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及待地送走唐叔等,眾門客一齊趕回華陽尉府,顧不得行禮寒喧,急忙問道:“君上何言?”
門客道:“時君上與大梁尉整治武卒,似有賞罰。諸先生多在帳外,吾亦留之不令入,但見仲嶽先生,告以秦人欲犯,張先生暫托之於晉鄙大夫。先生告以‘目下事雜,難以回城,但聽張先生及晉大夫之令可也。’後勞軍車隊至,君上勞軍,歡聲雷動。仲嶽先生複出,告以‘君上已知’,命吾隨車隊回城。仲嶽先生言,秦人欲來犯,儘托於晉鄙大夫可也。大戰將即,諸營整備,事不可緩,必要經心。吾即應命而歸。”
張輒道:“晉鄙大夫軍令未至,想尚無他事。且安心等待可也。夜襲者韓人之事報於仲嶽先生乎?”
門客道:“情急少言,未及言及。”
張輒道:“姑待歸時亦可。”看見眾人還都站著,便招呼眾人坐下。好像很隨意地道:“閒來無事,敢請先生但道右營所見。”
那名門客坐下,略喘了口氣,道:“吾方至營,乃見眾卒皆集於柵前。守營者乃領吾從陣後至帳外,營兵如堵,不見其情,但聞擊打及哀嚎之聲,恐有責罰之事;後又聞及山呼,似為獎勵。”
張輒問道:“君上於帳內,亦或於寨前?”
門客道:“帳前營兵、諸先生層層環繞,吾先見曹先生,曹先生入帳,複請出仲嶽先生,皆勉為其難。想君上當在帳內。營前行賞罰者,不知誰何。”
張輒道:“以情論之,當為大梁尉……亦或梁尉公子?”
眾人皆道:“若梁尉公子,亦見其雄也。”
張輒道:“大梁尉勞軍,梁尉公子同往,提攜之意甚明。惟營司無缺,不知以何職任之。”
那名門客道:“先生誤矣。公子攜來武卒二千餘,正當二校。左右二營,升為左右二校。大梁尉自當以梁尉公子為右校尉。其有餘者,為大梁尉親營。”
此言一出,眾皆默然。右營方遭敵襲,幸賴眾軍奮力,右營司空應對有方,方能免難。今整為二營,而以梁尉公子居其首,司空仍為營司,怎麼看都是無功受賞,搞不好,殺退敵軍的功勞,大半還要歸在梁尉公子頭上。還有,大梁尉親營是什麼意思,大梁尉若駐城中,城中難道要駐紮兩個營嗎?還是大梁尉也準備駐於城外營中?眾門客心中皆暗道,自己把情況想簡單了。原以為梁尉公子領來二千餘武卒可以增加信陵君的勢力,不曾想,一個默不作聲的大梁尉,輕鬆地就把後軍武卒接管了。信陵君的力量反而被削弱了。
張輒還想到中營司莽。剛才和他對話時,張輒有一個念頭:如果讓司莽具體負責後軍的指揮,應該可以發揮司莽的才能,取得較好戰果。但大梁尉強勢整軍,令這一想法還未出口,就已經死了。如果信陵君要委派一個人具體指揮作戰,這個人也隻能是大梁尉,而不可能是其他人。
怎麼會這樣?
心裡這麼想,臉上並不表現出來。沉默片刻後,張輒又道:“如此,左營亦當拜校尉。不知何人。”
張輒的話題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一名門客道:“營司左遷。”
另一名門客道:“夫營司者,多庶人,焉能當校尉,必也諸魏公子。”
一名門客反駁道:“諸魏公子,孰為任校尉而執旗鼓者?”
這名門客道:“必也其家臣乎?”
張輒猛然想起,道:“其芒氏兄弟,奈何?”
這一人選竟然引起眾人的興趣。當即有人道:“芒氏兄弟,卿相之家,必有家風。”
一人道:“吾觀芒辰,雖弟也,而智計獨具;亥,雖兄也,一勇之夫。當以誰為尉?”
一人道:“彼兄弟也,一人為尉,一人輔之,二人一體,有何難哉!”
忽有一人道:“芒氏非魏舊臣,焉得當此任?”
一人道:“芒氏,魏卿相也,現為將軍,一國總領,其子焉得不為校尉?”
那人道:“此非汝所能知也。芒氏,魏卿也,一家居焉而食其?。若為校尉,則當彆支?米,豈能為也!舊例,校尉以上,儘歸魏氏舊臣,無儘諸魏,賴食其家。芒氏若自居,諸魏必鳴鼓而攻之!”
眾人一想,的確在理。諸魏公子家裡,大多並無產業,更無封地,賴以為生者,不過為國家打工而已。因此,每個君侯的管事都有人爭,國家機關的職位更是紅著眼盯著。遠支子弟居於下位,近支子弟居於上位,早已是不成文的規定。每個家庭隻要排一排家譜,就能知道自己可以拿到什麼職位。不僅校尉,就算卒伯,也是非魏氏莫能,軍功積年,多半能當個什伍長,乾到夥長已經頂天了。可如果芒氏兄弟不行,諸魏公子中誰又行呢?現在在打仗,不比和平時期,隨便安插一個人食?米,大家都沒意見;戰時是要見真章的!搞不好就是人頭落地。就算大梁尉敢任命,那幫公子哥也不敢接呀!能像梁尉公子那樣挺身而出的,實在少有。
張輒想通此理,有些沮喪道:“先生所言甚是。芒氏才雖賢,奈親舊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