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道:“卿之父,必非常人也……是子何所名?”
小奴道:“小兒無父無傅,但兒娘相稱。”
信陵君道:“孤今為名。孤首聞聶政之事於卿,卿其聶姬;汝子非凡器也,後必大作,過於聶政,可名蓋聶!”
小奴拜道:“謝君上賜名!”轉對小孩道:“汝名蓋聶,當誌之,行為處事,過於聶政!”
信陵君對蓋聶道:“汝適言‘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說己者容;君以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固為臣之道也。今有君臣之道,汝其誌之: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蓋聶望著信陵君,臉上有些茫然。信陵君解釋道:“君待臣,必以己下士,使臣以道,待臣以德,非禮勿言,非道莫用,非德莫行。臣待君,必以忠,所謂忠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此其義也。如嚴仲子以禮待聶政,而聶政報之以死,蓋嚴仲子受辱於韓傀也。君辱臣死,此之謂也。”
蓋聶道:“吾知之矣。吾與君上為君臣,君上有辱,臣當以死報之,依聶政之例。”
信陵君道:“汝年幼,力甚微,縱死亦無補於君。當立誌於學,文成武就,而後輔助君王,成天下霸業,乃忠之極也。”
小孩道:“喏!”
信陵君問聶姬道:“卿識字否?”
聶姬道:“不識。”
信陵君道:“願書子名,卿其誌之。”跪在地上,隨手撿起一支枯枝,在沙土上刻下“蓋聶”二字。
教讀了幾遍,讓聶姬督促蓋聶刻畫,自己站起身來,記起仲嶽先生去請唐叔,他也惦記著唐叔的事,覺得其中有蹊蹺,與聶姬相彆,出來轉到西城門上,眺望遠處的呂氏車行。
呂氏車行離城不遠,城樓上一望無餘。和東門外的陳氏車行被征為右偏裨營帳,十分冷清不同,呂氏車行由於車夫們儘住於此,顯得十分熱鬨,各個院子人來人往,無比繁忙。又過了良久,信陵君才看到道路上出現一群人,往華陽城而來。他悄悄下了城,就在城門邊等待。不久這行人到了城門口,不待守軍盤查,信陵君於門中揖道:“幸得諸先生至!”守軍自然認得是信陵君,而仲嶽先生手裡還握著節符,也就不再查驗,放一行人進了城。信陵君一臉恭敬,親自引著他們到廣場旁套車,又引到南城門運糧。——他們早上拉來的車已經就近停在廣場周邊的圈內。一路上,信陵君沒有絲毫怨色,反而不住對打擾諸唐表示不安,偶爾插上一句“尋伯階勞神。”或“徑知伯階所有耶?”唐叔答道:“並無多勞。”“伯階外室,一問便知。”在和諧的氣氛中,這些問話顯得親切自然,充滿關愛。
各營運糧的車隊已經在南門外裝車。前軍的車隊一到,早有驗節的門客通報信陵君。信陵君一麵讓唐叔等與之一起裝車,一邊與帶隊的卒伯見禮。雖然車隻十乘,但擔心路上有難,又為快速裝車,故前軍派出了百人押車。比較近的後軍都隻派了一二十人過來。
卒伯顯然對信陵君的問候感到突然,有些受寵若驚,匆匆見禮,顯得有些慌亂。信陵君和氣地詢問這兩天的戰事,他所領導的隊都在什麼位置。卒伯答道“在帳前聽令”。信陵君問都發了哪些令?卒伯答道,不外通知某營敵軍靠近,準備迎戰;敵軍退卻,轉入追擊,雲雲。信陵君問:“旗鼓令之,奈何複以卒傳?”卒伯答:“旗鼓或有不至者,故必待卒而後可。”但又道,仙境傳令是軍使的任務,自己隻是在帳前待命,以備隨時投入戰鬥,真正傳令的並不是自己。
信陵君問道:“前軍何營亡失眾多?”
卒伯答道:“聞有被創,未聞有失。”
信陵君道:“汝何知之?”
卒伯答道:“如有陣亡,必扶至大帳,以驗其身,削其籍,論其功,而行其賞。帳外未聞,諒無所亡。”
信陵君又問道:“秦人亡失如何?”
卒伯道:“如斬秦首,亦必於帳中驗明,以正其功,行其賞。帳外未聞,諒無斬獲。”
信陵君又問道:“箭矢弓弩兵械,所失幾何?”
卒伯道:“若有所失,亦當於帳前驗看,以補所缺。無所聞也。”
信陵君道:“前軍奮戰,日得食否?”
卒伯道:“昨奮戰竟日,日隻一餐。今則接敵諸營均二餐,餘者一餐。”
信陵君道:“聞民軍或有食餱者?然耶?否耶?”
卒伯道:“或有聞之,未其見也。十乘之糧,不過三五千人一日食,民軍半之,亦或有之。”
信陵君道:“汝觀民軍幾何?”
卒伯道:“民軍號稱十萬,大半在前軍。雖於圃田城外汰其老弱,敢莫猶有三萬餘。”
信陵君道:“汝何年入武卒?”
卒伯道:“微末入武卒幾廿年矣,積功乃至卒伯。”
信陵君問道:“何名何氏?”
卒伯道:“微末起於野,無氏無名,以麵黑,上司呼為黑卒,下卒呼為黑伯,同列呼為仲黑,以卒伯中,年齡為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