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和孩子自到營中,信陵君就是分自己的糧食給他們;最困難的時候,也隻能混個半飽。到了華陽城,糧食充足了,仲嶽先生就按壯丁供應量的三分之二的標準,供應這母子倆,這兩天算是能夠吃飽了;又是在大夥吃飯,自己不用勞作,十分清閒。孩子對習武十分上心,每天看了諸門客晨練,自己就在一旁模仿,一連幾日,樂此不疲。
信陵君走進東閣時,孩子正在模仿練功,小奴在一旁看著。見信陵君進來,急忙收了功勢,過來見禮。信陵君隨口指點了孩子幾句練功要領,對小奴道:“少歇片刻。”
小奴將草褥鋪開,侍候信陵君躺下,自己與孩子退到門外。時已正午,雖然有些寒風,但太陽照在身上,還是溫暖的。庭中幾乎沒人,可能也都在午寐。孩子下到階下,找了個角落,繼續練功,由於得到信陵君的指點,他的姿勢更加合理。而小奴就在門邊坐下,神態安適而滿足,仿佛隻有每天都有糧吃,那世間就沒有什麼可以發愁的。
仲嶽辦完事回到府內,由於庭內彆無他人,孩子雖然躲在角落裡,但也十分醒目,一下子吸引了仲嶽先生的眼光。仲嶽先生本來也想回室小寐,見了孩子在練功,還有模有樣,想了想,就直接朝這邊走來。
小奴和孩子見仲嶽先生過來,或收功,或立起下階相迎,仲嶽微笑道:“彆無他事。小童甚可喜,年雖幼,好習武,樂此不倦。”
小奴道:“孺子無知,但見他人練武,隻是仿佛。方得君上指點,乃習之。”
仲嶽道:“君上所習者,王者之劍也。但得一二,受用不儘。”
孩子道:“必也儘心習練!”
仲嶽先生讓孩子繼續去練功,對小奴道:“君上起居安康?”
小奴道:“飲食無礙,但操勞已甚,每日困倦。”
仲嶽先生道:“可有煩心之事,常懷不樂?”
小奴道:“是則未見。”
仲嶽先生道:“但見君上煩躁悶亂,可來告吾,可與分憂。”
小奴道:“先生高義,謹拜謝。”
仲嶽先生道:“吾觀汝家於城外,似是外鄉。從何而來,奈何孤身在此?”
小奴道:“小奴幼年隨父母飄零,其事年幼難知。自憶事便居於此,多承城中父兄看顧,得保殘身。”
仲嶽先生道:“小童者,汝親生耶?”
小奴羞澀道:“是也。”
仲嶽先生道:“其父者何人?”
小奴扭捏道:“小奴未遇良人,實不知其父。”
仲嶽先生道:“兒之生也,母之難也。何人助之?”
小奴道:“自生於室,自噬其臍,非有他人助也。”
仲嶽先生道:“閒來無事,但言之,勿置於心。吾欲小寐,且辭!”拱手相禮,小奴側過一旁,斂衽低首。待仲嶽先生歸室,方才長出一口氣,渾身發抖,身子搖晃,幾如虛脫。在一旁練功的孩子見了,急忙過來扶住。小奴猛地驚醒,伸手製止了他,還把手指放在口邊,示意他不要聲張。自己穩穩神,複上台階坐下。小孩見母親不像有什麼異常,也就丟過,繼續練功。小奴看著小孩,心裡的那個形象漸漸升起……
仲嶽先生回到自己居室,透過窗欞向外看去,剛才的小奴失態的一幕沒有看到,隻看到她重新上台階坐下。雖然強打精神,但雙腿的軟弱對習醫的仲嶽先生來說,根本隱藏不住;臉上恍惚的神情亦儘落眼中。
“此女身負大事……”仲嶽先生想。但室中尚有隨從弟子,不便多看,更了衣,於席上坐下,雙手置於膝上,閉目養神,一邊盤算著,怎麼才能把這中間的事挖出來。
張輒要準備赴啟封的事宜,不得空閒,又不能聲張,許多事都得自己親曆親為,托不了旁人,大中午的還在外麵跑。他想著要找曹叔和唐叔談一談,請教些問題。這二人現在都居於西城外,看護自己的牛車,所以張輒也就出了西門。出西門不遠,就是一排逆旅,對麵則是呂家的車行。為著不讓車隊分散,這些逆旅和車行都被車隊的車夫占用著,唐叔和曹叔也在其中。張輒出城後,直接朝著這邊走來,到呂氏車行前敲了敲門,開門的竟是呂不韋。呂不韋是白氏車行的庶子,但卻代表白家管理著車隊,所以也沒有歸家。見到呂不韋,張輒並不奇怪,正要問唐、曹二先生所在,卻見呂不韋一臉神秘地道:“張先生親至!非身駕臨,吾正待入城……有一貴客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