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先生道:“君上笑言!”
信陵君道:“二位先生有何高論見教?此處月明風清,倒比堂中爽朗,擾先生清閒,先生其無罪吾!”
二人道:“豈敢!”
信陵君隨也拎起水甕,為夏侯先生添水,夏侯先生搗杵,張輒斫草,三人邊乾邊談。
張輒道:“夏侯先生探得車伕五十人,有唐氏十餘人……”
言至此,信陵君“嗯”了一聲,見張輒停下了話語,便不多言,隻示意張輒繼續往下說。
張輒道:“臣等以為,夥伴中三五宗黨或者有之,十餘人必有可疑。”
信陵君道:“或滎陽城中唐氏有大車行,或呂氏……”說了一半,自覺地不說了。
張輒自覺補充道:“果如君上所料,如滎陽城中有車行也,輜車十餘乘,必非無名、無根基者。然滎陽唐氏臣等此前並無所聞,必是新至。至於呂氏何以得識唐氏……”說到這兒,張輒停住了口,與夏侯先生對視一眼,兩人深深地點點頭,又一齊望向信陵君。信陵君沉默一會兒,決然道:“請先生自決!”
打了一岔,幾人閒談了幾句,又回到正題上。張輒繼續道:“夏侯先生料此數人必為君上而來。”
信陵君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道:“所為何事?”
夏侯先生道:“無非弩聲劍影之類。”
信陵君道:“弩為韓弩,劍為秦劍,均非梁有;而秦韓何得知吾行蹤至此?何以諸先生必之以蕭牆之內!”
張輒又與夏侯先生對視一眼,遊移道:“正秦韓不得知君上行蹤,故知之者必在蕭牆之內。如非知之甚悉,決布不得如此陷阱。尚望君上三思!此行匆忙,出於呼吸之間;而行刺者洞若觀火,早早布局。臣等不察,實難辭其咎。”
信陵君道:“先生過矣,何咎之有。吾私思之,劍客自毀容貌,堪比義士聶政。如此大義之士,吾不能得而禮之,是吾之德薄也;反以敵視之,吾不為也。”
張輒道:“君上仁義布於天下,何人不知。此數人也,拘於小恩小節,置天下大義於不顧……”
信陵君製止道:“先生勿再言。仁義自在人心,豈吾輩所能妄議。但觀其數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單身入萬軍之中如覆掌;事敗之後,毀身存人,曾不皺眉。此蓋大仁、大義、大智、大勇者也。此數人,吾非但不得而近之,反為之敵,豈吾有所失焉?願先生日責吾過,俾無忌退而修身。”
夏侯先生道:“君上固金石之言,非臣等所敢知。化敵為友,君上豈有計焉?”
信陵君道:“君子但行其直,豈有他計。恨不能起諸義士於地下,促膝而談,抵足而眠,俾能少吾過矣。”
三人正談之間,後門外一人閃入,三人抬頭一望,竟是曹包。信陵君放下手中的甕,站到張輒身邊;張輒停下手中的石鐮,站直了身;而夏侯先生則很自然地握著手中的杵,快步迎上來,道:“曹叔何還?”
曹包停下道:“說來湊巧。吾適返院,見唐叔尚未眠,故直言信陵君召募之事。唐叔果甚歡,某遂直截引來,與先生相見。”
夏侯先生道:“夜深人定,何敢勞唐叔大駕。不如暫回,明日登門請教!”
正說之間,門外有人道:“庶人唐宛,得曹叔相薦,求見於諸先生!”
夏侯先生還要答話,身後的信陵君道:“某等何幸,得唐叔親臨,非其地不敢就教,敢開門請上堂。”
門外之人笑道:“曹叔等非其地乎?何前倨後躬若此焉!”
張輒接過話來:“非所教也。夏侯薦曹叔等,車伕也;曹叔薦唐叔者,士也。不得不敬之!即曹叔,亦士也,不可再步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