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了大道,直往北渠門。整整三十裡路,韓卒一路跑下來,個個疲勞不堪。眼見到了鄭城了,為首者遞上節符,招手讓車通過,自己與陳筮告了辭,自領韓卒去消差。陳公讓張輒把車閃到一旁,道:“吾與兄與此相彆,但有計較,彆請曾兄相告。”張輒跳下車,曾季接過韁繩,帶車向宮門而去。張輒不敢馬上出城,怕守城衛兵認出自己,繞了一個大圈,找到一個機會,混在一大群人中出了城。
出了北渠門,張輒先繞到門客們居住的逆旅,那兩名門客果然在那裡。打扮成車夫的門客們和張輒見了麵,大家都有些興奮,覺得跟著須賈大夫到鄭地,四五天了,哪裡也不能去,十分憋屈。張輒問他們須賈大夫最近都去了什麼地方。他們回答道,自己這一邊幾乎什麼地方都沒去,驛館那邊可能去了些地方,但具體是哪裡也不清楚。
張輒問:“大夫亦至逆旅乎?”
門客們答:“每日食時,必致慰問也。現近食時,或將至也。”
張輒道:“大夫至時,或與之久論,有人問起,隻推議定庸車之事。”眾人稱是。
果然不多時,須賈大夫等攜米糧而至。一進門就看去家臣打扮的張輒,一時愣住。一名門客急忙上前引薦道:“是張先生等願庸吾車,吾等不敢自專,須與大夫計議。”
須賈大夫會意,徑直過去與張輒見禮。其他人自然都認得張輒,但見門客如此說,也不說破,跟在後麵見禮。領頭的門客道:“吾等於院中烹食,大夫等且於室內稍待。少時食備,請先生同餐。”
張輒急忙從懷中掏出一串錢,道:“聊備鹽梅之資!”門客要推辭,須賈大夫也從懷中掏出一串錢,道:“於肆中沽一甕酒,兩隻雞,與先生共飲。”
張輒哭笑不得,自己是個來庸車的家臣,素不相識,哪有一見麵就要“共飲”的,趕緊道:“微賤何敢勞大夫賜酒。”
須賈馬上明白了自己有些失態,但立刻找補回來,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庸吾車,是兄弟行也。敢以貴賤相彆乎!”門客把兩人讓進一間小房間裡,那是他們討論秘密事宜的地方,與周圍都不搭界,絕不會有人偷聽。
一進門,須賈大夫就小聲道:“張先生何以至此!”
張輒依然警覺地四下張了張,走在房間中間,拉來兩張草墊,兩人坐下,才悄聲道:“至鄭地訪陳公!”
“陳公”兩字又把須賈驚了,他急問張輒道:“得見陳公否?”
張輒道:“見之!”
須賈一臉沮喪地坐回去,道:“吾雖知其至也,至今猶不得其門而見也。”
張輒道:“大夫使命,君上甚憂。故遣韓不申相助,至今未得音訊。再遣鄭公子探詢,不得要領。不知進展何如?”
須賈道:“甚矣,難也!韓王、太子、韓相、暴將,皆托辭不見,至今使命不達。不申至,得見二大夫,雖亦通音訊,猶不得見也。”
張輒道:“魏與韓,互通聘問。魏使至而韓不達,是何故也?”
須賈長歎一聲,道:“其中大有緣故!其源,乃在陳公。”
張輒道:“願聞其詳。”
須賈道:“不申初至,吾尚願以使節謁於朝,遂持節往韓相門,告以在朝,不得見。駐車於長街以待,不得;至府複問,猶未歸,又不得。次日往見暴將軍府,亦在朝,複不得。乃入朝,循行人府進謁,告以政務繁忙,命驛舍等候。複以行人求見太子,行人答,太子監國,非理國事。魏使至,不得王命,不敢朝見。是屢屢碰壁,事事不順,蹉跎至今。後以不申之言,密訪諸大夫,猶不得其道。乃以臣持節於長街,以引人耳目;不申引魏使暗訪大夫,或得通也。”
張輒問道:“不申引魏使訪大夫?”
須賈道:“魏使不通,非獨臣也。王命遣韓求援者凡三,皆不得通。是三者位卑權小,循循然候行人之命,使命不達,不能回國複命,乃與臣謀,欲共達使命。”
張輒道:“所得若何?”
須賈道:“乃知秦韓交通,其在陳公筮所說。而筮不獨說韓,猶欲說魏。陳公說魏和秦,而魏說韓抗秦,韓既不得抗秦,複不能和魏,故不通魏使,以待時也。”
張輒道:“是必魏秦和,使乃得通乎?是何言也!若秦魏和議已成,援軍何為!”
須賈道:“正是此意。魏迭請韓援魏抗秦,而秦乃欲與魏和,韓知秦與魏和,而不得不抗秦,時事荒唐,一至於此。”
張輒道:“和議奈何?”
須賈道:“秦魏和議,皆於啟封議之,鄭地皆不得聞,惟陳公知之。”
張輒道:“陳公非韓之客卿乎,奈何與秦魏之議也?”
須賈道:“陳公,天下說客也。說魏和秦,正其時也,故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