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道:“聞道儘入啟封矣。秦人西來,水土不服,多病者。加以天寒,而衣食不給,故儘征醫者為治。”
張輒向岸上掃視,並沒有發現秦軍有兵力減少的跡象,他們還是很嚴謹地在橋的兩端守禦,一輛輛裝滿貨物的車從橋上依次通過。他也的確看到了車上裝的不都是糧食,還有陶器和布匹。
在視力可及的地方,送糧送貨的車乘絡繹不絕,他似乎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向那個方向再看,人太多,看不甚清。他覺得,好像是芒寅的身影。難道這位失蹤已久的芒府大子,竟然出現在啟封?
船過啟封中心區時間其實不長,目力所及也隻有兩岸狹窄的範圍。往空中望去,天色灰蒙蒙的,十分低沉和壓抑,而極度的腐臭味也越來越濃烈,幾乎讓人窒息。
三人都忍不住掩鼻。船夫道:“十萬之眾,吃喝事大,屎尿事也大。秦俗無圊,屙屎隨地挖坑,坑無處可挖,故臭氣熏天。”邊說邊加快了搖櫓的節奏,小船快速駛過集鎮中心,空氣才慢慢好起來。
張輒心想:“處此惡氣之中,秦人得無病乎,盍不疾退!”他實在難以想象,一個人怎麼能長期生活在如此汙濁的環境中!
不久後,他看見巡哨的魏卒和魏國了瞭望台,以及一陣團團濃煙。船夫道:“啟封與梁相敵,然皆大開四門,故於界上時起煙火,以示無事。若見彼軍至,則煙火不起,戰事即起。”
張輒道:“難得如此燒柴!”
船夫道:“日一車柴,絕不敢少。”
至午,船至大梁城下。三人棄舟登岸,跟在人群後麵,並未經過特彆盤查就進了城。
南城緊靠王城,而王城的南邊就是魏公子府。三人很自然地往公子府拐了進去,迅即被一群武卒喝止道:“王城禁地,不得擅入!”
張輒等隻靠停下。張輒道:“吾等自華陽歸,公子有信投於府中,願讓行!”
領頭的似乎是個卒伯,看了一眼張輒,道:“可有節符?”
張輒道:“公子命捎口信,合府之人皆識,並無節符。”
那名卒伯指了兩名武卒道:“汝二人引先生往公子府,試往見之!汝二先生請稍留,若公子府人出,自然無礙。”三人連忙應喏。
兩名武卒帶著張輒直往魏公子府,門前叩叫,出來一人,一眼見是張輒,立即驚叫一聲:“張先生!”
張輒點頭道:“正是微庶!”
那人急忙跑進門去,少時家老急急迎出來見禮,張輒道:“猶有二先生在城門邊,願往迎之。”家老急請一名家臣去迎,還對兩名武卒道:“是吾家先生!”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塞到武卒手中。一名家臣隨著武卒去到城門邊,將那兩名門客也迎回來。一時間,“公子遣三先生歸府”傳遍全府。
家老將三人迎入府中,先不問話,就命廚下燒湯,給三位先生洗浴。將三人讓到一間暖閣內,奉上清酒、果品。少時人報湯成,三人即往浴室,相互幫助著,美美地搓了個澡。家老取來乾淨的衣服,內外換好。在外近一個月,未曾如此清爽。
沐浴更衣已畢,童子將三人引至堂上,家老和眾多家臣正在堂上等待。兩下見過禮,家老問起營中之事。張輒一一回答,藺、範兩位先生作了補充;張輒並問起大梁之事,家老也一一做了回答。
家老道:“前者有呂伯持節來歸,調府中金錢幾二千金,府為之空。”
張輒道:“華陽之眾,皆感君上及家老之德,得保首級。此金乃華陽十日糧也。”座中響起一片驚歎之聲。
家老也歎道:“窮其府庫,隻得十日之食,戰之費可謂甚矣。今府庫已罄,又將奈何?”
張輒道:“乃往信陵支調,以供華陽也。”
座中又是一片驚歎之聲。
張輒道:“大梁城防與魏秦和議,於戰和關係甚巨。家老其有所聞?”
家老道:“蓋有所得,儘告於呂伯。其事蓋出於貴人,口風甚緊嚴,臣下少得而聞也。”
張輒道:“臣等為君上所遣,乃探於啟封。不敢久留,即當回報。”
家老道:“但得一餐而已。可少慰久望之心。”
正說之間,忽報魏相府遣人至。家老連忙迎出來。來人道:“聞公子遣使自華陽來歸,魏相喜不自勝,本意上門拜訪,奈事務所纏,願請三先生至府一敘!”
家老道:“三先生身負重任,餐後即回。此軍務也,不敢淹留,改日登府告罪!”
來人道:“相有緊要,事涉啟封,公子必有欲知之者。若得其便,願即往!”
家老見說“事涉啟封”,恐是和議之事,遂上堂告知張輒。張輒道:“君上欲知和議甚切,魏相其主議者,回之不便,願往見。”
家老於是出來,告以“稍俟便至”,把相府來人請走了。
張輒等三人和眾家臣商議了片刻,乃決定由家老陪同,前往魏相府。
魏相府也設在王宮內。四人走了不多遠,就到了魏相府。門人通報進去,魏相家老魏正迎接出來,見是張輒,連忙行禮,口稱“見過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