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輒失聲道:“芒申久隨君上,寧無危乎?”
仲嶽先生道:“先生心亂矣!芒氏所利,在立於廟堂。失陷公子,其可得立於魏乎?申公子之與君上,必君而臣,臣而君也。他公子亦複如是。”
張輒想了想,道:“誠哉是言也!其次者,大梁尉。公子主軍,大梁尉仍守大梁,無得動搖,何礙?”
仲嶽先生道:“武卒者,吳子啟之,延續至今。眾雖五萬,皆精銳也,國所賴焉。諸魏公子,多以武卒為出身,大梁尉亦然。惟梁尉公子,向體弱,難於兵事,不能入營。苟君上掌兵,必變武卒之製,而諸公子何得出身?故大梁尉之所憂者,非止一家,乃諸魏家。是最可畏!”
張輒道:“君上欲變武卒之製乎?”
仲嶽先生道:“武卒之製,自吳子起,變者數矣。吳子以為邊事,禦秦軍,守西河,以少勝眾。惠王時,拔武卒於京師,為戍衛也。龐涓將兵,以武卒為什佰,累戰殆儘。襄、昭二王,國力日衰,田畝不足,雖選武卒,不能付其酬,或複其賦,不能得其人。至今四十餘載,雖有武卒之名,不複武卒之實。然諸魏公子,爭相謀其位,而有功者,不得其賞,庸碌無能,不得其罰。遂成諸公子晉身之階,生計之賴也。此眾所知也。公子主兵,必變其製,賢者上而庸者下,在所必行。大梁尉自襄王始,世掌武卒。苟變其製,何得無憂!”
張輒道:“梁尉公子體雖弱,而心智強,智能之士也。置之於武卒,實難能也。”
仲嶽先生道:“武卒,大梁尉之世職也,梁尉公子,大梁尉之獨子,寧得無襲?得無滅家氏乎!故大梁尉必有意焉。”
張輒道:“大梁尉告以魏秦合謀於君上,何謂也?”
仲嶽先生道:“語焉不詳,是難知也。所獻之策既與晉鄙大夫同,奈何造府親訪,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大梁盛傳欲不利於君上,亦非止一日,呂伯亦知之。何者為異?”
張輒道:“魏秦之和議也,必儘滅華陽之軍!秦人將有異動!”
仲嶽先生道:“秦人若有異動,奈何不見?”
張輒道:“是必大梁尉有所知也!”
仲嶽先生道:“先生入啟封,見秦有異動否?”
張輒道:“未見。啟封穢氣衝天,難以卒聞;而四鄉之民,猶市之也。……秦人於近水處,脫剝一儘,以水澆之,曰可以禦寒。”
仲嶽先生道:“旦日谘之郭先生,或有所得。”
張輒道:“魏相之策與之有異。魏相曰,若秦不出,吾可出之;若秦出,吾則不出。”
仲嶽先生道:“魏相何出此策?”
張輒道:“吾谘以華陽可攻秦乎?寧無礙於和議乎?魏相出此策。”
仲嶽先生道:“秦既欲刈君上,曾氏複至,或有以也。設或見陳公,奈何?”
張輒聞此,心中也是一沉,自己不及細想,沒有把大梁尉的警告與曾季的出現聯係起來,現在思考,倒很像是一個準備好的圈套。陳筮何時見信陵君,全由陳筮決定,陳筮完全有可能布置一個完美的圈套,算計信陵君。而魏國在與秦國的交往中就吃過這個虧:商鞅與魏公子卬(也是魏王之弟)私交甚篤,後商鞅與公子卬分彆為秦、魏軍隊主帥,在河西相遇,商鞅誘騙公子卬私相會麵,活捉了公子卬,大敗魏軍。安知陳筮不會再來這麼一出!張輒問道:“若曾兄邀君上會,如何為答?”
仲嶽先生道:“實不可預知也。”
兩人均懷著不安的心情,等待天明。
鼓聲響起後,張輒先出城拜訪唐叔。曾季果然不在。唐叔說他可以聯係到曾季,隨後約定午後相見。張輒回到城內,向信陵君簡單報告了進入啟封和大梁的情況,信陵君說,魏相的建議可以提供給晉鄙大夫參考,大梁尉的建議與晉鄙大夫的舉措相同,就不必說了。張輒遂與三司及梁尉公子一起趕往中軍。路上,張輒向四人介紹了魏相魏齊的建議,並強調說,魏相是在自己的要求下提出這一建議的,並非主動提出。四人也沒有什麼意見,但建議不要在會上正式提出,最好等會下單獨說,大夫采納不采納都有自由。張輒也覺得在道理。
例會沒有提出什麼特彆命令,隻要各營嚴加戒備,民軍加強訓練。會後,張輒留下來,報告自己昨天哨探啟封和返回大梁的事,然後介紹了魏齊的建議,與現行方案不同的是,如果秦軍不出,魏軍可前出到秦營附近。
晉鄙有些猶豫,道:“若以大軍臨之,秦必出;秦出,吾退之不利,則必戰。若以偏師臨之,恐為秦乘,或見殺傷。”張輒表示,自己隻是傳達魏齊的話,究竟如何,還由大夫自心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