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道:“老先生登舟,隻與車先生在艙中密議,小子連李先生皆不與聞。——見小子送酒飯入,二人即住;必待退出而後議。——直至啟封。”
侯嬴道:“米鋪食宿,老先生與焉?”
陳四道:“不與,老先生自去。次日於花坊門下始相見耳。”
侯嬴道:“不與?……有計較……車先生何以之引薦於同舟?”
陳四道:“車先生不諱言,但此行啟封,必得老友相助,願同舟行。李先生並無二言。”
侯嬴道:“唔~!車先生引老丈至米鋪取值,汝同行,獨留老先生與張先生在花坊相待啟封令、尉,然否?”
陳四道:“然也。”
侯嬴道:“車先生錢囊缺少,遂以佩當之,贖錢與之。”
陳四道:“然也。”
侯嬴道:“與之後,何為?”
陳四道:“先生既償花資,遂議歸國。米鋪言,舟雖齊備,而貨未得裝。蓋挑夫儘為秦人所傭,此處短少,且價高。小子往坊口,與郭先生及武卒會,——皆偽為傭人,助米鋪上貨。”
侯嬴重複道:“武卒?偽為傭人?”
陳四道:“然也。”又候片刻,見侯嬴不再問話,續道:“先生見武卒,遂至坊口與郭先生會;郭先生引至僻靜處,議片刻,先生歸,指一先生稱呂伯者,告小子少時引貴客隨呂伯行。先生先隨武卒至津口上貨,後至花坊,見老丈引貴客、張先生、郭先生、鄭兄等。先生引小子隱於暗處,見眾人散去。貴客自往津口,先生命小子隨二貴客。小子追及二貴客,忽一車隊出,呂伯在隊中,示意小子跟隨。小子未見先生,遂引貴客隨呂伯而去;押車者均似心知肚明,將小子及貴客裹挾其中。於路關隘皆是前隊應付,後隊但跟隨而出,並無查驗,故得出啟封。”
侯嬴插口道:“汝隨呂伯出,車先生未至?”
陳四道:“然也。”
侯嬴道:“車先生何往?”
陳四道:“小子不知。……至夜,車隊野營。——忽為魏軍所圍,張、郭、車等先生旋至,蓋魏軍乃其所引致也。諸先生遂令貴客等套車先行,車隊長者蓋韓人,亦隨行。小子步行隨先生車後。韓人蓋華陽人也,奉華陽尉命運糧於啟封。”
侯嬴道:“奉華陽尉命?”
陳四道:“然也。於途諸先生與韓人交言,小子於車下得少聞其言。”
侯嬴道:“其人何言?”
陳四道:“韓人似名不申。華陽尉,王子也,暫守華陽,求功覓封。不申其相也。”
侯嬴再次重複道:“華陽尉,王子。韓不申,其相。”
陳四道:“然也。”……“車至中途,忽有人當道,乃信陵君也。”
侯嬴再次打斷:“信陵君親至?”
陳四道:“然也。”稍停片刻,正準備繼續往下說,侯嬴阻止道:“信陵君何許人也?汝親見否?”
陳四聽出侯嬴的語調有些激動,便望向侯嬴,但侯嬴的麵正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便道:“小子親見信陵君:甚少,無須髯,身健挺,恂恂然也,執禮甚恭。”
侯嬴又半晌不語,等陳四快好說話時,侯嬴又道:“四弟旅途勞累,今夜且止。”起身到窗下,取來一些東西,放在幾案上,交給陳四道:“些少餱糧,聊解夜寒。”施下一禮。陳四回禮,道:“承衛厚恩,餱糧不敢接。”侯嬴道:“夜來有汝飧食,卻為錯過,吾豈能私。灶下無火,聊以為餱。”
陳四見說,隻得道:“如此,小子深謝。”接過幾案,捧出來,回到前庭。庭前仍有七八個人或坐或立,或練功,或較技,見陳四出來,一擁又圍上,道:“侯衛有賜?見者有份!”陳四把幾案放在階前,眾人圍過來坐下,不客氣地伸手取食——當然都留有分寸。見陳四坐定取食,便又問道:“侯衛何言?”
陳四道:“侯衛但詢以職事。惟言及信陵君時,即不語也。賜食令退。”
一人道:“信陵君,汝言魏公子信陵君?”
陳四道:“莫非有他?”
那人道:“汝見之乎?”
陳四道:“豈止見之,隨先生後與其見禮。信陵君問話,吾答。”
眾人“嗷”的一聲全都立起,圍了過來,紛紛問道:“信陵君何許人也?汝親與交談?其言而何?……”
陳四伸開手然眾人安靜,然後故做姿態地取了口食,道:“吾且問汝,信陵君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