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抬手當胸道:“李先生不必驚詫,車先生已為魏公子所救護,現已無礙。臣往不便,故潛入舟中,於大梁城外就便登岸。此間隻道車先生所托病患可也。”
李先生道:“先生所囑,當銘於心。敢問車先生何在?報信者何人?先生何以登舟?”
張祿道:“車先生已隨魏公子門下往投魏軍,料必無礙。啟封令、尉得魏公子門下相救,亦必無事……”
張祿話猶未儘,李先生就吃驚地叫出來:“啟封令、尉?!”張祿立即以手製止。李先生趕緊捂上嘴巴,一臉不敢相信。
張祿靜靜地望著李先生,等他平複過來,緩緩道:“以先生之德,此事還是不知為善。天威難當,難免無意中家破人亡。”
李先生麵色又變,半天回不過話來,好不容易緩過來,道:“先生指教得是。”
張祿還是靜靜地望著他,平靜地道:“前所言者,先生當忘;先生所當記者,吾乃摯友所托重病之人,往大梁尋醫。餘皆不知,乃至吾之姓氏……”
李先生麵色又變了變,但這次很快恢複了平靜,拱手道:“正如先生所言。”兩人無言相對良久,李先生道:“先生病重,不耐久坐,且請安臥。臣往艙外巡視,尋地就岸。”
張祿道:“先生請自便,休以臣為念。”
李先生走出艙外,讓冷風吹在臉上,讓混亂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現在他惟一清晰的,是張祿提醒他的話:艙內之人乃摯友所托重病之人,往大梁尋醫,餘皆不知。餘皆不知,包括他的姓名、包括車先生。但舟上的船夫可是大梁鋪裡的,張祿先生上船時,他們也都看在眼裡,下船時還要看著,這要如何瞞過?
“唉!挨一時過一時吧。”李先生垂頭喪氣地想。他從懷中摸出那枚寫有“啟封西驛”的竹節,呆呆地看著。自己還想處處留下證據,但要是把事情透露出去,隻怕死都沒地方死。他想把竹節扔進河裡,又怕竹節輕,漂在水麵很醒目,被人撈起就更完蛋了。還是拿回家燒了乾淨。
車先生是誰呢?自己隻知道他是侯嬴介紹,陳四帶過來的,掌櫃的對他很熱情。車先生雖一身長衫,但卻士子氣十足,難道也是名公子換裝的?還有這位張祿先生,當世奇才?其貌不揚,語不驚人,有什麼奇的?真是當世奇才為何落魄如此?怎麼也得是個士人吧,不過一短褐,就連長衫也是後來套上的,也算奇才?
怎麼還有啟封令、尉的事呢?那可是大人物,還燙手,這要被秦人知道,立時沒了腦袋!對,這事一定要咬住,沒有,不知道。不過要是也能參與其中,那可就美了,怎麼也能榮耀鄉裡——車先生怎麼就不叫上我呢,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不行,落塊石頭在我頭上,立時了賬,還是算了吧。
還有魏公子……能見上一麵嗎?
胡思亂想之際,大梁城已經在望。李先生趕緊收攝心念,指揮船隻往僻靜處停下。自己進艙去請張祿先生下船。
張祿順著有點坡度的腳板下了船,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船也沒有劃回主航道,就在這處河汊邊下碇,等待天明後大梁開水門。
自然,與守城軍士的互動是少不了的。作為城裡少有的幾家糧鋪的業務員,李先生與各級軍士、官吏都很熟悉,這是他的業務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