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道:“吳子之道大矣哉!願求其次。”
梁尉公子道:“國之治、將之道,此不可論也。複次者,其在治兵乎。治兵之道,在糧秣不缺,器械完足,賞罰分明,信義達於眾也。是則為將之道,可以行之。”
司勝道:“用兵之法,教戒為先。一人學戰,教成十人;十人學戰,教成百人;以次而成三軍。三軍能戰而便鬥,方圓、起坐、行止、左右、前後、分合,一一習之,用戰則勝。”
司莽道:“用兵之道,在察敵知我。故當明背向,遠斥侯,知遠近,察險易,以之戰則勝。”
司空道:“臣以為,用兵之道,首在於將,將之道,其在知機。所謂機者,明眾寡之用,險易之用,多方以誤敵,嚴備以完力。雖有大敵,何足道哉!”
信陵君道:“善哉斯言也。理切事機,近而可行。現敵倍軍向我,生死一線,願熟籌其策,以為戰勝之計。”
梁尉公子道:“臣巡各營,士卒食常不足,器械不完,牛馬羸弱。若能完足之,則必與戰陣也。”
信陵君轉向仲嶽先生道:“何軍中困乏若此哉?”
仲嶽先生道:“倉城二十囷,囷萬石,實有糧十五萬石,秣五萬石。以率,吏日鬥食,卒半之,十萬之眾,日食五千石,華陽之糧得支一月也。牛馬日半石,營得牛馬以十數,日秣千石,亦支一月也。然則秋收方至,倉囷不盈,加以損耗,故以半率給之,人得不餒,畜得驅使,以故不得完足。”
梁尉公子道:“雖半給之,而吏得鬥食如故,卒日隻升粟,是故饑也。”
信陵君道:“如孤之食,得幾何?”
仲嶽先生道:“君上之食,日一鬥。諸先生六百,日六十石。”
信陵君道:“日二粥,乃得一鬥乎?”
仲嶽先生指著粥碗道:“粥有稠淡。如君上之粥,立箸不倒;半食之粥,粟水各半矣。”
信陵君看了自己碗,緩緩點頭,道:“孤減其半,可乎?”
仲嶽先生道:“不可。君上入營,肉醬不備,若食不足,奈何!況諸先生棄家從君,櫛風沐雨,風餐露宿,寧日不得一飽乎?況君上之分,分之於婦孺,又何可減耶?”
信陵君向東閣看了看,也覺得如果減了小奴娘倆的分例,十分不忍,也就住口不提。隻得道:“近與秦接戰,可倍之以饗士卒。”
仲嶽先生隻得含糊地答應下來。
信陵君對司勝道:“卒隻半食,可得教戒否?”
司勝道:“可矣,在與卒同耳。現之武卒與舊之有異,非上士也,實下士也,十錢而可庸之,日得半食,亦無怨也,但上下同耳!”
信陵君道:“司何以同之?”
司勝道:“臣無彆灶,隨士卒之夥而食之。非獨臣也,卒伯什伍亦然。能與士卒最下者同,然後可以與之生,與之死。”
信陵君道:“是則良有以也!左營之士,動靜起坐,均異他營,卿之功也。”
司莽道:“皆聞司勝治軍之嚴,不意其實在此而不在彼也。律己方得律人,臣得其教也。”
司空道:“吳子吮瘡,而卒鬥不旋踵,良有以也。”
信陵君道:“是何典也,願聞其詳!”
司空道:“族內傳言,向者,卒有病疽者,吳子親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他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信陵君道:“吳子之道,其可窮耶?今之人得其一二可也!孤恨不能起吳子於地下而問之道也。”
梁尉公子道:“吳子,衛人也,起於魯,得展於文侯。今天下寧無遊仕不遂,遂破其家,為鄉黨笑者?寧無母死不歸,為名為不孝者?寧無殺妻求將,而為不義者?文侯置之河西,遂克秦軍,辟土四麵,拓地千裡。後入於楚,終不得善終。公子仁義,布於天下,義士歸之,願得吳子置之西河如文侯也,不願如吳子也。”
信陵君避席而拜道:“謹領公子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