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古堡(15)
這是古堡主人第一次在玩家麵前表現出他的憤怒, 他也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憤怒有多可怕:“我將會在這些畫上設下看守,而你們都給我滾出這間畫室!”
與此同時他抬起手杖,那顆黑色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手杖此刻仿佛被注入魔力, 瞬間引動著走廊上那無數的畫框都隨之震動起來。
伴隨著畫框振動,一個又一個透明的影子浮現在畫布上。
幽靈!
玩家心中一凜, 是那些寄存在畫中的幽靈。
他們或多或少都在通過走廊的時候感知到這些幽靈的存在, 但這是第一次在古堡主人的力量之下,看見那些幽靈猙獰的麵容。
成千上百的幽靈像是水母群一樣飄浮在空中,整個房間瞬間冷下十度, 玩家都嚴肅起麵容,看著將他們包圍在中間的幽靈。
戲鶴繞有興趣地看著, 手腕輕輕轉動,露出茶杯上漂亮的銜尾蛇花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古堡主人也不知道他的畫會丟失,這一點完全觸及他的逆鱗,讓他無法再像之前那樣逗弄獵物, 慢悠悠的等待著玩家們上鉤。
那些幽靈很快就在古堡主人的引導下形成風暴,迅猛的衝向玩家們,並沒有急著傷害他們, 而是將他們一股腦像丟垃圾一樣清掃出畫室。
緊接著畫室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古堡主人帶著滿身怒火坐在戲鶴麵前:“這群該死的!”
“冷靜, 不過是三幅畫罷了。”戲鶴淡淡道, “戲劇需要意外,甚至是超出編劇者的意外。”
他淡淡笑著,這份從容也成功感染古堡主人。
“如果這是您的看法的話……”他點頭, “我接受。”
他嘲諷一笑:“無論怎樣, 這群人類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陷入內訌, 一次又一次的,每一次都如此。”
戲鶴臉上的笑容像是早就畫在那裡一樣,半絲弧度不變,隻是放下茶杯,將整個人靠回座椅上,任憑一邊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將他的臉分割為明暗兩邊。
門外。
內訌如古堡主人預料的那樣發生著。
剛剛才抱上大腿,認為一切都好起來的公爵先生焦躁難安地跺著腳:“怎麼辦?”
他滿懷期待的看向之前為他指出前路的新大腿:“如果不能夠進入畫室的話,我們要怎麼知道每幅畫畫對應誰要怎麼樣避開最後的死亡?”
殷回舟關心的倒不是這一個,他手上有大把的對抗詛咒和穩定精神的藥劑,同時隊友之間也可以互相阻止對方赴死,對於這一道殺招並沒有太大的警惕,他關注的是另外一點——
本命畫。
古堡主人這一次這麼暴怒,證明丟失畫這件事情對他影響極大,由此可以推測出關鍵NPC關於本命畫的說法是真實可靠的。
但是阻止他們進入畫室,也就意味著古堡主任可以將本命畫放入畫室之中,阻止他們去確認並毀掉本命畫。
果然隨著時間流逝遊戲副本的難度會不斷增加。
他抬眼看向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戚煥:“戚先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丟失的那副蒙娜麗莎是被你拿走的吧?”
這話一說,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就畏懼於大佬的威名,也難免心生怨恨——
要不是這人冒冒然拿走關鍵的畫,又怎麼會讓局勢陷入如今的地步?
戚煥瞥他們一眼,蠢蠢欲動打算破門而入。
偏偏這時門被推開,戲鶴走出來:“你們還在這裡討論什麼?”
公爵立馬迎上去,這位關鍵NPC在古堡主人那裡的地位和他們這些普通客人完全不一樣,說不定有辦法帶著他們進入畫室:“現在此地主人怎麼樣,能否讓我們再進去觀賞他的畫,或者給我們一個機會找到凶手。”
“他還是很生氣,”戲鶴歎口氣,目光從對峙的兩方人馬上劃過,卻沒有如戚煥預料的那樣保持中立。而是緩步走到殷回舟身邊,“短時間內不會離開畫室,你們還得再過一會兒。”
關鍵NPC的親昵態度瞬間震驚到三位小玩家。
就算是富商夫人此刻都皺起漂亮的眉毛,目光在兩人之間搖擺不定。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關鍵NPC一向比較倚重他的大騎士長先生吧。
戚煥擰起眉,他意識到一直以來與他合作愉快的NPC,似乎在這個副本裡有了新的目標。
殷回舟笑起來:“感謝您的幫助。”
他滿意的轉動著手指上帶著碩大寶石的戒指,上麵教會的冠冕印記熠熠生輝。
毫無疑問,他所在的身份卡與教會有著深沉的聯係,這一聯係甚至更勝過本就是教廷中人的騎士戚煥。
戲鶴目的是腳踏兩隻船,而不是偏向一方。
所以,他在此刻展示殷回舟的良好關係之後,在兩方人馬分開之後,還是停下腳步回頭看戚煥一眼。
戚煥心中一動,隨後,敲響他的房門。
在敲門聲響起之前,戲鶴剛剛結束和殷回舟一行人的對話。
顯然這位作風更加冒進手頭又有足夠棋子的副會長毫不猶豫的選擇正麵直接剛:“冕下,我們需要您的幫助,我們必須要進入畫室,拿到能夠拿到的所有畫。”
“一方麵要拿走關係我們生死的畫,確定自己的死亡原因才可以規避,另一方麵想要找到本命畫,從源頭上終結現在的情況。”殷回舟伸出五指在空中虛抓一把,這是一個很有力量的手勢。
“我確實有辦法驅散幽靈,”戲鶴皺起眉,有些猶豫,“但是需要的力量實在太大。”
“總有辦法補上這些力量的吧?比如說您還需要更多的人手?”憑借身份卡的記憶早就摸清教會一係列獻祭流程的殷回舟笑笑,“而我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這就是無限流遊戲重壓之下,野蠻成長起來的一部分玩家——
他們勇敢堅毅,無所畏懼,拚死也要搏出一條生路,但對自己生命無限重視的同時,也存在著對比自己弱小之人生命的絕對漠視。
弱肉強食製度之下,人性的閃光幾乎要被磨滅殆儘,直到人們終於意識到這一點,帶來的慘痛的不可挽回的怪物化流程之後,這種扭曲的情況才漸漸好轉。
戲鶴記憶回籠,站起身為戚煥開門。
相比之下還是當前的合作夥伴更合他的心意。
“你和他們合作了?”戚煥本來想換一個更委婉的開頭,而不是一開口就像是個怒氣衝衝的妒夫,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
“我當然有權利有更多的合作者。”戲鶴坐會椅子,雙腿交疊,姿態悠然又笑眯眯的回答。
可惜本應該氣急敗壞的戚煥再次作出出乎他意料的反應:“不對。”
他凝視著對方燦金色的眼睛,目光犀利的仿佛能夠剖開人的靈魂:“他們不會符合你合作者的標準。”
明明上個副本才被這個NPC坑害過,戚煥卻下意識開口。
畫出口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居然一直認為這位NPC……
“你更喜歡和好人合作,”戚煥說出口,“無論你是真的欣賞這一類人,還是覺得這一類人更好利用算計,你都不會選擇更加冷酷的殷回舟。”
“不錯的推理,”戲鶴不置可否,“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確實在按照我們的合作節奏走,我覺得你殺掉古堡主人的欲望不夠強烈,甚至可以說是正在消極怠工,因為你不信任我,所以你……”
他拉長聲音,好像一下子窺探見戚煥下過的決心:“不打算去找本命畫。”
戚煥確實有疑心,但沒想到對方敏銳至此,隻能轉移話題:“你多想了,我確實正在尋找辦法,比如說這一次古堡主人將那些亡靈放出來,如此一來,我已經有七成的把握去讀取他們的記憶。”
在他開始解釋的時候,戲鶴就可以確認自己在這場合作中占據上風,於是緩緩站起身:“如此就好,我期待著你儘快給我好消息。”
“等等,”戚煥卻再次叫住他,問了一個不相及的問題,“主人力量有沒有可能來源於其他?”
戲鶴露出一個你怎麼會這樣想的驚訝表情:“人的力量隻能來源於神明,過度的力量隻能來源於篡奪,正如古堡主人。”
戚煥若有所思,告辭離開:“感謝冕下的配合。”
明明是尋求彆人解疑答惑,這個男人卻從不示弱,非要弄出一種審訊的氣質。
戲鶴哼一聲。
“總算是唱完今天的戲了。”他鬆口氣,又慢吞吞喝口茶,這個副本他幾乎是影帝附身。
不同於上個副本隱瞞部分事實即可,這個副本他一直都在誘導誤導玩家。
戲鶴指尖一點畫布,畫麵再次浮現出戚煥房間的樣子。
果然,在結束和他的對話之後,戚煥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之前離開畫室的時候,沒忍住帶走的,總讓他心生疑慮的蒙娜麗莎。
這一次,他不僅拿出小刀徹底刮去蒙娜麗莎表層的顏料,還拿出另外一塊放大鏡,開始自己細細研究蒙娜麗莎上上下下每一處細節。
那雙與他一模一樣的眼睛,依舊停留在蒙娜麗莎上與他對視,仿佛蘊藏著無邊的讓人無法破解的奧秘。
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戚煥終於在底層畫上與表層幾乎完全一樣的那一抹神秘微笑的嘴角旁邊發現關鍵——
蒙娜麗莎的嘴角掛著的不僅僅是笑容,還有細小到幾乎看不見的一片綠色葉子。
那是屬於生命女神的標記。
第62章 古堡(16)
“死亡之神的印記是凋零的黑色花朵, 和祂對立的生命之神,則偏愛生機勃勃的綠色樹葉。”戲鶴喝著茶慢悠悠吐出這個世界,每一個信奉神明的人都知道的常識。
戚煥自然反應過來, 熟練地開始記錄下自己的想法。
“既然這幅畫上麵有生命女神的印記,那麼他很有可能就有生命女神的力量, 正如他推測的那樣, 這幅畫是特殊的,不同於之前的詛咒畫,這幅畫很有可能代表著生命——或許是古堡主人也囚禁生命女神相關的東西, 畢竟世界上的力量全部都隻來源於神明(如果某個NPC沒有又騙我一次的話)。”
“之後是剛剛對話中暴露出來的第二個問題,殷回舟十分篤信戲鶴會加入他們陣營, 而戲鶴的回答並不符合他的行為準則,要麼是他有利可圖,要麼是對方威脅了他?這一點恐怕多半與教會有關。”
“最後一個重要線索是目前已經提出的兩個謎題和還沒有進行的第三個謎題:係統不給無用信息,這三個案件有什麼問題?”
戚煥筆尖一頓,在三個謎題上麵分彆列下:
謎題一, 煉金術士、助手和騎士。
謎題二,主教私生女和丈夫。
教會毫無疑問是這個故事的核心組織,那麼看上去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煉金術士又為何成為第一個死者, 可見他手上必然掌握著關鍵線索。
戚煥抓抓頭發, 喃喃自語:“可惜屍體已經被古堡主人帶走, 當時應該在搜查出一些私人物品的。”
不過,雖然這三人死的比較早,但他們已經入住過自己的房間, 說不準將一部分物品遺落在房間裡, 等著他去探尋。
戚煥想到就做, 幾乎是立刻就竄出自己的房間, 一路來到兩人居住過的更加靠近殷回舟的房間。
在注意到兩人房間位置的時候,他就隱約意識到:殷回舟當時恐怕已經借過地利之便搜查過。
確實如此,戚煥在打開門之前,就看到上麵早早被人布下的道具。
【特殊道具:一根頭發。
聰明人都知道在離開房屋的時候,要在門縫間夾一根頭發,之後便可以通過頭發的改變來判斷是否有人進入自己的房間。
作用:有人觸碰房門或特定密閉空間後報警,並鎖定空間。】
戚煥心裡歎口氣,遺憾自己一開始沒想到這裡,同時長刀出鞘。
伴隨著一道雪亮的光芒,他秉持著以往一貫以力破巧的風格,瞬間擊碎道具,甚至連讓它向主人發出警報的機會都沒有留下。
等殷回舟回來必然發現自己的道具被人摧毀,不過這點時間完全夠戚煥查看整個房間。
整個房間明顯被人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翻動過。
戚煥短暫搜尋無果,本想轉頭離開直接去找殷回舟。
但是多次經曆副本的本能卻牽住他的腳步,戚煥下意識抬起頭,看見頭頂光滑的天花板。
那裡,好像有點不對勁。
天花板上自然的細紋,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像是——
神明的標誌!
破碎的玻璃,放射的射線,那是屬於空間之神的標誌。
果然,被這個副本第一個殺死的煉金術士,本身就有一套他人無法想象的藏匿關鍵東西的手法。
他並不是直接將東西擺在外麵,或是存放於機關之中,而是直接借用空間之神的力量!
如果不是戚煥在幾次向神明祈禱之後,反複回憶各類神明的標記,也不會在潛意識裡將天花板上的細紋與神明標誌相對應之後發現這一處精巧的設計!
戚煥使用道具飛於半空,單手觸碰這處標記,按照記憶裡麵大部分信徒使用神力的辦法,開始低聲祈禱。
下一秒他便感覺手好像穿過了堅硬的牆壁,伸向無垠的柔軟的空間。
一本牛皮封皮的記錄冊重重的墜落在他的掌心被他輕鬆的從特殊的空間裡掏出。
這本記錄本並不是嶄新的,紙張發黃發卷,草草一方麵可以看到裡麵淩亂的筆記,明顯是屬於煉金術士獨家的實驗記錄。
戚煥沒有在這裡多看。
為了避免被殷回舟帶人甕中捉鱉,他帶上筆記返回自己的房間,這才坐下來細細了解。
第一頁,上麵畫著各個神明的標記,一眼看過去幾乎讓人頭暈目眩。
而在那神明的標記之上,則有人以近乎狂妄的姿態,龍飛鳳舞的寫下署名。
LR&AR
兩個署名是完全不同的筆記,一個人的署名狂氣縱橫,另一個人的署名則暗藏鋒芒。
LR,戚煥回憶起煉金術士的名字,這應該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縮寫,剩下兩個字母AR,多半是煉金術士的合作者的名字。
僅僅看名字和封麵,便可以料想到兩位煉金術士,在寫下實驗筆記時內心的豪情萬丈和狂妄,向後翻上兩頁更是可以了解到他們果然正在進行一項絕密的恐怖計劃。
“囚禁神明的禁術。”戚煥眉眼展開,這就是他需要找到的關鍵線索。
如果是囚禁神明的計劃的話,目前為止和他的所有推測是一致的。
也難怪那位煉金術士的死亡原因是因為貪婪——試圖以區區人類之軀而覬覦神明的力量,從教會或者是從這位立場微妙的古堡主人角度來講,都是大逆不道。
在這本冊子裡,兩位狂妄的煉金術士對囚禁神明這件事情做出理論上的分析推測。
在這本實驗手冊裡,經過兩位煉金術師耗時多年的努力之後,他們有了一個幾乎成型的計劃。
神明無形無象但是可以製造它的塑像,用煉金產物(非常昂貴,足以容納強大的神秘力量)來將它固定到人世間,並且關起來。
戚煥聯想到最後的晚餐那幅畫裡被關在罐子裡的神明,不,那應該是一個煉金產物,承載神明的容器。
如此一來倒是可以說明為什麼十二主神之一的死亡之神會被普通人囚禁在這裡,隻是一部分力量被人引入道具倒是有點可能。
不過,囚禁之後,神明的力量還是無法直接使用,可以把神明的力量引入合適的容器之中然後所有容器都會有崩壞的一天,神的力量會擊碎容器。
而好消息是,以容器作為媒介過濾任何人都可以獲取適合自己能力上限的力量。
容器?戚煥在這一點上劃了個圈,難道指的就是畫作為媒介嗎?
他心中存疑,繼續往下看。
後麵記錄的不再是那些佶屈聱牙的理論,而是畫上了大幅大幅的結構圖——神明裝罐的示意圖。
顯然煉金術士很注重專利技術的保護,這一份示意圖上麵不知道使用什麼技術,隻是讓人看一眼便頭暈目眩,無法破解。
戚煥深吸一口氣,暫時合上筆記本。
隔壁的房間。
雖然身份卡上是富商夫人,何絨卻沒有去抱殷回舟大腿的意思,因此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小玩家,她順利被大部分人忽略。
何絨勉強扯起嘴角笑一聲,也算是有些慶幸自己這個身份。
她正坐在桌前,從包裡抽出整整兩個長方形物體。
是兩幅畫。
被黑色的畫布僅僅包裹著,沒有人可以窺見裡麵的內容。
是的,所有玩家都以為丟失之後讓古堡主人無比動怒的是戚煥帶走的蒙娜麗莎,但是她知道,是她在那位NPC的蠱惑下帶走的兩幅畫。
神明,教會,古堡主人。
何絨抿起唇,比起人前外露的精乾豔麗氣質,私下裡麵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憂心忡忡。
這位身份卡的人生經曆與她有些相似,同樣是在這個世界裡數一數二的舞蹈家,她被稱為神明親吻過的天鵝。
也因此,在所有其他人來臨之前,被邀請來到過這座古堡,為古堡主人獻上過一支舞。
何絨回憶著身份裡的記憶,就在那一支舞後,她急著去卸妝,準備下一場演出,也在無意之間見到過那位古堡主人如此虔誠地跪伏在那個男人的足邊,就像是一隻虔誠的溫順的羔羊。
而那個穿著白袍高高在上,身上與教廷有千絲萬縷的男人恰到好處的抬起頭,對著她緩緩微笑。
何絨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手還在顫抖。
那一刻那人的笑容帶來的恐懼是如此深刻,以至於獲得同樣記憶的她都在心裡戰栗不已,何況就在不久之前,她也同樣在見到不該見的事情的時候,再度被同一個人發現。
何絨垂眸,這兩件事情都巧合到她認為這不僅僅是命運的玩笑,而是有人有意為之,將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不管怎麼樣,何絨站起來,無論生或死,都無法改變她的唯一目的。
她曾經以為自己要在無限流裡摸爬滾打許久之後才能獲得一次機會,但這個副本卻將一切都已經安排完畢。
該說什麼呢?
不愧是現實副本,一切看上去隻是荒誕的遊戲,卻又與他們的真實生活絲絲相連。
何絨將洗浴用品整理好,之後拿起放在最上麵的那個長方形物體,堅定地將它放入包中。
她推開門,緩緩走向古堡裡麵的公共浴室,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燦爛笑意,婀娜的腰身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擺,像是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捕獵的美人蠍。
在她的包裡,被厚重的黑布層層遮掩住的是一幅畫。
碧藍的海水與天相接,白色的貝殼袒露在沙灘之上,女神從海中誕生,右腿微曲,金色的長發被風吹起,象征著無邊愛與美的胴體袒露在天地之間。
所有的神明都為她的誕生投來目光,春之女神為她披上紅袍,而她本人並不為新生而喜悅,而是微微蹙眉,帶著數不清的憂愁。
就像是何絨此時豔麗眉眼之下籠罩著的鬱色。
第63章 古堡(17)
古堡中有專門的豪華浴室, 紅色的柔軟毯子覆蓋著每一寸冰冷的地板與牆壁,淡淡的暖香彌漫在空氣之中。
何絨來到浴室,她已經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卻沒有停止動作,而是極為冷靜的將那幅畫拿出來。
“《維納斯的誕生》。”何絨喃喃自語, “畫布的中心是愛與美之神的誕生, 有人為她披上神袍,而在另一層畫中,愛與美, 卻是被人覬覦的物品。”
她一邊說著一邊揭開畫,手中的道具小刀靈活地刮去最表層的顏料, 將底層顏色更為暗淡的畫暴露在外。
“你還要找我聊什麼?”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都已經在副本裡,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
穿著管家服飾的老人出現在浴室門口,眉頭緊皺:“十年前的事情,當年已經和你父母達成和解, 現在還揪出來乾什麼。”
他的神色裡是滿滿的不耐煩,但隱約又透著一絲恐懼。
在無限流副本降臨之後,整個世界的秩序和規則遭受巨大衝擊, 老人也無可避免的意識到自己的蒼老和衰落, 隻能夠在副本中苟延殘喘。
而這種失落感在遇見曾經可以隨意欺淩的故人時顯得格外鮮明。
然而約他來的人依舊站在浴室的紗簾後, 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做什麼。
隻能夠隱隱約約聽到貓劃拉抓板的沙沙聲,一下又一下讓人心頭不安。
“唉,”老人歎口氣服軟, “當年的事情我也隻是迫於無奈參與, 你最應該恨的人應該是你的老師吧?要不是她……”
他的話剛剛要吐出口就卡在嗓子裡說不出來, 眼睜睜的看著隔著一層紗簾, 女人慢條斯理的脫去了身上的外套,露出漂亮關節線條優美的裸背。
何絨輕聲說道:“我們進來說。”
浴池裡的水已經被加熱到恰到好處的溫度,水氣氤氳伴隨著暖香讓人頭昏腦脹。
老人下意識上前一步,舉起枯瘦的手想要揭開紗簾。
然後,何絨抱起一直在仔細刮乾淨最後一點顏料的繪畫,轉過身,對著這追查多年終於再次遇到的仇敵露出笑容:“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這幅畫。”
在她手上金邊的畫框之中,這繪畫著一幅明暗對比極為鮮明的畫。
在被神明所鐘愛的光明一側,女人的潔白豐潤像象牙一般軀體隨意的曲著腿,燦金色的長發披在身上,像是被陽光所寵愛。
而在陰暗的一側,如同潮濕下水道爬行的老鼠般的糟老頭正以毒蛇般的眼神窺視著。
“《入浴的蘇珊娜》”老人和公爵是舊時本身也對名畫頗有了解,看到這一幕時雙眼瞪大,立刻就意識到這幅名畫出處。
“貞女蘇珊娜在入浴之時險些招人侮辱,反抗成功卻被人告上法庭,最後得先知相助,才保得自身清白。”何絨笑著輕聲說。
她的笑容在水汽之中模糊,成年人更加明晰的麵部輪廓也被淹沒,在一瞬間與老人記憶裡十年前那個甚至不能夠稱為少女的孩子麵容重合起來。
他戰戰兢兢的後退一步,卻沒有意識到此刻佝僂著身子的他與畫麵中耗子般的老頭子一模一樣。
“第一次的謎題審判了傲慢暴怒和貪婪,第二次的謎題審判欺詐,”何絨抱著畫一步步靠近,將老人一點點逼到浴池邊緣,“那麼你會不會成為第三次謎題呢?”
在老人眼裡,那一幅用色明暗對比極為鮮明的畫在他眼前不斷放大,然後開始瘋狂旋轉,無數的色彩在他腦中彙聚衝撞,最後變成一把尖利的矛,瞬間擊潰所有的精神防禦道具。
在他已經無法分出心神注意到的右下角,他的係統正在發出最後的警報——
【警告!精神防禦道具失效!】
【警告!玩家精神值急劇下降!】
【警告!玩家墮變中!】
何絨對著目光漸漸渙散的死敵,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沒有等著這幅畫給他帶來詛咒裡定好的死亡,而是伸出手輕輕一推,讓他淹沒在浴池的水中。
剛開始還有一兩個氣泡,漸漸的水麵歸於平靜。
“你看了多久了?”何絨確認一個目標已經被解決,轉頭看向走廊,果然看見公爵先生穿著他完全無法撐起的華服儘可能優雅的走過來。
“抱歉,”公爵本來是看到管家深思不熟,有些擔心,所以過來看一眼,沒有想到直接就吃了這麼一個大瓜,“原來他以前給你造成過這麼大的傷害……”
公爵臉皮發紅,眼神遊移:“我之前也是因為妻子的原因和他有過一麵之交,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樣子。”
“你的妻子?”何絨似乎隻是隨意發問。
“她是教芭蕾舞的,”公爵歎口氣,眼底是深深的懷念和哀傷,“不過無限流降臨之後,她在第一次副本裡就意外離開。”
何絨點點頭:“節哀。”
“你這次的身份卡也是跳舞的,是不是現實身份也與舞蹈有關?”公爵下意思多問一句,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又補充到,“對不起,你覺得冒昧的話,沒有必要回答。”
“沒事,我之前也是學芭蕾的,”何絨笑笑,“慕老師,我知道您夫人,我之前很仰慕她。”
“真可惜了。”公爵似乎有點焦躁難安地抓抓手,目光自覺停留在何絨手中的繪畫上。
複仇固然是好的,但也畫在畫上的人很快會被詛咒去死吧。
他總覺得眼前人有些眼熟,然而畢竟遊戲副本裡的身份會對玩家外貌造成巨大變化,僅憑氣質,他也無法推測出這是否是一位故人。
浴室裡的情形在茶杯裡浮現,緊接著又消失。
“故人相見。”戲鶴唇角勾起片刻後又落下,輕輕歎口氣。
不同於前幾日連綿不斷的大雪,今日古堡上空隻有濃厚的陰雲,恰似隨著時間流逝而越發焦躁的玩家心情。
戲鶴坐在花園裡,麵前的茶幾上早已有人配好紅茶,巨大的黑傘撐在頭頂讓他可以安心喝茶賞景。
這就是戚煥再次見到他時候的場景。
好像隻是一小會兒沒見的功夫,穿著白袍的人身形就清減許多,仿佛下一秒就可以隨風飄逝。
大概這也與身體狀況有關,戚煥想,心裡並不怎麼舒服。
他乾脆一大步走過去,熟門熟路地坐在戲鶴麵前的椅子上,漫不經心般的搭話:“冕下,作為您親愛的合作者,不,現在下定決心要奮起直追的合作者候選人,需要您為我解答一些問題。”
戲鶴難得看他如此戲精的一麵,微微頷首:“騎士先生居然願意改變自己的主意,那我自然會把一切秘密,哪怕事關我們親愛的神明,都吐露給你。”
“你知道古堡主人的名字嗎?”戚煥開門見山,“我查過古堡主人在教廷的通緝令上的名字,全部都是問號,所有人都代稱他為古堡主人,因為這裡就是他的巢穴,這裡就是他的領域。”
戲鶴笑笑,舉起茶杯,這一次杯子的把手被做成銜尾蛇的形狀,像是漂亮的戒指纏繞在他的指尖:“問我確實是找對人,或許這個世界上隻有我還能夠知道他曾經有過的名字。”
教宗似乎陷入久遠的回憶,永遠如太陽般燦爛金色的眼睛上都蒙上淡淡霧氣:“Alan——古堡主人最早出現在教廷記錄的名字——他曾經被重用過。”
戚煥挑眉:?
“難以想象你們口中的瀆神者曾經和你們是同事。”
“不能算是同事吧,”戲鶴忽而一笑,“何況越是靠近神明,就越是有可能產生褻瀆他的欲望,從這一點上來講,狂信徒和瀆神者往往是一體兩麵。”
戚煥注意到他的神色,仿佛一瞬間陷入無數回憶,很有些有感而發的意思。
戲鶴:“他以前是教廷的人,無比狂熱的信仰,隻是終究走上另外一條道路。”
戚煥想當煉金術士筆記本上的署名,基本確定自己的猜測:“試圖取代神明的道路?”
戲鶴沒有說是或不是,隻是輕輕哼了一聲。
戚煥起身打算告辭。
出乎意料的,戲鶴從旁邊抽出一把黑色長柄傘:“你不撐把傘嗎?”
“今日沒有雪也沒有……”戚煥剛想開口,就感覺冰涼細密的雨珠從頭頂落下,緊接著天空就像被捅漏的裝水塑料袋一樣,瘋狂傾瀉著狂暴的水珠。
戚煥:……
他身後傳來戲鶴的笑聲:“騎士先生還是需要信任我這位教宗所擁有的一部分神明的權柄,比如知道雨之神會在什麼時候興高采烈的狂舞一曲。”
戚煥沉著臉接過傘,在麵前撐開,他隨著動作抬起頭,剛好發現眼角餘光處閃過的一團白色布料。
某些記憶回歸腦海。
城堡上空掛著的白色布料的來源是那一次小醜之死事件中的炮灰。
而上一次他看到這陰沉天空下的白色布料,則是——副本還沒有開啟之前衰敗的城堡上空。
戲鶴舉起茶杯時,把手的銜尾蛇蛇圖案似乎還在他的腦海裡閃閃發光。
戚煥心中一動,加快速度跑向城堡的門口。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原本城堡門口處會有兩處刻痕。
然而,沒有。
戚煥半蹲下來,按照記憶裡找到城堡門口出,應該被人深深刻字過的地方。
光滑如新。
一時之間他心跳如擂鼓,戚煥緩緩站起身,終於知道這節奏緩慢到近乎讓人昏昏欲睡的副本中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時間。
第64章 古堡(18)
“這個副本的時間有問題, 之前我們進入副本之前,看到荒敗的古堡,突然變得煥然一新, 也許可以理解為我們並不是在現實世界現代時代這個背景,而是被快速傳送到現實世界的中世紀時代。”戚煥自言自語分析著。
那麼門前的兩道刻痕是什麼?會是解決這個副本的關鍵線索嗎?
而且……
戚煥忍不住拿出自從交給他之後, 就沒有被動用過的懷表, 這塊可以逆轉時空的神器,在他拿到手之後就沒有被動用過,此時卻像一顆燙手的山芋。
“每次回檔之後都會失去一些東西——當係統不指明的時候, 失去的不僅僅會是道具,還有可能是生命精神等硬性的屬性點, 或者是記憶。”戚煥心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回檔過數次,卻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回檔。”
這種猜測幾乎讓人心驚肉跳。
戚煥沒有繼續,因為他很快就聽見樓上畫室傳來的一聲巨響。
是殷回舟他們。
果然, 在來到畫室之前,戚煥就看見一個熟人穿著騎士服裝,跨過樓梯欄杆, 從高處墜落。
啪!
在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下, 他和身上的服飾一起在麵前變成一攤肉泥。
戚煥腳步微停, 腦海裡浮現出死者的名字——張少。
殷回舟那邊的中流砥柱,雖然對於那個人來講,也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但一般不會在這裡就被當做炮灰用掉。
那就隻能說明, 畫室裡的情況前所未有的糟糕。
果然如此, 不等他抬頭, 便聽見亡靈們蜂擁而下呼嘯而過的聲音,伴隨著深入骨髓的恐怖寒意!
不知道那一隊人馬做了什麼,幾乎整個畫廊中的畫中靈魂都被喚醒,瘋狂的撲向每一個所能夠見到的生命!
一時之間整個通向畫室的道路,都被密密麻麻的亡靈鋪滿!
戚煥手中長刀出鞘,伴隨著雪亮的刀光,他一路衝進畫室。
殷回舟同樣身披一身金光向外衝出來。
他身上的光極其特殊,讓所有亡靈觸碰到他時,就如同鮮血融化在陽光般消散。
是戲鶴露出過的那一手,戚煥立刻就認出這熟悉的光芒,手中動作稍停:“你做了什麼?”
殷回舟沒曾想這些所謂的守護繪畫的亡靈,居然這麼不好對付,此時麵色扭曲,但匆忙之間和競爭對手相見,根本來不及隱藏自己手中抱著的三幅畫。
“又多了兩幅畫。”戚煥作出判斷的同時伸出手,竟是直接在亡靈的包圍之中與對方交戰起來!
殷回舟額頭上青筋迸發,在心裡暗罵一句:“你抽兩幅畫,和我一起從亡靈中殺出去!”
“如果你不願意,”殷回舟死死抱著畫,做出一幅畫在我在,畫亡我亡的表情,“大不了我帶著畫魚死網破!”
他的審時度勢一向很精準,戚煥略一猶豫點頭,從他手中抽出兩幅畫帶走之後和他配合著從亡靈中殺出一條血路。
表麵如此,然而戚煥不動聲色地將另一個道具裝備在身上。
【靈魂瓶:安息的靈魂碎片會被收集在這個瓶子裡,在特定的光線下,瓶子會閃爍出漂亮的彩色光芒,不要多看這些光芒,會被拉入記憶。
作用:解讀靈魂碎片中殘餘的記憶
副作用:精神值下降且存在被亡靈附體的可能】
幾片幽靈的記憶都被存放在靈魂瓶中,倒是省去他和畫室裡麵這些幽靈正麵對上的麻煩。
好在,這些幽靈在遠離畫室一定距離後,便也自動退回。
殷回舟有片刻想要反悔,在仔細衡量雙方勢力之後,還是遺憾的鬆手離開。
戚煥也在心中暗暗吐一口氣,畢竟接下來他需要深入靈魂的記憶,還是儘可能保持最佳狀態比較好。
通過靈魂瓶解讀出來的幽靈記憶也同樣充滿殘缺,大部分都是一些貴族們奢靡歡迎無度的生活記憶,之後便是有一天,死神的鐮刀從他們頭頂落下。
而手持鐮刀的人,自然是剛開始偽裝成一名平平無奇畫師的古堡主人。
戚煥又一次從一份記憶中清醒,擰起眉:很麻煩,即使是在這些幽靈的記憶裡麵,那個作為畫師的古堡主人,也是麵目模糊。
直到他終於從一份記憶裡麵看到了機會:
即使是如此昏暗的燈光下,戚煥可以判斷故事發生的地點正是他正在的這棟建築。
古堡主人一如既往將自己淹沒在厚厚的鬥篷之中,隻是這一次跟在他身邊的人臉上都充滿譏笑嘲諷。
“這就是那個私生子?”
“是醜八怪一個吧。”
“聽說好像是被什麼實驗毀了臉,所以不敢露出正臉。”
“這種人怎麼配當我們侯爵的繼承人?”
古堡主人從容的從他們身邊離開,而這份記憶的主人也不會想到,僅僅是這麼隨性的一段飯後閒談,就讓那位私生子記住今日的恥辱,讓他某朝一日選擇自己掐死自己。
戚煥記錄下來猜測:曾經是一名侯爵的私生子,煉金術實驗中毀傷容貌。
從這座古堡最終被繼承的情況來講,古堡主人應該成功殺掉所有的競爭對手,並且通過遺產獲得了進一步進行實驗的資源。
那麼他的母親是誰?又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
戚煥琢磨著再次回顧之前的記憶,這一次他把注意力停留在那些貴族記憶中,更多的關於女性的部分。
最好可以找到古堡主人父親的記憶。
在無數白花花的□□和令人作嘔的事件之中,戚煥終於找到一段他人嘴裡的往事。
不過,這份記憶的主人而言,這或許隻是一點閒談碎語。
那隻是這位記憶的主人,一位男爵閣下在經過打獵之後慢條斯理回家路上看見的。
那時的他在滿載而歸之後,因為身體的疲憊而靠在馬車裡昏昏欲睡,遠遠的便聽見自家仆人正在急切的討論著。
“聽說那個可憐的女仆了嗎?”
“什麼可憐明明是不知檢點。”
“肚子都那麼大了,居然還沒有人發現。”
“聽說侯爵夫人非常憤怒。”
“你們根本不知道憤怒的點不是偷情……”
外麵交流的聲音被壓下來,緊接著便是聲音高低不齊感歎:
“天呐,我的神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女人!”
“這會被生命之神所摒棄!”
“婚姻與愛情女神再也不會眷顧她!”
“肯定是成為了女巫,讓魔鬼迷惑了她的心智!”
外界交談的人幾乎瞬間把對那位個女人的同情轉化為了憎恨。
男爵終於對此起了點興趣:“你們在說侯爵家的事?”
貼身男仆趕緊上來分享:“侯爵家有個女仆已經懷孕好幾個月,前不久將那個該死的私生子生了下來。”
“私生子,如果家裡需要的話,給點錢打發走也行。”男爵也是玩慣了的花花公子,對此沒有什麼反應,而侯爵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這就更稱不上什麼驚天消息了。
“關鍵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在生下私生子之後,打算殺了那個私生子……”男仆眼中透露出一絲興奮,“據說是半夜裡在廁所裡生下來的,最後那個女人把孩子抱回仆人起居室,在孩子哇哇大哭的時候,伸手要掐死孩子。”
男爵瞪大眼睛,眼底露出一絲嗜血和興奮:“死了嗎?”
仆人:“那小東西生命力可頑強,硬是生生活下來,不知道之後還會被候爵夫人怎麼磋磨。”
“唉,”男爵歎氣,百無聊賴的靠回坐座椅上,“發生這種大事,是要出動審判庭嗎?”
仆人點頭:“事情來傳出來之後,教廷就會進行審判,陪審團正在組建中。”
男爵總算感到一點樂趣:“那我得參與這次陪審,讓我看看那小妞是怎麼勾搭上侯爵,後麵又是怎麼殺死自己兒子的哈哈哈哈哈。”
戚煥通過後麵的記憶知道,這個意外懷孕的女仆是被強迫的,隻是最終一切都成為她的錯誤,讓她被綁上火刑架,以最殘忍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這也是這位男爵被古堡主人報複的原因之一。
戚煥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起來,之後他又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新拿到的兩幅畫。
似乎是看出他對向日葵的注意,殷回舟寧願將後續在畫室裡看見的兩幅畫分享給他,也沒有把向日葵交給他。
而這兩幅畫更是被人細細的徹底刮去表層的顏料,隻留下底層畫,給他一點線索。
第一幅更像是複雜的幾何圖文和豔麗的顏色組成的漩渦。
中心的褐色人體扭曲成漩渦,腳踩在椅子或者是貓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墜落。
張少的臉沒有一點表情的安放在人體的中心,宣告著這幅畫的主人。
墜落,戚煥想起張少的死,似乎就和這幅畫中一樣。
在無限流裡生死一線驚險的抓著生存的機會,最終還是行將踏錯之後不可避免的墜落。
而第二幅畫則相對知名。
《蒂爾普教授的解剖課》
中心的老師師正在向學生們解說著解剖的所有原理,手中殘忍無情的切割著蒼白的屍體。
而學生們或是專注或是神遊天外,或是欣喜激動,或是不自覺,露出一絲厭惡。
和原畫一模一樣的構圖,隻是所有人物的麵容都被模糊,同時他們身上的服飾不再是原畫中的黑色褐色,而是變成白色與紅色的長袍。
屬於教廷的標誌作為長袍的裝飾閃著燦金色的光輝,尤其是坐在中心的老師更是手上帶著教會最高權力的戒指。
隻是,和原畫最大不同的,多出來的,放在老師右手邊的錢袋鼓鼓囊囊的幾乎立刻要吐出金幣。
讓這神聖的知識傳授一幕,染上不可避免的銅臭味,也暗示著接下來行進的肮臟。
這種肮臟是被襯托出來的。
襯托者就是擺在中間的蒼白屍體——比起原畫,這具屍體要更加的白皙,但這種白皙並不是死氣沉沉的屍塊,而是正常肌膚般的象牙白色,有著充滿活力的嫣紅和柔韌性。
而完美的人體結構,完美的皮膚肌理,則很難讓人不聯想到這個世界之中最為至高無上的偉大存在——
神明。
這繪畫的是一堂解剖課,一堂解剖神明的課程。
第65章 古堡(19)
這簡直是目前所有畫中信息量最大的一份。
戚煥緩緩深呼吸。
以及, 殷回舟願意讓他取走這幅畫,也不把那一幅向日葵交給他,證明兩點:
首先, 向日葵應該是針對他的詛咒,而殷回舟毫無疑問知道這一點, 為什麼?
第二, 殷回舟作為商人表麵上和教會神明之類的事情無關,但之前戚煥撿到的有教會標誌的金幣,暗示著殷回舟的家族一直在為教會囚禁神明這件事情提供資金支持。
在此基礎上是更多這個副本中的謎團。
既然可以確定教會一直在囚禁神明, 那麼戲鶴在這件事情上處於怎樣的位置?他是站在教會這一邊還是已經起了私心,想要吞噬神明?
從戚煥對這位膽大妄為的NPC的了解來看, 第二條路的可能性很高。
同時,這位教宗與教會之間存在齟齬,不僅僅是表麵上的被當做傀儡那麼簡單,後麵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已經死去的金應該對此知道一點,所以他死前還和戲鶴有過眼神交流。
之後是這個副本明麵上的大boss古堡主人, 已知的可能殺死他的方法是毀掉本命畫,而他過去的經曆可以分為出山時險些被母親殺死,母親被審判, 成為候爵家的私生子, 繼承家業, 擁有力量複仇。
其中擁有力量這一步,極有可能是在進入教廷工作的那段時間裡達成的。
至於他在這個副本裡的立場,從戚煥最開始獲得的身份額外任務來講, 似乎是一直在暗示這位古堡主人是瀆神者, 但是他又在繪畫中多處運用宗教元素, 尤其是第一幅畫更是直接對上褻瀆神明的煉金術士, 很難說,他對以前成為煉金術士的經曆的看法是正麵的。
最後在是一直隱藏在背後的教會。
表麵上他們尊奉神明,享受神明賜下的力量,四處通緝追殺異教徒和褻瀆者,但是私底下他們一直在覬覦神明的力量,進行大逆不道的煉金術實驗,甚至與商人勾結,從他們那邊獲得大筆的資金支持。
明麵上的教宗是他們立出來的靶子和傀儡,除此之外,恐怕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或許是用於迷惑神明,或許是在神明暴怒時送出去的炮灰,或許確實是一個溝通神明欺騙神明的通道……
戚煥筆尖一頓,在旁邊又補充上一句話:“古堡主人母親的女巫審判正是由教廷主持的,假如教廷真的可以溝通神明應該也有審判真相的能力,或許這也是古堡主人和教廷對上的一個原因。”
同時他也拿出自己那一塊神器懷表,打量著上麵的銜尾蛇圖案,相比起戲鶴可以直接應用的光明力量,一塊可以無限次讀檔的時間懷表似乎擁有了過分多的神力。
“人的力量來源於神明,過度的力量來源於篡奪。”戚煥喃喃自語,“教會能擁有這種神器,恐怕限製住的不僅是一位神明。”
而拿出神器的戲鶴,絕對清楚這一點也毫不掩飾這一點。
戚煥得出結論:教會篡奪神明力量,而戲鶴是教會篡奪神明力量的一員。身體的崩壞或者就是篡奪力量的一份代價。他現在前來殺死古堡主人帶回神明,一方麵可能是解決身體問題,另一方麵應該是獲得來自死亡的力量,從而擁有和教會對抗的底氣。
難怪要與他合作,戚煥心想,從這個角度來講,這位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的NPC還真是以一敵二,狂到沒邊。
而他作為玩家,也不得不接受這位知道眾多,目標一致的NPC的合作邀請。
“戲鶴……”戚煥忍不住再次念起這個第一次讓他牢牢記住並輾轉反側的NPC的名字。
同一時間被叫到名字的人卻透過畫框,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幕。
戲鶴斜倚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向茶裡加了一塊糖,輕輕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一切如預期進行,”他看著可憐的老對手,“就讓真相再被掩蓋一會兒,畢竟真相大白的時候,遊戲就要結束了。”
接著他揮手揮散畫麵,果然聽見自己的房門被人扣響。
另一個不太聽話的合作者。
戲鶴這一次心情挺好,主動起身為他開門,裡麵麵對的便是臉上寫滿憤怒的殷回舟。
“冕下,”他壓抑著怒火,壓在心底的怒火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塊冷冰冰的鋒利的刀,以至於這種本應該是敬稱的稱呼在他口中都更像是嘲諷,“真是感謝您的幫助,果然是需要用人命堆積起的勝利。”
“但這不是你們需要的勝利嗎?”戲鶴坐回椅子上,當他懶散開口的一刻,之前所有風光霽月,所有溫柔和善的假麵儘數從他臉上摘去,化作讓人厭惡的冷漠。
殷回舟本想用生氣從這位看著溫柔和尚的NPC手上獲取好處,不過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之後,選擇收回自己一瞬間的想法。
但他並不驚訝,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一個s級副本會有如此溫柔和善的NPC,如果對方本就有意利用,反而更符合他的思維模式。
“原來這就是你的真麵目,又何必像對待那個玩家一樣,在我麵前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他坐下來直接的展示自己最後拿到的那一幅向日葵,“如果我沒猜錯這一幅畫應該是戚煥的畫,剩下幾個玩家身上都沒有這種氣質。更有意思的是我在畫像後麵看到的東西。”
殷回舟哼一聲:“無論表層和底層都不是人物的詛咒畫,這讓我一度懷疑自己,關於這是戚煥那副詛咒畫的推測,你有什麼看法?”
“不算是偽裝,”戲鶴糾正他第一句話,這才慢吞吞說出另一個事實,“這幅畫確實是針對戚煥。”
“你不夠坦誠。”殷回舟雙手環胸冷笑,“既然我們彼此之間是合作關係,你想必也有不得不殺死古堡主人的緣由,因為之前身體的狀況?”
殷回舟回憶起戲鶴咳嗽出的鮮血中閃爍的細碎金光,進一步確定自己的猜測之後,毫不猶豫的對NPC展開威脅:“這種身體狀況,隻不過是因為那些教會你的人,果然隻是把你當做一個容器。”
他挑起一邊眉毛,信心滿滿地開口:“我想尊貴的冕下,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一事實吧,甚至,你更想弄死那些教會的老頭子,真正成為唯一的至高無上的教宗。”
一個一心隻有信仰而心無旁騖,一個風光霽月溫良善的人看上去柔和,卻不見得會被這種威脅所影響。
但對於一個一心算計不惜戴上假麵的人,有的威脅則極其有效。
戲鶴在心裡為他鼓掌:此人雖然是個小人,但在威脅方麵手段高明。
他也配合地露出一絲遲疑的神色,最終輕輕歎口氣,似乎還是依依不舍自己偽君子的假麵:“神樂意將祂的所有秘密袒露給凡人,但凡人卻不能夠承受神的光輝。在光輝所及之處,我可以讓你看見所有可見之物。”
戲鶴說著抬起一隻手,那一朵淡金色的火苗出現在他的指尖,漸漸的擴大,隨即便有一些圖案從火焰裡映射出來。
那是正在進行分析的戚煥。
“我知道你和他是敵人,”戲鶴解釋,“因此我在他身上留下記號,神的眼睛會替我監視他的一切。”
殷回舟露出喜色輕輕鼓掌,但戲鶴沒有看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忌憚。
虛偽。
他在心底冷笑,但依舊按照自己的計劃為對方提供信息:“他已經對另外兩幅畫作出解讀,噢,恐怕比你還更多知道一些有關幽靈的消息。”
殷回舟皮笑肉不笑:“神明的眼睛真是眷顧你。”
“我也需要有一些手段來知道我的合作者們想要做什麼。”戲鶴開口,“論玩手段,我不一定玩得過你們。”
與此同時,他也要展現自己的其他能力:“關於古堡主人,我雖然不能夠直接監視他的行動,但也可以從他去過的地方讀取一些消息——就比如說今天早上他的那一番暴怒。”
殷回舟皺眉,他也不是什麼蠢貨,很快就從對方的言語中聽出言下之意:“丟失的話不是蒙娜麗莎?等等,古堡主人這一次不僅僅畫了一幅畫!”
“三幅畫……”殷回舟喃喃自語,“最有可能是三幅畫,之前兩輪都畫上三幅,那麼為什麼剛剛去的時候隻發現新畫了兩幅?”
他一時也陷入迷霧,抬起頭就見到這位不再光風霽月的教宗,抬起手用他的火焰照亮了所有的迷霧。
那是時間更加久遠的古堡主人正在作畫的影像。
可怕的同屬於神明的力量扭曲了時光回溯帶來的影響,隻能夠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正在畫架前肆意揮灑顏料。
而畫家之上的畫,更是被一片斑斕的讓人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的色彩包裹。
唯一可以確定的則是已經被完成的繪畫的數量。
一幅,兩幅,三幅。
總共有三幅畫,那麼不幸丟失的兩幅畫到底是在誰的手中?
殷回舟豁然站起:“公爵,管家,還有那個女人。”
他看人不算太差,知道這位公爵是個表麵錦繡無比內心懦弱的家夥,知道那位管家內心一片臟汙隻是苦於年齡無法再進一步,當然更知道那個女人表裡如一的一身尖刺。
他當然可以因為雙方的實力差而無視她,卻不會在已經發生大事的時候,放棄對她的懷疑:“她偷走了兩幅畫!”
餐廳。
幽冷的光芒照耀著牆上的壁畫,巨大的罐子裡神明的軀體一如既往的蒼白而完美無缺。
一切都是那麼的寧靜,寧靜到仿佛時間都停滯於此處,因此便得到了永久。
戚煥正在打量這幅壁畫,他注意到不僅僅是之前已經冒出來的五張人臉,左四的位置已經有一張臉浮現出來。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來自於那一位在選擇位置時差點被逼去左三位置時受他幫忙的老人。
老人已經死去。
操作的人應該不是正在畫室裡奮戰的殷回舟,恐怕是剩下的兩個小玩家之一。
玩家之間的互相廝殺也會導致人臉補全在殘缺的畫嗎?還是說這位老人實際上也是死於詛咒畫的效果?
如果是後者,那麼,他看到的詛咒畫質中並沒有一幅符合老人的形象。
比起向日葵是指這一位老人,戚煥。更加傾向於古堡主人當時繪畫出來的並不隻是一幅,更多的話早就被人偷走,這才引起古堡主人那天的勃然大怒。
在他思考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高跟鞋敲打地麵的清脆聲音。
戚煥回過頭,某位他已經鎖定的嫌疑人正腳步輕柔地走到麵前。
何絨輕輕挽起頭發繞到耳後,對著這位孤狼玩家一笑:“你在看這裡的畫?”
戚煥沒說話,他在評估對方的目的。
何絨目光放空,看著眼前的神像,在她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之後,便要如約……
那就再做一件好事吧。
何絨開口:“在我以前還是個舞女的時候,我曾經有機會見過古堡主人一麵。”
“我不知道在你們的身份裡是怎樣形容這裡的主人,但在我的記憶裡麵,他不是瘋狂的褻瀆者,而是神明最溫順的羔羊。”
第66章 古堡(20)
何絨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她來到這裡說這句話並不是為了尋求合作,更像是一種交換。
我以一些信息交換,你幫我攔住他們, 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戚煥打量她許久,他不會錯認女人臉上的複仇火焰, 所以, 他點頭,後退一步。
何絨離開餐廳,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間。
而當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的時候, 殷回舟暴怒的身影也出現在戚煥的視野裡。
他毫不掩飾臉上陰沉沉的鬱色,無數豔麗的毒蛇正纏繞在他的身上, 吞吐著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