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案上供奉的都是自己的祖先,二呂退到門外,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呂伯價從案上捧過一碟,上以絹絲覆蓋,開啟後,正是一隻玉玦。玉玦白色,油潤滑膩,精光內斂,一道裂自底盤旋而起,已經形成一道厚重的包漿,十分明顯。二呂皆不敢上手,後退一步,躬身下拜。呂伯階將碟子捧到門外,放在階前,自己先席地坐下,然後招呼二呂也坐下。指著碟中的玉玦道:“周王所賜,世所罕見。二子何不一觀?”
呂伯小心翼翼地將玉玦從碟中捧出,就著陽光細細觀看,呂仲也把頭湊過來。陽光透過玉質,照出內部花團錦簇的紋理。二呂再無疑問,小心將玉放回碟中,拜道:“小子等何敢及此!”
呂伯階道:“汝等識得?”
呂伯道:“昆侖白玉,非天子不能有,不意竟於階父處得見。”
呂伯階道:“爾等有識之人。汝可知神主上所書者何?”
呂伯道:“但見髹漆描金,字卻不識。”
呂伯階道:“髹漆則然,描金則否,實鑲金也。神主亦周王所賜,上書‘周太師尚父呂子牙’。”
呂伯道:“齊國宗廟滅後,吾濮陽支族但知世間有尚父,可興呂氏,惟不知其詳。”
呂伯階道:“其中曲折難儘。周公、召公、太公,武王三公也。商滅,三公分封魯、燕、齊,皆不就國,立於周朝。武王薨,成王立,周公營洛邑,召公居鎬京,幾不兩立,太公以外戚周旋其間。周、召皆王族,封邑王畿;太公外戚,獨不得封,故身與諸子雖立周庭,而宗廟立於營丘,庶子丘公居之。太公薨,康王設祭於高廟,告於先王,神主立焉,而欞歸葬於齊。故有二神主也。幽王之亂,共和共治,周宗廟儘毀。後雖恢複,配享儘除。太公神主遂歸於鎬京呂氏,流傳至今。”
呂伯再拜道:“非階父,小子何得知也。神主已知矣,玉玦奈何?濮陽呂氏但知玉玦,而不知神主。”
呂伯階道:“濮陽呂氏傳玉玦若何?”
呂伯道:“餘幼時,諸父言,齊國宗廟雖滅,吾呂有尚父一支,蓋太祖彆傳,得天子之玦,出則呂氏複興。”
呂伯階道:“濮陽呂氏,所出者何?”
呂伯道:“實不知其所出,但言宗廟已毀於齊,從此祖先血食斷絕,自棄於天地。惟待尚父一出,而複興矣。蓋尚父得天子之玦故也。”
呂伯階道:“如子所言,濮陽呂氏蓋出齊呂;族中知有尚父,而不知有神主,蓋尚父神主出於鎬京,配享於周王,非幽王之變,仍於鎬京享周人祭祀。尚父之玦,實得之於成王。管蔡之亂,周公之變,天庭將傾,實賴太公柱其間也。成王賜之以玦,言關東之事,一決於太公。此事丘公儘知,故傳之於後也。濮陽呂氏,寧丘公之後歟?”
呂伯道:“濮陽呂氏,久不立廟堂,業商久矣,雖言太公之胄,實無涓恩可恃。”
呂伯階道:“雖無涓恩可恃,田氏代齊時,亦無仇怨相加,禍福之間,豈容易哉。”
呂伯道:“階父所言是也。敢問階父,鎬京呂氏何出,緣何能得周廟中太公神主?”
呂伯階道:“鎬京呂氏,實大子伋之後。太公薨,大子伋雖曰繼位,實居鎬京,子衡與季輔焉。後衡仕衛,為聶氏;季為周太傅,其後居崔,為崔氏。子得繼為齊公。大子薨時,衡與季已彆為氏;乃與庶子居鎬京者,為呂氏配享於周,予天子玉玦以通神。幽王之亂,周宗廟儘毀。平王遷洛邑,複周宗廟,而太公神主尚存鎬京,為攜王所祀。攜王絕祀,周室不複配享太公,神主遂歸於呂氏,即家祖也。太公神主雖不得宗廟而祀,幸有玉玦以通之,血食至今。”
聽了這段話,呂伯兄弟麵麵相覷,良久道:“階父之言,聞所未聞。攜王者何人?”
呂伯階道:“至今五百年矣,雖史氏亦難言,況汝小子乎!攜王者,幽王之弟,周人共立於攜。薨無諡,故稱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