大可能會對裴家出手,但他怕就怕裴勉會因此丟了魂,萬一雲照不似表麵那般無害,那日後,孩子很可能就會成為牽製裴家的籌碼。

思緒稍有混亂,裴暨瞄了眼角落裡安然飲茶的雲照,袖擺下的雙拳不自覺握緊。

大抵是察覺到了那股灼熱的視線,雲照望向裴暨輕輕一笑,接著驀然開口:“請父親放心,我腹中的孩兒隻會姓裴,也隻能姓裴。”

大約被洞察到了心思,裴暨不自在地挪開目光,乾笑兩聲道:“是麼?如此甚好…………”

聞言,雲照回以一抹淡淡的微笑,自顧自喝著杯中的茶水。

但事實上,他此番前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整個裴家為他所用,畢竟放眼整個大郢,隻有裴家的實力稱得上中流砥柱,且裴家手握兵權,朝中幾乎無人敢與之抗衡。

於是揣著這麼個心思,雲照亦是慶幸自己懷了裴勉的孩子,若非這樣,他還真不確定裴勉那小子是否會對他死心塌地。

心想著,他微微垂首,掌心溫柔地撫過那尚且平坦的小腹,緊接著開口道:“明日就是圍獵的日子了吧?”

坐在旁側的裴勉聽罷,應聲道了句“是”。

雲照指尖抵著下頜作思索狀,片刻後抬眸看向裴暨道:“明日的圍獵,還請父親一同前去。”

裴暨不解地問:“皇家圍獵,一般隻有皇室或王孫貴族前去,這………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雲照坦言道:“若我說,陛下會在明日的圍獵中遇險呢?”

“什麼?”裴暨眉頭倏然皺起,問:“何來的這個說法?”

雲照沒有著急作答,隻道:“事態緊急,還請父親速速決斷。”

事關聖上安危,裴暨自然是想也不想便應答了,可就在他心惑雲照為何會料定此事時,隻聽對方再次開口:“除此之外,懷嗣一事還請父親暫時替我保密,否則下一個出事的,便是我腹中的孩兒。”

裴暨的眉頭自開始便沒有放鬆過,聽到雲照的話,他更是止不住胸口的那股暴虐,狠狠拍了下兒案桌,沉聲道:“誰!到底是誰這般猖狂,竟要害我裴家子孫!”

雲照放下了手中茶盞,眸底透著的寒意叫人不寒而栗,“太後,寧訶。”

第七章 我忍不了了!

夜幕,王府。

大概是懷了孩子的緣故,雲照近來十分嗜睡,從將軍府出來後又顛了一路的馬車,回到王府時他已靠在裴勉肩頭睡著了。

“瑤兒,去打點熱水過來。”踏過王府的門檻,裴勉對路過的婢子輕聲道了一句,然後抱著雲照穩步向寢屋走去。

被喚“瑤兒”的侍女看了眼裴勉懷中熟睡的自家主子,立即道:“是,請將軍稍等。”

回屋後,裴勉把人輕輕放到榻上,仔細替雲照掖好了被子後終得喘了口氣。

恰巧婢女端來了熱水,裴勉把人遣退後端著盆來到了雲照床旁。

他記得,雲照這人素愛乾淨,每日就寢前須好好沐浴一番方能入眠,隻是近來因著嗜睡的原因,常常是裴勉著空替他擦的身子,就如現在這般。

“雲照,翻個身。”裴勉手裡濕著帕子,悄聲說了一句,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

雲照自然是聽不見的,身上的錦緞早已被剝了個乾淨,隻餘一床被褥半掩著腰身,透皙的肌膚暴露於空氣之中,被床頭的燭火映得白裡透紅,好似那上乘的脂玉。

明明隻是無意一瞥,可那曼妙的身段卻像是有無窮的吸引力,使得裴勉的喉結不自覺滾了又滾,慌忙中撇開了視線。

嘴裡不明嘀咕了一句,他深喘了口氣,默默把手搭在了雲照腰側。

滾熱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遞,裴勉在觸到雲照皮膚的那一刻忽覺渾身遭遇雷擊,心臟也如大火灼燒般怦怦跳個不停。

手中的帕子很快變涼,他失神地盯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情不自禁地慢慢彎下了腰。

溫吞的氣息逐漸逼近,可就在那四片唇瓣即將相抵的時候,雲照忽然一句夢囈,裴勉猛然驚醒,當即跌坐在地。

粗重的喘息不絕於耳,他望著榻上安然熟睡的人,胸口起伏不斷,不知是喜是怕。

操…………

半晌,裴勉撂出一句粗口,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他重新挪到雲照身旁,鬥氣似的掐起雲照臉頰上的軟肉,但並未用力,自語似的咬牙道:“睡著了還想著嚇唬我,居心叵測。”

雖是譴責,但那嘴角的笑意卻是如何都掩藏不住,裴勉說著,搭在雲照腰間的手一個用力,很輕易便將雲照翻了朝了另一麵,他順勢撩開雲照背上散落的墨發,著手替人擦拭起了身子。

濕熱的帕子一遍遍輕撫過皮膚,偌大的寢屋內,兩股氣息糾纏交錯,一個平穩既安寧,一個隱忍又克製。

直到最後,裴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耐的,他隻記得替雲照擦了很久的身子,手裡的帕子都涼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抵是睡飽了,雲照指尖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便是一張清逸的俊顏,雲照有片刻的茫然,推了推倚靠在床頭的裴勉,“醒醒。”

熟睡中的裴勉受到煩擾,不耐地咂了咂嘴,喉嚨裡發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呢喃,接著扭頭繼續呼呼大睡。

雲照哭笑不得,掀開被子湊到裴勉跟前,試探性地戳了下兒他的臉,“裴勉?”

裴勉依舊沒有反應。

雲照見狀也不再煩他,拉過一旁的被子替裴勉蓋上後正準備下床喝口茶,抬腳的瞬間卻發現自己全身光裸,心裡驀地一驚。

也不顧什麼三七二十一了,他雙手一頓亂撥,猛地扯下裴勉將將蓋好的被子披到了自己身上。

“唔………誰啊?”感受到一陣蠻力拉扯,裴勉不滿地發起了牢騷,睜開眼瞧見雲照緊裹被褥的畫麵,他毋地瞳孔一縮,意識到什麼後忙不迭從床上蹦起,道:“雲、雲照,你彆誤會,我什麼都沒做!真的!”

雙手胡亂揮舞一通,裴勉的解釋在此刻卻顯得蒼白無力,因為雲照壓根兒不信。

對麵的銅鏡折射出雲照臉上還未消退的紅印,他看著裴勉驚慌無措的模樣,最終唉道:“罷了,你年紀尚輕,一時衝動也可以理解。”

裴勉愣住了,正要反駁,卻見雲照若無其事地穿上了衣服,十分淡然給自己斟了杯茶。

裴勉卻惱了。

這家夥什麼意思?他心問,難道在他雲照的眼裡,自己就是這樣一個趁人之危的小人嘴臉?

心中猜測不斷,他一眨不眨地審視著雲照曲線流暢的背影,眼眸一點點被激憤侵占,理智也漸漸被盛怒吞沒。

此時的雲照還未察覺到身後趨近的危險,待他放下茶杯轉身之際,裴勉與他僅剩一拳之隔。

“你、你做什麼!”雲照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身影嚇了一跳,有些責怪意味地瞪了裴勉一眼。

裴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並為出聲作答。

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雲照眉頭倏然蹙起,抬起一隻手在裴勉眼前晃了晃,問:“丟魂了?”

裴勉墨瞳輕移,陡然抓住雲照懸在空中的那隻手,半天冷聲道:“丟了,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早已經丟了。”

是了,裴勉想,早在他第一次認識雲照的時候,他就該把這尤物藏起來,不讓任何人覬覦,他要讓雲照享受他的觸碰,最後離也離不開他。

聽到裴勉的話,雲照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那隻擒著他腕子的大手猛然發力,接著他便腳下不穩,重重摔進了裴勉懷裡。

“你瘋了?”雲照一臉後怕地捂著肚子,雙目瞪得銅圓。

裴勉聞言輕嗤了一聲,臉上再不見昔日的憨態,對於雲照的怒斥,他像是沒聽見一般,抬手將人扛起後便重新放回了榻上,緊接著欺身而下。

雲照的雙手被牢牢禁錮於頭頂,頸邊是裴勉鼻腔中不斷噴灑的熱氣,即便是隔著衣料,他也能很明顯感覺到裴勉那呼之欲出的欲望。

所愛之人近在咫尺,若非顧及腹中孩兒,雲照倒真想與裴勉乾柴烈火一番,可…………

一想到這從天而降的寶貝,他便感觸頗深,他想,大概是老天也在眷顧自己吧。

嘴角隱隱的笑意入了裴勉的眼,他眼眸微微眯起,騰出禁錮雲照的一隻手轉而鉗住了對方下頜道:“是不是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所以才這般高興?”

危險的話語拉回了雲照的思緒,他漸漸斂去笑意,警告道:“裴勉,你當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裴勉嗬笑道:“怎麼不知?”

語氣不似玩笑,雲照也是頭一回見裴勉這般模樣,心也跟著懸了起來,“那你可知,我腹中懷著你的骨肉?”

雲照說著,目光不曾移動半分,他知道如何拿捏住裴勉,果不其然,裴勉的視線慢慢落在了他的小腹上。

屋內靜了片刻,視線碰撞的那一刻,隻聽裴勉一聲輕笑,道:“我自然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骨肉,不過我也問過郎中,孕期同房並非不可。”

雲照聽罷眉頭一皺,“你怕不是遇到了江湖騙子。”

裴勉露出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

雲照有些慌了,若非懷孕不能使用內力,他定然要賞裴勉一個巴掌,被禁錮的兩隻手猛烈掙紮起來,他冷眸對裴勉道:“現在,立刻從我身上下去。”

裴勉還在氣頭上,左右不過嚇唬對方一下,聽到雲照的警告,他不僅沒有動作,反而好玩似的欣賞起了對方的怒顏。

雲照也不甘示弱,氤氳鳳眸似要射出利箭。

漸漸地,被壓於頭頂的雙手變得麻木,長時間的對峙讓雲照有些力不從心,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加之裴勉時不時蹭著他,此時的雲照隻覺小腹燃起了一團火苗。

“挺能忍啊。”裴勉忽然用力一頂,似笑非笑地戲道。

雲照黯下眸子,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他咬著牙關衝裴勉低吼:“你敢。”

裴勉蔑然一笑,“我活到現在,殺過的敵軍比你的頭發絲都多,又有什麼是我不敢的?”

雲照心頭一震,沒有再說話。

見對方吃癟,裴勉心裡湧起一陣快感,“怎麼,這就繳械了?”

對於裴勉的挑釁,雲照不作理會,他知道裴勉不是那種衝動行事之人,雖然偶爾會失控,但分寸還是有的。

“雲照,你真的不想?”忽然,裴勉低頭在雲照耳邊輕語。

溫熱的氣息拍打耳廓,雲照隻覺周身一陣酥麻感,條件反射地蜷起了腿,卻被裴勉又一次壓了下去,調笑道:“果然,你是想的。”

“裴勉,你瘋了?”感受到那股抵在大腿間的力道,雲照的心沉了又沉,再不見半分方才的冷靜。

裴勉喘息愈發加重,但始終保留有一絲理智,他原隻是想小小地威脅對方一下,誰曾想竟把自己先搭進去了。

體內的邪火愈燒愈旺,滾湯的溫度透過皮膚在二人之間來回傳遞,雲照怕裴勉失智,掙紮著低喊道:“裴勉,鬆手!”

裴勉雙目愈漸迷離,豆大的汗珠順著脖頸一路下滑,他看著雲照,心道這家夥生得如此好看,怎麼自己以前卻從未發覺?

“雲照,你真好看。”裴勉指尖輕輕觸過雲臉頰,發自內心地讚道。

雲照擰眉歎了口氣,“裴勉,你先鬆手。”

“我鬆手,那你跑了怎麼辦?”裴勉問。

雲照道:“我不跑,你我已經成過親拜過堂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還能跑哪裡去?”

聽罷,裴勉斟酌片刻,最終鬆開了雲照,緊接著———“啪!”

失去了桎梏,雲照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甩了裴勉一巴掌,裴勉被打懵了,捂著臉囔問:“你打我做什麼?”

雲照淡淡瞥了他一眼,“沒什麼,不過手癢罷了。”

裴勉聞言瞪大雙眼,“手癢?手癢就能隨便打人了?”

雲照拋出一記刀眼,“怎麼,不服?”

裴勉:“…………”

最終,他還是拜在了雲照淩厲的攻勢之下,不得不承認,雲照生起氣來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否則他幼年也不會每每隻因雲照的一個眼神而嚇得屁滾尿流,雖然時至今日,他已不是那個膽小愛哭的毛頭小子,但誰讓對方是雲照呢。

“得,我認錯,剛才是我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彆同我這個莽夫計較。”裴勉認輸道。

雲照冷冷哼了一聲。

裴勉頓了一下,忽地又道:“不過我得解釋啊,你睡著的時候,我確實沒碰你一根汗毛。”

說罷,他發誓般舉起三根手指。

事已至此,雲照也懶得再計較他碰沒碰,碰也好,沒碰也罷,總之孩子安然無恙,裴勉亦在身旁。

見雲照不說話,裴勉認為他還在慪氣,隻得繼續安慰:“好了好了,我跟你保證,下次沒有你的允許,我絕不碰你,好不好?”

雲照看著身上狗皮膏藥似的人,白了對方一眼後道:“還想有下次?”

“沒有沒有。”裴勉連連擺手,然後狠狠甩了下兒自己的嘴巴,“你瞧我這嘴笨的。”

滑稽的動作讓雲照笑出了聲,“倒是有點兒自知之明。”

裴勉嘿嘿道:“那是,否則怎會娶到這般傾城之姿的美嬌娘?”

說罷,他眼神帶著侵略的意味,上下將雲照打量了一遍。

“美嬌娘?”驀地,雲照笑意退去,一雙眸子危險地眯起,一眨不眨地盯著裴勉。

裴勉忽覺說錯了話,忙拍著自個兒胸脯噎道:“美嬌娘,我。”

雲照心下一笑,沒有再深究。

裴勉留意著雲照的一舉一動,直到確認對方真的不生氣了才終於鬆口氣,正欲離開時,卻被雲照叫住了。

“等等。”雲照喚住他。

裴勉一顆心再次懸起,“怎麼了?”

雲照看著他,視線緩緩下移,“你打算就這樣出去?”

跟隨雲照視線,裴勉不明所以地低下頭,緊接著瞳孔一縮,猛然捂住了小腹下那赧人的駝峰,繼而尬笑道:“意外,意外………”

雲照似嘲一笑,然後邁步走了過去,作勢就要解他腰間的係帶,“我幫你吧。”

裴勉一驚,忙後退道:“你有孕在身,這絕對不可!”

雲照飛去一記刀眼,“你當我蠢麼?”

裴勉悻然,“那你這是?”

“我自有法子助你泄火。”雲照說著,撩開裴勉的衣擺,慢慢蹲下了身…………

第八章 嘴巴還痛嗎?

這一夜,雲照幾乎沒有闔眼,不是睡不著,而是嘴巴痛,痛得難以忍受。

但反觀窩在他身側的裴勉,睡相十分酣甜,朗逸的俊顏光躺在那裡就叫人賞心悅目,可即使是這樣一副醉人之姿,雲照也恨不能甩上兩個耳光。

回想起昨夜的肆無忌憚,隻差一點就擦槍走火了,雲照不免一陣後怕,若非點到即止,他真怕自己就這麼把身子獻出去了。

“裴勉,該醒了。”想著,雲照歎了口氣,抬手推了推身側熟睡的裴勉。

感覺到一陣搖晃的裴勉擰眉翻了個身,接著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雲照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音量又拔高了幾分道:“裴勉,起來了,咱們該出發了。”

裴勉依舊鼾聲如雷。

耐著性子叫了一遍又一遍,終於,雲照忍不了了。

他望著裡側呼呼大睡的人,默默彎腰拿起了地上的長靴,然後高高舉起。

他先是把長靴對準了裴勉那張睡顏,可雙手高舉的瞬間,他實在不忍傷著這張俊臉,於是細細斟酌一番後,他方向一拐,毅然決然地將長靴向了裴勉的側腰———“啪!”

力道毫不手軟,光聽著就能感覺到那片衣料下的皮膚泛起了紅暈。

幾乎是同時,裴勉驚坐起身:“操!哪個不要命的膽敢偷襲本將軍!”

睜眼是雲照略帶慍怒的臉蛋兒,裴勉前一刻話音剛落,下一秒立馬收起了那副張牙舞爪的嘴臉,閉口正襟危坐。

半晌,雲照手中靴子一扔,問:“可是醒神了?”

裴勉頭點得如同撥浪鼓,“醒了。”

雲照淡淡一瞥,又問:“那你可知咱們今日要去哪裡麼?”

許是昨夜睡得太死,裴勉到現在都有些不甚清醒,被雲照這麼一問,他有些懵道:“哪裡?”

話畢,雲照嘖聲閉起眸子,眉眼儘是愁苦之色,他心想,裴勉這小子明明在戰場上機靈的很,怎麼一到這種時候就沒腦子。

“速速更衣,隨我去宮裡。”雲照抬手摸了摸小腹,嗟歎道。

裴勉頓時幡然,問:“要把爹也叫上嗎?”

雲照搖了搖頭,道:“此事不宜聲張,等時機到了我會差人前去知會裴元帥。”

聽到“裴元帥”三個字,裴勉有些不太高興,心道雲照這家夥昨日還“父親父親”地喚,怎的現在卻忽然改口了。

大抵是心係雲昇安危,雲照並沒有察覺裴勉的情緒,一個勁兒地催促著對方加緊動作,裴勉心情不佳,嘴上應的和手裡做的完全是兩碼事。

雲照早早就收拾妥帖,他看著裴勉那龜一般的速度,恨不得當場撂挑子走人。

“你手裡拿的什麼?”他耐著性子問。

裴勉攤開手上的袍子抖了抖,像看傻子似的看了雲照一眼,“還能是什麼,自然是衣服了。”

雲照咬了咬後槽牙,一臉危險地笑道:“仔細瞧瞧,是誰的?”

“啊?”裴勉惑然低眸,蔫道:“………你的。”

雲照看著他,隻覺胸口憋著股悶氣,險些就當場爆發了,但為了孩子不受這個糟心爹的影響,他又努力忍下了。

他走到裴勉跟前,順手扯過裴勉手裡的衣服丟到了一旁,然後拿起床尾的另一件玄色長袍披到了裴勉身上,邊替對方封腰邊喋喋道:“這般粗心大意,叫我如何放心。”

麵對雲照突如其來的貼心,裴勉有些受寵若驚,身體僵直著任由雲照擺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雲照的臉。

“嘴巴還痛嗎?”忽然,裴勉問。

雲照動作一頓,緊跟著雙手猛然發力———“啊!”

裴勉一聲哀嚎,捂著腰連連後退,“你!你要謀殺親夫?”

雲照眸中的嬌嫵一閃而過,接著便是煞人的淩厲,他沒料到裴勉竟如此不要臉皮,好端端地又提昨夜之事,一想到那小子昨夜的粗魯蠻橫,雲照心裡便一陣惱火。

“你可知,什麼叫點到即止?”他冷聲問道,似是在訴對方昨夜的莽撞。

裴勉眼神閃躲,乾笑道:“知、知道啊。”

“知道?”雲照輕嗤一聲,“既知道,為何還那般不懂收斂?”

裴勉啞然。

他哪裡料到雲照昨夜會主動提出幫他泄火,況且自己正值年輕氣盛,一下兒沒控製住也不能全都怪他吧?

坑著腦袋不敢去看雲照的表情,裴勉生怕對方一個動怒又猛甩他兩耳刮子,更怕對方因此而動了胎氣。

但恰恰相反,見裴勉不說話,雲照才是氣不打一處來,二話不說就要開始抬手揍人,被裴勉一個側身避開了。

“還敢躲?”手上落了空,雲照怒火更旺。

隔著桌子,裴勉發誓道:“哎呀我知道錯了,下次保證不再犯了,好不好?”

邊說著,他還不忘提醒雲照小心肚子,卻被雲照誤以為在挑釁,盛怒之下就要縱身躍過那案桌將人生擒活捉。

“小心!”見雲照如此鋌而走險也要逮著他,裴勉也是嚇壞了,下意識上前想要護著對方,但還是手慢了一步。

大概是月份漸大的緣故,雲照身子不比往日輕盈,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當即栽了個跟頭。

“雲照!”裴勉一腳踢開那倒地的桌椅直奔雲照,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後顫聲問:“怎麼樣?摔到哪兒了?”

“撒手!”雲照被他晃得頭暈。

裴勉完全不聽,“都這樣了還耍性子,當真是不要命了!”

天知道他看見雲照摔倒的那一刻有多恐懼,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摔的那個人是他裴勉。

“我叫你撒手!”雲照掙紮著想要從裴勉的懷抱中脫身,可麵對力大如牛的裴勉,他終究隻是徒勞而已。

另一邊,裴勉還在焦急詢問,卻久久等不來雲照的答話。

看著對方心切的模樣,雲照怒意稍稍消散了些,心底卻不由對自己方才的不尋常舉止升起了一抹惘然。

是因為懷了孕的原因麼?他心問,明明從前對他來說,情緒這種東西是最容易控製的,為何剛剛卻…………

眉頭輕蹙了下,雲照有瞬間的慌神。

“雲照?雲照!”忽而,一聲孔武有力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緒,入眼的是裴勉那張憂思容顏。

雲照眸光閃了閃,口中喃喃道了聲“痛”。

裴勉心臟一顫,連忙問:“哪裡痛?我去叫陳酉來給你瞧瞧。”

言畢,隻見雲照那修長的指節輕抵唇角,說道:“這裡,痛得像是要裂開了。”

裴勉:“…………”

探查到對方眼底的那抹戲謔,裴勉自知被戲耍了,心裡那叫一個火大,但最終,他還是敗在了雲照那雙漆黑的烏眸下。

“罷了,”他無奈歎了一聲,指腹輕輕摩挲著雲照紅腫的嘴唇,道:“這樣好些了嗎?”

雲照沒想到裴勉會這麼輕易就妥協,一時有些訝然,不過還是順著裴勉的話道:“好些了。”

粗糙的手指撫過薄軟的紅唇,略燙的觸感讓裴勉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吞吐道:“那、那我們快走吧。”

捕捉到對方眸中閃過的驚慌,雲照忽地嫣然一笑,嘲道:“這般藏不住欲望,到底是年輕氣盛。”

裴勉嘴唇翕動,想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一臉吃癟的窘樣讓雲照心裡升起一抹快感,方才那被裴勉惹起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

“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走了。”他道。

聞言,裴勉嘟囔著應了一聲,然後巴巴地跟上了雲照的腳步。

大暑將過,外頭卻依舊炎熱。

馬車一路疾馳,待二人抵達後,圍場已堵滿了人,穿過前麵的那片人牆,雲照攜裴勉來到正中央的龍輦前,拱手道:“臣,參見陛下。”

裴勉跟著行了一禮。

“皇叔免禮。”龍輦之中,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款款傳出,緊接著一顆腦袋從裡頭探了出來。

自先帝駕崩後,十六皇子雲昇遵遺詔繼任為帝,登基時年僅八歲,五年時間一晃而過,如今也不過十歲出頭。

然而就是這麼個不諳世事的頑孩,是雲照冰冷疏離的外表下藏匿的僅有一點溫柔。

窺探到雲昇蠢蠢欲動的玩心,雲照臉色倏地一黑,警告似的看著對方,雲昇見狀立即拉下了那快要綻出的笑顏,小心翼翼地望向雲照,見雲照沒有要發怒的跡象,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瞧著叔侄二人間暗湧的波濤,一旁的裴勉不由對當今聖上泛起了絲絲憐憫,心道雲照那糟糕脾氣,也就他裴勉能承受得住。

“陛下。”忽然,雲照開口,“今年是您第一次參與圍獵,切記保護好自己。”

雲昇甜甜應道:“皇叔放心,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再且裴哥哥教了朕那麼多功夫,那些飛禽走獸於朕而言不過手到擒來之物。”

說罷,他目光遊到裴勉臉上,調皮地衝裴勉吐了下兒舌。

若放在從前,裴勉定然要吹聲口哨以示歡喜,但眼下雲照在旁,他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做了此舉後雲照會是何種表情,因此隻能笑著道了句“陛下謬讚”。

雲照自來時便用餘光掃視著四周,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之人,但懸著的一顆心始終放不下來,隻能叮囑裴勉拚儘全力護好雲昇,裴勉自然應聲道好。

“對了皇叔。”雲昇忽問:“你什麼時候能來宮裡?朕都好幾日沒見著你了,那些大臣就知道為難朕,總是給朕出難題,朕不喜歡他們。”

話語摻雜著委屈,雲照聽後不覺有些心疼,道:“陛下要學會獨自處理政務,怎可事事由臣代勞?”

雲昇嘟嘴道:“可父皇崩逝前指認你做攝政王,不就是為了替朕處理政務的嗎?”

“胡鬨!”雲照臉色頓沉,一聲斥吼嚇得雲昇險些摔下龍輦,他質問雲昇:“是誰同你說的這些混賬話!”

“是、是………”雲昇被這一嗓子吼得瑟瑟發抖,以至於連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雲照縱使怒不可遏,卻也不是真的氣雲昇,他心知雲昇不會生什麼壞心思,方才的那句話想必是某人吹的耳邊風,目的是何大家心知肚明。

突如其來的肅然氛圍叫人難捱,裴勉往前走了一步,正想著緩和下兒氣氛,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

原來的人牆很快分成了兩列,一抹身影手握韁繩自人潮中疾來,雲照看著,眉眼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意。

“這般熱鬨,本王沒來遲吧?”馬背上,雲褚恣意道。

雲照沒有搭話,對於自己這個野心勃勃的侄子,他向來沒有什麼好感。

見雲照麵色不佳,裴勉自然也沒給雲褚好臉子,隻陰怪道:“奕王殿下姍姍來遲,可是府中的丫鬟睡過頭了?”

“你!”雲褚臉色霎時鐵青,但礙於周邊人群眾多,他又實在不好發作,隻能默默咽下這個啞巴虧。

他記得自己今日的任務,借著這次的圍獵,能除掉雲昇那個蠢貨才正好,除不掉,傷了殘了也是好的,他就不信了,這大郢的文武百官會擁護一個殘廢做皇帝。

心裡想著,他神色狠戾地看了眼龍輦上的雲昇,恰巧這一幕入了裴勉的眸子,內心搭起了警戒。

第九章 糟了!中計了!

“快!那裡有頭鹿!”

“哪裡?”

“跑了!唉!”

“噓!那有隻兔子!”

“射到了射到了!”

“手法兒可以啊哈哈哈。”

……………

圍場內亂作一片,所有人都爭搶著想要拔得頭籌,雲照靜坐其觀,看上去毫不關心。

“皇叔,朕想………”僅一盞茶的功夫,耳旁再次響起雲昇純澈的嗓音。

“不許去。”雲照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對方要做什麼,於是頭也沒抬道。

話未講完便被一口否決,雲昇臉頓時皺成了一團,卻不敢回嘴半分,隻能賭氣似的扯著自己的袖子。

裴勉吊著二郎腿,看戲般對著雲昇耳語道:“陛下的皇叔可真凶。”

“你住口!”聽到有人說雲照壞話,雲昇當即反駁,即便那眼眶因方才的委屈閃著淚光,他也不容許任何人詆毀他的皇叔,“朕的皇叔才不凶,朕知道,他這都是為了朕好!”

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裴勉仍舊替雲昇哀歎,怎就遇上這麼一個懂得拿捏人心的混蛋,瞧瞧,受了委屈都還想著替對方說好話。

“好好好,陛下說得對,是臣失言了。”裴勉看似誠心道歉,實則對雲昇的說辭嗤之以鼻。

雲照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雖表麵上總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經模樣,內裡卻是個十足的心機鬼。

“既知失言,那裴哥哥去給皇叔道個歉吧。”見裴勉道錯了,雲昇一臉天真地說。

豈知裴勉那鷹隼般的眸子驟然睜大,似乎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陛下開什麼玩笑。”

讓他給雲照道歉?可能麼?

雲昇聞言道:“朕沒有開玩笑啊,太傅教習的時候同朕講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裴哥哥不知道嗎?”

裴勉一時啞口。

反觀旁邊的雲照,在聽見二人的對話後將視線打在雲昇臉上,接著似嘲般看了眼裴勉,道:“陛下年紀尚小卻懂得這麼多道理,不像某人,空有一身蠻力。”

裴勉無辜地眨眨眼,然後猛地支棱起身:“你說誰空有一身蠻力?”

雲照把玩著手中的茶盞,道:“誰應了,就是誰唄。”

裴勉氣笑了。

正想著該如何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忽然身後傳來一聲低啞的桀笑:“圍獵大日,皇叔與陛下竟不去與子民同樂麼?”

聞言,三人同時回首。

雲昇最先開口:“皇叔擔憂朕的安危,倒是皇兄你,如此急著朕去圍獵,是否心懷不軌?”

稚氣未褪的麵孔夾著生冷的語調,讓對麵的雲褚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作出畢恭畢敬的模樣拱手道:“陛下說的哪裡話,臣與皇叔一樣擔憂陛下的安危,隻是這圍獵乃我朝一等一的大事,陛下不去,隻怕會落人口舌。”

雲昇正欲開口辯駁,卻被一旁的裴勉攔了回去,裴勉盯著雲褚,半晌揚唇一笑:“奕王此番話倒是在理,隻不過陛下尚且年幼,出了問題,怕是任何人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雲褚聽罷目光輕移,笑道:“裴將軍此話有理,那不如………”

佯裝思忖了片刻,他陰笑道:“你去替陛下狩獵,如何?”

裴勉自然不怕,可獨留雲照一人在此,他又實在放心不下,正要回絕,雲褚再次開口:“怎麼,裴將軍這是剛被封官加爵,所以連替陛下狩獵這等子小事也不放在眼裡了?”

裴勉:“…………”

大約是年輕氣盛,裴勉明知這是激將之法,還是著了雲褚的道,一個躍身道:“去便去,奕王殿下可要與我比上一比?”

雲褚見對方上了鉤,於是十分豪爽道:“比就比。”

裴勉縱身跳上馬背,手中韁繩用力一甩,馬兒吃痛,前蹄高高翹起,很快奔進了前麵的樹林之中,雲褚見人走遠,悄悄向躲在暗處的黑衣人比了個手勢,接著緊隨其後。

不多時,圍場外僅剩雲照和雲昇叔侄二人。

“皇叔,你說裴哥哥會贏嗎?”雲昇眺著遠處的密林,問道。

雲照順著雲昇的話反問:“那陛下覺得誰會贏呢?”

雲昇聽後兩手一舉,雀躍道:“朕賭裴哥哥會贏!”

雲照聽罷莞爾一笑,沒有再說話。

林中禽鳥嘶鳴,四下可聞人群貪婪的肆笑,弓弩飛出的利箭隨處可見,動物的屍骸亦鋪滿了整片土壤。

裴勉駕馬疾馳,多年的沙場征戰讓他此刻鬥誌昂揚,僅片刻,隨從們的手中便收獲斐然,但裴勉並不滿足於此,距日落還有一個多時辰,他要趁著這次機會好好挫一挫那個雲褚的銳氣。

“奕王殿下!”裴勉忽地驅停烈馬,衝著不遠處的雲褚喊道:“聽聞山頭猛禽頗多,可敢與在下一較高低?”

雲褚正想著如何把人引到深處,沒成想對方自個兒竟提出來了,聽了裴勉的話後,他忍不住心中暗笑,回道:“有何不敢?”

裴勉收起手中長弓,然後徑直往山頭疾去。

周圍樹木漸多,雜草生得半人之高,稍不留神便能將人繞得五迷三道,但也正因如此,這裡成了飛禽走獸的聚集之地。

裴勉坐在馬背上,一雙銳眼不停掃視著周邊動響,忽然,一陣細微沙沙聲自草叢中傳出,裴勉視線猛轉,緊接著拉起長弓。

“咻———”

隨著手指鬆開,鋒利的箭刃被弓弦彈出,同時劈開了一道血光。

裴勉跳下馬背,走近一看發現是隻小野兔,雖有些遺憾,但還是揪著兔耳將獵物拎了起來,正要扔進筐裡,手中的獵物突然動了一下。

裴勉不禁感慨這小家夥生命力的頑強,自語道:“長痛不如短痛,小東西,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說罷,他拔出腰間短刃就要刺死獵物,隻是無意一瞥,他發現這兔子竟然揣了崽子。

腦子裡莫名閃過雲照的臉,他手舉半空晌久,最終還是沒忍心下手。

“稀罕啊,裴將軍這是心軟了?”身後,姍姍來遲的雲褚笑了一句。

裴勉捧著獵物,默不言語。

雲褚見人不吭聲,饒有興味地繞到他跟前,“久聞裴元帥教子有方,年紀輕輕便為朝堂立下赫赫戰功,怎如今連隻兔子也不敢殺了?”

裴勉依舊不為所動。

雲褚碎話不斷,毫不顧忌裴勉愈發難看的臉色,直到裴勉扔了那兔子,揚言要回營地時,他才頓時慌了神。

“太陽未落,咱們的比試還沒結束,你怎可現在落荒而逃!”雲褚加緊步伐跟上裴勉,說道。

裴勉完全不作理會,隻撂下一句“今日的比試算你贏”後便駕馬離開了,獨剩雲褚在原地咬牙切齒。

然另一邊,在裴勉走後,雲照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雲昇身旁,任由雲昇如何撒嬌也不曾放任其離開視線,但他還是低估了雲褚的心計。

就在裴勉離開沒過多久,那躲在暗處的黑衣人便按耐不住了,一聲口哨,草叢中驀地竄出十幾名蒙著麵紗的黑衣人,齊刷刷地拔出佩劍就要刺殺那叔侄二人。

“先殺那個小的!”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十幾支劍噌噌指向驚魂未定的雲昇。

雲照瞳孔驟縮,反手把雲昇拉到了身後。

眼看利刃即將穿膛而過,為首的那名黑衣人卻像是中了蠱一般驀然動彈不得,緊接著便是一攤猩紅自,不肖片刻便倒地沒了氣息。

其餘黑衣人見狀紛紛提高了警惕,殊不知這一切早已在雲照的算計之內。

早在得知有人對雲昇不利後,雲照便派了逍卓在暗中保護,方才那支毒鏢就是逍卓的貼身暗器,雖未現身,但雲照猜測這些黑衣人暫時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陛下,隨我走。”趁著黑衣人愣神的功夫,雲照想要帶雲昇離開,隻是沒走幾步,一抹銀光乍現,脖頸處抵上一點冰涼,雲照立即停下了腳步。

視線順著劍刃一路前移,雲照凝視著對麵的蒙麵者,道:“刺殺天子,你有幾條命可以賠?”

那人冷冷一笑,似乎並沒有將這句話放在眼裡,手上猛然發力,饒是雲照眼疾手快地躲開,還是刺破了肩處的皮膚,殷紅的鮮血流淌出來,頃刻間染紅了白衣。

那蒙麵人見狀眸光泛起猩紅,好似那殺紅了眼的慣犯一般直逼雲照心臟,然護主心切的逍卓一心想替主子解圍,卻無意叫那群黑衣人鑽了空子,僅片刻便將他團團圍住。

眼看逍卓被困,雲照鮮有地罵了句該死,下一刻便見那蒙麵人再次衝他襲來。

雲照死死護著雲昇,眼瞧那刀劍距心臟愈來愈近,不知何處飛來了一支箭矢,霎那間將那劍身劈成了兩截。

逮著這空隙,雲照拉著雲昇連退幾步,待蒙麵人反應過來後,眼前已不是雲照的身影。

“何人在此,膽敢刺殺聖上!”裴勉手持一柄彎弓,雙眸散著駭人的寒光。

蒙麵人見來者是裴勉,明顯猶豫了一下,他謹慎地站在原地與其對峙。

裴勉餘光望了眼身側的雲照,確認對方無性命之憂後正要與那蒙麵人廝殺,但那蒙麵人卻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袖中掏出一枚煙霧彈就衝幾人扔去,裴勉條件反射地護在雲照身前,待煙霧散儘後,麵前已不見那蒙麵人的影子。

“主上!”另邊,終得擺脫圍堵的逍卓負傷疾來,一隻膝蓋猛然跪地,“屬下護主不力,請主上責罰!”

雲照安慰似的拍了拍雲昇後背,揮手道:“無事,那些人身手了得,應該是隸屬於某個門派。”

“依屬下看,那些人不像是衝著陛下去的,倒像是衝著您來的。”逍卓回憶著方才驚心動魄的畫麵,肯定道。

雲照沉默了。

“太陽落山了,我帶你回去。”望著雲照肩頭的大片血紅,裴勉顫聲道。

“好。”雲照看了眼身旁的雲昇,輕輕應道。

第十章 疼就咬我

夜幕、王府。

一路的舟車勞頓讓裴勉愈發心急,回到王府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府醫替雲照診治。

肩頭的傷口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液浸染了大片衣襟,雲照半昏半醒地倚靠在床頭,褪去血色的肌膚白得幾乎要與那雪襟融為一體。

“陳大夫,你快去瞧瞧雲照的傷口。”裴勉拽著陳酉破門而入,眼裡充斥著焦急。

可憐陳酉拖著一把老骨頭踉蹌跟上,剛剛進門的第一眼便被麵前這一幕嚇到了,“這、殿下…………”

床榻上,聽到動響的雲照費力睜開眼,抬眸是裴勉心切的麵容,他薄唇動了動,卻是虛弱地講不出一個字來。

裴勉見狀連忙把耳朵湊到雲照嘴邊,問:“你說什麼?”

雲照氣息微弱,稍稍一動便牽扯到了傷口,痛得他當即汗如雨下,但還是卯著勁虛喘道:“孩子,可好?”

裴勉這回聽清了,立刻安慰道:“放心,孩子好著呢,咱們先處理傷口。”

聽到孩子安好,雲照這才緩緩閉上雙眸。

裴勉趁此替雲照褪去肩頭的衣物,邊脫邊催促陳酉加緊查看傷口,陳酉連聲應是,細細檢查一番後,他用蘸了白酒的紗布替雲照擦去傷口周圍的血印,然後從醫箱裡拿出一枚月牙形狀的彎針就要往傷口處刺去。

“誒誒誒!”不明所以的裴勉見狀一驚,連忙把雲照往懷裡摁,護道:“你這是準備做什麼?”

陳酉汗顏:“縫合傷口啊。”

“縫傷?”裴勉不自覺拔高音量,“那人豈不是得痛死?”

陳酉抬手抹了把汗,“可若不縫,殿下這傷口太深,隻怕是會感染。”

裴勉還想說什麼,忽然懷裡人動了動,他又立即低下頭,輕聲問:“怎麼了?”

雲照背靠著裴勉胸膛,吃力地對陳酉道:“不必理會他,直接動手吧。”

這個“他”自然是指裴勉,說到底還是不想對方擔心。

“你出去,這裡不需要你。”雲照冷冷道。

裴勉氣極反笑,斥聲反問雲照:“不需要我?雲照啊雲照,你還真是好樣的!”

雲照沒心情搭理他,隻對著陳酉道:“動手吧。”

陳酉看了看裴勉,見對方沒有說話,心裡默默鬆了口氣,“是,縫合的過程會比較痛,還請殿下忍著些。”

雲照沒有答話,隻重新閉上了眼。

陳酉見狀拿起彎針在蠟燭上烤了一會兒,接著便將那燒得通紅的針頭刺進了綻開的皮肉,幾乎是同時,雲照眉頭緊擰,豆大的汗珠瞬間浸濕了裡衣。

陳酉兩指捏著彎針,每一次的穿刺對他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

“屏息,凝神。”耳旁驀地傳來裴勉沙啞的嗓音,雲照雙目微睜,任由臂膀處的那隻大手傳遞來滾燙的撫觸。

正要驅動內力,他忽地想起腹中孩兒,心下猛然一驚,登時打斷了施力。

裴勉察覺到異樣,立刻將人摟緊問道:“怎麼了?”

雲照眼睫輕輕扇了一下,細密的汗珠懸掛其上,若是不仔細看,倒叫人誤會是在啜泣。

“沒事。”沉默半晌後,他開口道,接著便作勢一副發動內力的模樣。

裴勉看著眼前繃直身子的人,心道按著雲照的底子,隻要驅動了內力,應當不會再感受到任何疼痛,但他轉念一想,內力一旦驅動,五臟六腑不可避免會受到侵害,雲照這家夥雖然看似心狠,內裡卻是比誰都要柔情,加之又貫來能忍,即便是為了腹中胎兒,就是疼地入骨也勢必會做出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

想到這,裴勉心裡忽然一咯噔,心罵雲照不知輕重的同時,看向對方的目光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憐惜。

懸空的後背倏然傳來一股暖流,源源不斷的力量自背後那兩隻大手中傳遞而來,周身暖意襲來,肩頭處的痛感頓時消失殆儘。

雲照原就害怕被裴勉瞧出端倪,經對方這麼一動作,他下意識往前傾了傾身,殊不知裴勉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個發力又將人拉了回來。

“凝神。”裴勉盯著雲照的後頸,並沒有揭穿他,反而再次出聲叮囑。

大抵是因為後怕,雲照正欲開口喝退裴勉,忽然———“噗!”

一灘鮮血倏然自口中噴湧而出,被打斷施力的裴勉當即雙目圓瞪,又氣又急地將雲照攬入懷中,怒道:“你瘋了?”

尖銳的彎針挺掛在傷口綻裂之處,雲照不知聽進去裴勉的責罵沒有,隻一灘水似的倒在對方胸前,衣襟重新被汗水打濕,眉眼間儘是隱忍的不堪。

看著眼前人虛弱無骨的模樣,裴勉到嘴邊的話又都咽了回去,所有憤慨儘數化為烏有,他堪堪瞥了眼雲照肩頭處的傷口,半晌咬牙道:“繼續。”

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卻又似乎大得震耳欲聾,陳酉仿佛看見了那兩片血紅的唇瓣後近乎咬碎的貝齒,直到出了寢屋大門,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完成那最後幾針縫合的,他隻記得餘光中,一條結實的臂膀虛晃而過,緊接著耳畔的痛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牙齒廝磨皮肉的聲音。

“閉上眼,先好好休息吧。”待關門聲響起,裴勉輕輕抽回帶著牙印的胳膊,低低道。

雲照麵兒上依舊沒有血色,兩隻眼瞼無力地耷拉著,聽到裴勉的話,他嘴巴動了動,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裴勉將人輕輕放倒,不知是賭氣還是責怪,他邊撤去榻上染血的被褥邊道:“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神仙,還能替你疼麼?”

話雖這麼講,但有那麼一瞬,裴勉覺得自己若是可以替雲照受此苦楚,他可以對著佛像跪上三天三夜,即使在這之前,他從不信那些鬼神之說。

“裴勉…………”

忽然,耳邊響起一道氣若遊絲的聲音,裴勉敏銳捕捉,立即蹲下身問:“怎麼了?”

雲照看著眼前這張俊美無鑄的臉,吃力地將手緩緩抬起。

裴勉見狀,稍有惑然地眨了眨眼。

這是要做什麼?他心發問道,雲照這家夥,脾氣臭也就罷了,得虧自己有耐心,若換做是旁人,方才定然就撒手不管了,莫不是…………

裴勉摩挲著下頜,心想這家夥是想對自己方才的不離不棄表示謝意?還是對自己剛剛的義無反顧抒以愛語?

腦子裡將所有可能想了個遍,裴勉一時竟感到絲羞赧,心道雲照這個老古板,平時總端著副死人臉,想不到動起情來也會如此可愛。

心裡念著,裴勉便是一臉的受用姿態,渾然不知榻上人的目光愈漸幽怨。

看著對方那滿目癡傻的蠢樣,雲照眉頭微微一蹙,默默把懸在半空的手縮了回去。

他本是想喚裴勉為自己端一杯茶水,但眼下看裴勉這樣子,似乎是誤會了什麼。

這邊,裴勉還沉浸在自己製造的溫柔鄉中難以自拔,瞅見雲照的動作,他條件反射地一把握住那手,彆扭中摻雜了幾分赧然道:“言謝就不必了,多多休息吧。”

雲照:“…………”

他盯著裴勉憨傻又癡呆的眸子,當即明白了對方心裡在想什麼,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見人不說話,裴勉隻當雲照是累了,正打算勸人休息,抬眸便看見了那兩片泛白的薄唇上覆著的死皮,於是立刻拿來了茶水,“方才出了那麼多汗,渴了吧?快喝點水潤潤。”

說罷,他把杯口放至了雲照嘴邊,可想到裴勉將將的蠢笨言行,雲照忽然氣不打一處來,賭氣般將臉彆向了另側。

裴勉動作一頓,愣愣道:“又怎麼了?”

“又?”聽到裴勉的問話,雲照更氣了,心道這小子不開口還好,一講話便是打算將人氣死,好像他雲照無理取鬨了似的。

可另一邊,裴勉確是不知雲照因何而這般耍性子,怔愣的同時又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辦?是不是該哄哄?

大抵是在軍隊裡頭待慣了,裴勉絲毫不會那些男女之間的花言巧語,思忖了許久才隻憑借幼時記憶學著父母口中的蹩腳情話講來與雲照聽。

“那個………”

他凝視著雲照雪白的後頸,半晌吞吐道:“你也知道,我這人向來不會說話,若是方才哪裡惹你不悅了,我跟你道歉,行嗎?”

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麼句話來,裴勉也不知道有用沒用,不過左右惹人不高興了,道歉總歸是不會錯的。

將畢生所學發揮到了極致,然而結果卻是不儘人意,雲照依舊後腦勺對著他,半分不為其所動。

“那個,雲照?”見此情形,他不免焦躁,抬腳往前挪了一小步,再次試圖喚道。

雲照麵對著白牆,聽著身後人的一聲聲呼喚,語氣中不難聽出焦急,心裡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但為了鞏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他不想就這樣輕易原諒裴勉。

於是他想了又想,最終決定好好懲治一下裴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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