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季拜道:“唐兄之意在我,弟甚感。惟此生已付張兄,不可不吐之。”
張輒拜道:“弟雖愚鈍,亦知義氣,斷不敢為利忘義,而廢兄弟之情。願諸兄勿慮!”
眾人聞此言,隻得跪起,伏拜,道:“喏!”
曾季道:“得張兄如此,雖死何憾。惟弟之事甚關機密,願兄也勿泄。”
眾人一起拜道:“喏!”
曾季道:“臣本楚人,四海飄零,所好惟劍也。至燕得鐵劍,至齊得技擊法。而其間,甚得陳氏之力。陳氏自國亡後,散在各國。其在齊者,有田氏,故陳也,繼呂氏為王。故諸陳多有歸之者。陳筮蓋其族也,縱橫諸國間。臣得其?,當忠其事,遂為之驅使。”
這些事,都隻是鋪墊,眾人隻靜靜地聽著,隻有張輒心頭狂跳,他知道,自己逮到條大魚。
曾季繼續道:“陳氏縱橫諸國,筮乃其表,其內出謀劃策、奔走驅使者,不啻數百。五年前,臣為所遣,至韓魏間,招諸草莽,乃與諸兄相得。又命備輜車,乃奔走車行間。近得上喻,命以佐尉氏糶糧,遂得見於張兄。張兄身手不凡,弟深感佩;後知張兄乃信陵君門下,方知盛名無虛。故事畢之後,即來投效。不意甫一見兄,即言啟封,豈非天哉!”
張輒道:“弟不才,不知曾兄底細。弟雖出信陵君門下,食人之?,當忠其事,義也。乃知兄弟之情不可廢也,而公事其可參差。願諸兄教我,庶幾公私兩便,兄與弟既全其誼,又成其功。”
曾季正待開口,唐叔搶道:“先生之言甚是,凡事兩頭解,必有成者。諸兄可俱言其事,眾人參畫其籌,必能得其計也。”
張輒拜道:“唐叔之言是也。秦人突入啟封,擊魏心腹;尤為其甚,開軍市,糴糧秣,以為持久,魏不堪也。臣奉主命,入啟封,探秦人虛實,乘間襲擾之,必得驅之而後可。”
曾季道:“秦人數出中國,皆不得其便者,以糧秣不繼也。兵法,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又雲,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忌杆一石,當吾二十石。因請陳氏說於韓,因其糧於韓,乃得其便。”
曾季引經據典,眾人多不知所謂,惟張輒心下大驚:此人決非普通俠士,隻“四海飄零,所好惟劍”恐難概其生。似覺察到張輒的心理變化,曾季看向張輒,張輒俯身道:“金玉之言,謹領。陳氏以何策說之?”
曾季道:“所謂說之者,非但以言辭;總攬天下,招賢納士,乃其道也。是故陳氏命臣等散於三晉間,交結地方豪傑及豪門大家,預為其備。陳氏等眾往來其間,預通朝臣。韓人先通,故往焉。”
張輒心下大驚,道:“陳氏交結三晉,非獨韓耶?”
曾季道:“然也。縱齊、楚,亦或有焉,豈獨韓也。合縱連橫,此故事也,非獨今日。”
張輒道:“陳氏,齊人也,家乃在焉。奈何親秦,而獨欲連橫也?”
曾季道:“齊遭國難,新君即位,不過十年,家國殘破,民不聊生。乃願外息刀兵,內修清靜,保境安民。諸國和親,而無犯也。秦者,大國也,昔攻齊也,秦王獨後,故為和親——非連橫也。秦人有命,齊氏不敢辭,乃使陳氏入秦而謀之。陳氏依連橫之故道,上下其手。以值取貨,所行蓋易。韓首謀,不盟秦,但取市利也。”
張輒神色沮喪,道:“韓首謀,魏何後之,而當此災!秦入魏之心腹,臣為魏謀,當驅秦軍,而兄其為秦乎?為陳氏乎?”
曾季道:“吾乃為陳氏也。”
張輒道:“兄既不為秦,其事諧矣。兄其何司,可得而聞歟?”
曾季道:“臣乃督四鄉之眾,日糶糧於啟封也。”
唐叔道:“其事易也。汝但糶糧,張兄隨入,窺得其間,入稟魏人。秦魏交鋒,勝敗各安天命,非汝所能知也。”
曾季沉吟不語。唐叔道:“以陳氏而言之,其必為秦耶?必為韓耶?必為破魏耶?”
曾季道:“非也,但為秦謀其糧道也。”
唐叔道:“妥矣!汝但通糧道於秦,魏但與秦戰。秦戰而勝,汝通糧道,有功焉;戰而不勝,糧道不斷,無過矣。又何間焉!”
張輒道:“設軍市於敵境,險道也。啟封四戰之地,秦於此設市,有必敗之道,非曾兄,乃至陳氏所可救也。秦但謀糧道於陳氏,陳氏與之;謀事之功已建。今秦糧秣不絕,而戰不勝,非兄之罪也。”
唐叔道:“助秦破魏,非陳氏所謀也,亦非兄所供事於陳氏也。汝但引張兄入啟封,張兄或得計,或無計,皆有以也。得計者,秦人為之可敗也;無計者,秦人先為不可勝也。此皆在秦,曾兄何預焉!”
曾季道:“唐兄之言是也。吾但為秦謀其糧秣,他者非吾所計也……”
張輒接口道:“曾兄實乃義人也。弟從兄入啟封,斷不敢廢兄之事,願兄勿慮。兄但有其困,弟或可效微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