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輒聽說秦軍出戰者不過萬人,遂有乘秦人突擊前軍陣地的空當,掩襲其後的想法。找來司莽一合計,司莽覺得可行,不過要探明具體細節才能定計。信陵君知道自己及手下門客都不會指揮作戰,不敢讓司莽離開。靳先生自告奮勇,願意親往陣前哨探。在知道靳先生在門客中也以通曉地理,善於布陣著稱後,司莽也隻得點頭。對靳先生叮嚀囑咐了好一番細節,才離開尉府回營。靳先生也不敢怠慢,與張輒等議定後,邀請了幾位先生一同前往。
張輒沒來由地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有眾門客們匆匆吃過飯,鼓聲由遠及近,漸漸而來:秦人兩次出陣,各營準備作戰。
華陽城上的鼓聲再次響起,震耳欲聾。一行人匆匆上城,親營司莽、假左校讚畫司勝也趕到城內,而右營過來的,是假右校尉梁尉公子。見梁尉公子進了城,信陵君讓他先去拜見大梁尉,梁尉公子辭道:“夫將者,臨戰忘身,胡以父為!”信陵君也就不再堅持。
三通鼓罷,各軍進入出發陣地,作好戰鬥準備。遠處塵土飛揚,想秦人也在向戰場進發,但不知現在進展如何。戰前的焦灼再次彌漫在眾人心中。
就在焦灼的寂靜之中,突然傳來門衛的喝令聲:“不得前進,否則格殺!”顯得異常響亮。張輒心裡“咯噔”一下,壞了,唐叔可能來運糧了!他趕緊叫道:“且住!且住!”然後急忙對信陵君道:“晨起請唐叔起運糧秣至前軍,不意……”
信陵君馬上明白了,不等張輒說完,道:“先生可持節自往!”負責保管節符的門客取出一支竹節,交給張輒,張輒急忙下城,直向西門跑去,邊跑邊喊:“將軍令,將軍令!車隊入城!”聲音在寂靜中也傳出很遠。等他跑到西門邊,唐叔一行也到了。張輒既不好讓他們回去,更不敢讓他們現在就去運糧,隻得把他們引到廣場的一角,安頓好輜車,給他們找個避風處歇息。然後把唐叔帶到城上。
在安頓車隊的過程中,前方鼓聲雷動,喊聲陣陣,不知是不是交上手了。信陵君聽張輒報告唐叔來了,立即和顏悅色,加以慰勞。張輒複將唐叔引下城來,道:“日間恐難運糧,唐叔可自便。”
唐叔道:“運糧既不可,可往鄉裡訪呂先生。”
張輒想了想,覺得也是個辦法,便道:“吾且往將軍處請令!”少時回來,手裡持著一支節,道:“將軍應允,唐叔可持節往鄉裡,諸營並無阻礙。”
唐叔接過節,辭去。回到廣場叫上一行車夫,直出南門而去。
城外各營間軍使往來,斥侯奔跑,軍情流水般傳遞,但都以晉鄙為中心。晉鄙也向信陵君派出無數軍使送達敵情、我情,自然,所有這些軍使都是幾名門客接待,不勞信陵君什麼事,再把些重要的事,扼要地向他介紹介紹——主要是向司莽等報告。晉鄙沒有什麼大動作,說明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經過第一天的緊張,大家好像都鎮定了許多,相隨而來的,是感覺到身體的酸痛和疲勞,時不時有門客悄然離開,找地方坐坐、走走,甚至有的乾脆回房休息:反正城也不大,如果情況有變,少時就能趕到。
仲嶽昨天站了一天,今天醒後就感到渾身不適,但他不敢歇息,稍微活動活動也就跟在信陵君左右以備谘詢。郭先生等幾人昨天白天站了一天,晚上還出營哨探,已經堅持不住,沒有跟著上城。張輒晨起出了趟城,也很疲勞,他悄聲問司莽道:“吾等立竟日,體乏難支,想前軍亦爾,奈何?”
司莽道:“前軍戰前均不站立,各坐臥安歇,但聞號令而起耳。”
聲音雖小,也為信陵君所聞,便道:“眾卿與先生亦當坐臥,但聞號令而起可也。”
司莽道:“飲食之屬亦必周之,方得士力之用。”
仲嶽先生會意,便道:“戰事方起,諸先生務要為君自愛其體,緩急可效死命。城上但備十人谘詢,餘者儘歸,依時輪替,一如有司。就命廚下造飯,依時上城。”把擠在信陵君身後的門客們遣走大半,隻留五人,也讓他們就在城牆上歇息。他們這時才發現,在城牆上坐臥的不隻是他們,還有當值的武卒。昨天因為他們一直在樓上,竟沒有注意到。
樓上的人少了,信陵君也有餘裕觀察一下城樓。城樓視界十分開闊,最頂層用於瞭望,隻有胸牆,四麵通透;樓上本來安排了兩名武卒瞭望,但由於信陵君的緣故,司莽臨時撤去了東城樓的瞭望哨,反正有自己在,親自瞭望就是了。信陵君很有興致地圍著城樓四麵走了走,發現整個華陽城竟然儘收眼底,連兩處兵營和華陽尉府也不例外:華陽尉要是與家人在庭院嬉戲,大概避不開這些瞭望武卒的眼。他其實還很有趣味地有意望了望後宅,至少大半個後宅都在直視之下,如果繞城觀察,一定可以無死角地觀察到。後宅現在倒是很安靜,沒有人出入……
遠處的鼓聲仍然未聽,但信陵君現在竟然充耳不聞,隻顧觀看四周的景致:左營和右營雖然被北麵和南麵的城樓遮擋了一部分,但還是可以看到武卒們的身影,他們可能也在原地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