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謊言要穿幫,須伯岸有些窘迫,道:“臣父侍魏王,命臣居於洛。”
華陽尉道:“莫非魏中大夫子?”
須伯岸見華陽尉一語道破,不敢支吾,隻得低頭道:“正是辱兒。”
華陽尉道:“吾韓魏昔亦從晉侯,今雖為王,與須氏得為舊交;且中大夫得侍魏王,奈何自賤若此耶?”
眾人不知所謂,一時冷了場。華陽尉又道:“寧洛邑周人墮落至此,自下於商賈乎?”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位韓王孫是不忿須伯岸之位在二呂之下。從大梁出發時,須伯岸是扮作短工,一身短褐,自是與一身長衫的二呂不能並列,一起都位居其下。出城後,由於大梁尉離奇病倒,一路都是二呂拿主意,須伯岸心性十分隨和,這次出陣本也抱著與世無爭的態度,並未想著建功立業,也就習慣了隨從的角色。昨日臨時派出到啟封,行前信陵君特彆說明,一切以二呂為首;於是就連信陵君的智囊郭先生也惟二呂馬首是瞻,須伯岸更無他想。晨間路上,雖然議定與華陽尉打交道時,由須伯岸以魏王商家的身份出頭交涉,但須伯岸隻是領命而行,心中並無領袖的自覺。後來情況有變,由白艮出麵請華陽尉,須伯岸雖然按事先約定,換上士子服飾,心態卻並未變過來。其他人由於成了習慣,也未加注意,很自然地以二呂為首,甚至唐叔都坐在須公子的上首,並未覺得不妥。在與二子交談時,二子倒是發覺有些異常,但出於對商賈的不屑,隻當是賤庶們無禮胡鬨,看在一頓豐盛晚宴的麵上,輕輕揭過。不曾想,華陽尉對身份尊卑的講究如此嚴厲,竟然當麵喝出。——當然,商賈中人著士子服飾見華陽尉,至少白艮還不知道發生過,否則早就提醒了。
見華陽尉嚴厲地追究座次的失禮,二呂和須伯岸隻得避席請罪,稱久在商賈,少習禮儀,舉動失措。
華陽尉尤不放過,厲聲道:“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古人之所以設宴者,明親疏尊卑也。須氏雖臣,大夫也;商賈雖富,庶人也。以庶人居君子之上,非禮也。”
眼見宴席要吃不成了,二呂和那位須公子匍匐於地,不敢回話,楊、微二子隻得出來斡旋道:“韓王孫洞察秋毫,臣等不及也。商賈之徒,精於利而忘於義,何足怪哉!臣等不察,令上下失序,尊卑失位,臣之罪也。念其誠心向善,允其受教,痛改前非。”
白艮也離席拜道:“微庶之人,不識禮儀,有失體統,死罪死罪!”
華陽尉坐於席上,拿眼望著須伯岸道:“須氏子年尚幼,儀禮不諳,情有可原。唯士子有一事不可稍離於心:吾祖血食也,非他者可比!自甘墮落,神弗福也,所關非小!”
須伯岸匍匐於地,道:“謹領王孫教訓!”仍不敢抬頭。
華陽尉又道:“士人失禮,吾甚不忍,客商勿怪!”
二呂隻得答道:“豈敢!”
華陽尉道:“二子既為東道,如何方妥?”
二子道:“敢請須氏居首,可乎?”
華陽尉道:“不妥,士庶不同席,禮也,非僅同席而居首也。”
二子道:“就請須氏子與臣等同席,可乎?”
華陽尉道:“不妥,二子為東道,須氏外客也,焉得坐東道。吾有一言,二子聽之,須氏子可與吾等共坐西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