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嶽先生道:“不可!隻百人相隨足矣。要知君上非出陣也,乃於府內養病。必得眾先生相隨,方能蔽他人耳目。故此行也,眾先生隻得十乘百人,——此君上所賜之極也!”
張輒道:“何人相隨?願君上示之!”
信陵君道:“得蒙先生恩允,孤得附尾,其願已足,他者非所聞也。”向眾先生一一禮敬。
眾人隻得重新坐下,再議出陣之事:十乘三十人,加步卒百人,共一百三十人,皆需文武兼備,既要能出謀劃策,還要能充任警衛;必要時可能還得領軍出戰,甚至要與敵軍貼身肉搏。大家計定,目前院內的人除仲嶽先生外,包括張輒、郭、靳、曹等十名先生,都隨晉鄙查看過陣地,一齊出動理所應當。每人再選十二人,以為隨衛。
信陵君插話道:“孤願為郭先生車右。”
郭先生躬身道:“臣豈敢,謹奉命!臣請夏侯先生為禦,願君上允之!”
信陵君笑道:“此賴先生之力,孤何敢應!”
信陵君與郭先生同車,郭先生的隨衛的選擇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了,幾位先生湊到一起商議,終於定下步卒十人名單。
在目前的六百門客中,多有職司。且後出城的三百人均為短褐,沒有皮甲;隻有首次乘車出城三百人有甲。有人提出出陣的人選就從有甲的三百人中選擇,信陵君不同意,道:“諸先生遠塵勞碌,焉忍一功而不立?孤以為,少職司者出陣立功可也。”
幾位門客想了想,這樣也好:從無職司的門客選擇隨行人員,誰也不會想到信陵君會在其中。——當然,隨衛信陵君的十人不在其列,那一定是精銳中的精銳,哪怕有天大的職司也要放下,去當這個步卒。
有了大方向,天明出陣的名單就定了下來。這中間有很多人都是第二次拎著打狗棍出城的,不要說甲,連兵器都沒有。張輒等人一商量,決定從華陽城武庫中調取戟一百柄,除車左和禦者外,每人一戟;劍一百二十支,除禦手外每人一劍。十名車左每人還配發了一張弓、一方盾和五十支箭。總之,一切按戰時裝備起來。
事情定下來,各人分頭執行。根據信陵君的意見,不要對門客們說自己要出陣,以免引起大的動靜。眾人也認為,信陵君出陣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安全越有保障。每人去找自己推薦的人選,或邀請他們明天與自己同車,或跟在自己的車後出陣;不敢說信陵君出陣,隻拿可得劍戟相邀。多數人都同意了,少數人不願意的,也很快作出調整。信陵君自己則回到東閣。
剛剛被取名蓋聶的孩子已經安靜入睡,小奴如常坐在門邊等候。閣內窗下草墊衾枕皆備。天上雖有殘月,但穿梭於濃雲之間,月光昏暗。小奴見信陵君過來,長跪直起。信陵君見了小奴,忽然覺得有些身熱;他位住小奴行禮的手,順勢把她拉起來,悄聲道:“與卿同寢,可得如願否?”
小奴低首低聲道:“得侍君身,妾之幸也!”兩人牽著手,一起往窗下而去。
蓋聶突然睜開眼,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默默注視著窗下發生的一切。
張輒和仲嶽先生一夜未眠,帶著一幫門客,準備車馬、甲仗、弓箭等物,直到傳來大營的鼓聲。
聽到鼓聲後,各營依次擊鼓聚眾。信陵君由小奴侍候著整好衣甲。他望望置於腳邊的弓箭,想了想,還是沒有取。——他今天是給郭先生當車右,需執戟近身格鬥,不用射箭。
被確定出陣的門客已經在府前列隊:十乘車列於府西側,禦手控韁立於車左側,車右立在右側,而車左十人是全軍的首領,都在府門前台階兩側站立;步卒正對府門站立,與車隊呈九十度,正好看不到車右。信陵君悄悄站在車右一列中,旁邊的門客見是信陵君,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情。信陵君示意大家不要聲張,眾門客會意,沒有特彆的動作。
張輒等於府前階上點名,並進行戰前動員。然後宣布各人可以領的兵器以及領取的次序:車左、車右均往馬車所在的西階牆下領取自己兵器,而步卒則在另一邊東牆下領取。信陵君不動聲色地去領取自己的兵器。由於城內長兵器不多,長戟更少,所以十車所配的長兵器都不同,這是和計劃不同的地方。信陵君雖然被有意地禮讓著先拿,但他沒有拿眾人心儀的長戟,而是選了一支長度最長的兵器:夷矛。夷矛是車兵使用的最長兵器,一般人很難操作;沉重的矛身重心很高,不斷搖晃。信陵君雙手持把,把矛身穩穩地控製在自己身邊。
如此長的矛一但樹起,猶如鶴立雞群,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門客們都朝這邊望來。張輒等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費儘心機,想要掩蓋信陵君出陣的事實,不想隻需一支長矛就被破壞得乾乾淨淨。信陵君雖然身形影在陰暗中,但門客們對信陵君的一舉一動可謂了如指掌,隻一望,就發覺這人眼熟,仔細一看,不是信陵君又是何人。眾門客都是明白人,發現信陵君沒有出現在車左的行列中,而是居於車右,立即了解了其中的奧秘,於是也都不說破;少數沒想明白,要指指點點的,也被旁邊人輕輕製止,隨即也想明白了事情原委。各自領了自己的兵器,裝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