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僚道:“若與秦和議已成,韓複得其糧秣否?”
信陵君道:“未也。”
尉僚道:“若與秦和議已成,韓複援魏,韓得其城否?複得其糧秣否?”
這一句的確把信陵君以下都給問住了。如果魏與秦談妥了和議條件,秦人撤軍;而這時韓人相援,許給韓王的救援條件還要不要遵守?如果遵守,那不是拿魏當冤大頭嗎!
信陵君道:“尉老必有所教者!”
尉僚道:“華陽當韓魏之要衝。若華陽得守,韓必不能進,則魏之進退,猶有餘裕也。”
信陵君驚道:“吾軍堅守華陽?”
尉僚道:“然也。若和議成,秦人自退,韓人索城,公子當謹守華陽不使進也。則魏可折衝於樽俎之間矣!若華陽失守,韓入魏境,直指大梁,魏必予取予求,不敢拒也。”
信陵君感到壓力山大,道:“尉老之言,亦大梁尉之意乎?”
尉僚道:“此微庶一得之見,未與人言,自非敝主之意。”
信陵君道:“若秦人退走,吾軍自散,何得而據城而拒韓軍?”
尉僚道:“是故有賴於公子,嚴整部伍,勿令散也。”
信陵君哭笑不得,再問道:“吾華陽之糧秣,皆取於鄭。據華陽以拒韓,糧秣何支?”
尉僚道:“據城而拒韓軍,勿需久持,但三五日若十餘日足矣!許以重賞,臨以重刑,必無礙也。”
仲嶽先生問道:“尉老亦獻策與大夫,大夫何言?”
尉僚道:“大夫但言,軍國大事,一任王命而已。”
仲嶽先生複問道:“梁尉公子何意?”
梁尉公子漲紅了臉,吃吃道:“尉老之意,必有可取……小子無能,無以為也。”
尉僚道:“臨敵變陣,誠所難也。惟國之安危所在,願公子察之!”
信陵君道:“尉老之意,孤深領。若韓人為援,欲不勞而得魏城,理當禦之。大夫之命,孤已知之。可傳於三司,令各為備。”
尉僚好像對於沒有說服信陵君有些不快,替梁尉公子答道:“公子正要巡視各營,可就便告之。”
信陵君看向梁尉公子,梁尉公子道:“尉老之言是也。不敢勞公子及先生……”
張輒打斷道:“公子何出此言!三司入城聽令,理所當也。臣等為使,分所為也。何勞之有!”也不待分說,站起來直接走出堂外,召來幾名門客,交待幾句,幾名門客迅速離開。
張輒返回來道:“臣已請三司入城,公子與尉老可稍待。”
尉僚益發局促不安。張輒為緩解氣氛,道:“尉老思慮周全,必利國家。可詳言其計,以明其誌!”
尉僚似乎不擅長作這種長篇大論的發言,但又不得不說,十分窘迫,道:“臣聞公子言,韓欲出援,臣以為不妥,其中必有異!於途思之,若秦魏和議已成,秦人將退未退,而韓人突至,奈何?秦人方退,韓人突至,奈何?秦人已退,吾軍將散,韓人突至,奈何?秦人已退,吾軍已散,韓人突至,奈何?”
信陵君眼前一亮,道:“尉老所慮甚是,如其奈何?”
尉僚道:“若秦魏和議已成,秦人將退未退,而韓人突至,則秦魏必皆向韓,韓無利也。韓必不為。秦人方退,韓人突至,魏或拒或否,何則?恐為所乘也。秦人已退,吾軍將散,韓人突至,魏無力而拒,而秦人無及,韓人有援之名,無援之實,而城池、糧秣必不可少。韓人利大,或可為也。秦人已退,吾軍已散,韓人突至,無援之實,亦難言有援之名,則雖欲索重賂,師出無名,難能也。是故韓之出也,必在秦人已退,吾軍將散之時。”
信陵君擊節歎道:“善矣哉,尉老之言也!非老成者孰能及也!”
尉僚道:“臣遂思之,華陽當韓魏要衝,公子若能於秦人撤後,暫緩散軍,或三日,或五日,可破韓策。至多不過十餘日。誠若是,則利魏多矣。”
信陵君道:“微尉老之言,孤何能至此?微張先生之請,尉老何得儘其欲!”避席向東西二席各一拜。
尉僚和張輒皆避席而拜道:“何敢當公子之言也。”
信陵君道:“孤昧於見識,不知尉老良言。願尉老早晚教訓,勿得稍吝!”
尉僚道:“微庶何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