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道的哨兵攔下他們,層層上送到司空那裡。梁尉公子接替了大梁尉的武卒總管職位後,右校兩營就又歸司空總管。司空自然認得張輒,他一臉激動地扶著張輒的手道:“先生未歸,君上坐立難安。”
張輒一路緊張,到了自己的軍營中才稍稍安下心來,想歇歇再回城,便主動向司空討水喝,順口問道:“今日戰事何如?”
這一問,司空哭腔都出來了,道:“死傷遍野,……血流成河,……難可言狀!”
張輒道:“但略言之。”
司空穩定了一下自己情緒,道:“始者兩軍鼓響,各不上下。忽秦人鼓聲大作,而吾軍呐喊聲忽變為驚叫。不移時,秦人自天邊席卷而來,魏軍狼狽奔逃,步慢者即為秦人所殺。後軍二校及右偏均移兵百步,準備迎敵。幸賴中軍武卒射住陣腳,秦乃收兵。”
張輒道:“傷亡奈何?”
司空渾身顫抖了一下,道:“但見無頭之身遍地……”便說不下去了。
張輒道:“司何見?”
司空道:“悉於前軍右營……前中二軍民軍肝膽俱裂,哀慟號啼,不堪收埋,乃命後軍右偏一營前往收之。臣等隨衛,故得見之……其狀甚慘……”
張輒道:“傷亡幾何?”
司空道:“但見屍橫遍野,不啻數百。其數尚待細查。……其頭皆無,非親故不能識也。”
張輒感到此戰對士氣的打擊遠遠超過傷亡程度,有些不滿,道:“司乃統兵之率,焉可起婦人之心?死傷,戰之常也。吾擊秦奈何?”
司空道:“秦人退走,凡所死傷儘皆抬去,故不能知。”
張輒道:“秦人犯吾,為吾所退,戰而勝之,何沮為!秦人明日或再至,願司振作,獎勵士氣,明勸賞罰,以待旦也。”
司空一把扶住張輒道:“願先生助我!”
正在此時,軍使來報,晉鄙大夫集將議事,各校率以上皆往中軍。
張輒放心不下,道:“吾隨汝往中軍。”
司空道:“先生大恩,雖死難報。”
張輒道:“司為校率,願勿為小兒狀,為卒所笑也!”
司空勉強在臉上抹了一把,把臉抹花了,挺挺胸,抬頭走了出去,叫聲“備車”。張輒聽來,氣力還算足。
司空帶了一名讚畫跟隨,那名讚畫認得張輒,以為是信陵君派來的,就沒有多說什麼。上了車,張輒主動駕車,給司空留出時間調整情緒。馬車一路飛馳,直入中營。
晉鄙沒有把會議安排在帳內舉行,而是讓大家都坐在帳前的空地上。張輒等驚訝地看到,信陵君也坐在帳前,——這表明這場會議非同尋常。
空地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梁尉公子主動招呼,讓司空等過去。見了張輒,也十分驚喜,連忙施禮。信陵君也看見了張輒,略略拱手示意,張輒亦拱手回拜,在梁尉公子身後坐下。
少時,空地漸漸坐滿,晉鄙大夫於座中站起,十分嚴厲地道:“今日,秦人以二陣,半日間,破我七營,傷我軍卒千餘,死者三百有奇!然秦人陷陣之時,一營巋然不動,如砥柱中流,從午至晡,秦不敢犯,訖無一人傷亡。是前軍司勤!”
前軍一名營司站起來。晉鄙道:“何以故?秦人追殺,隻沿營間大道而行,但營柵不破,士卒不亂,秦人不襲!然七營為所破者,何故?儘自行奔逃,望風而潰故也!秦人亦一頭兩手,並無彆技,秦人猶未至前,即望風而逃,何也?汝兵皆圊籌乎?七營司皆免為庶人,遣回鄉裡;卒伯各降一級;其校率皆劾!”
前軍將跪起道:“喏!”
晉鄙道:“司勤身陷敵陣,巋然不動,敵不敢犯,忠勇可嘉。舉勤為校率,營賜羊酒,其有功者,聽其封賞。”
司勤避席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