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平道:“首年衣食,乃當取用於此,歸期必繁。先生其勿怪也。”
張祿道:“老臣殘生,能助公子開疆拓土,亦幸矣。恨不能親為也。”
鄭安平道:“旦日有閒,當何為?”
張祿道:“汝之戟失之久矣,當重整之。”
鄭安平道:“吾等分麻兄之兵甲,得一甲一兵。惟麻兄之兵,其器甚薄,恐難任用。熔銅重鑄,所費亦多。奈何?”
張祿道:“所得抑矛耶,戈耶?”
鄭安平道:“蓋矛也。”
張祿道:“矛者,以輕便為用,輕薄無妨。惟戈者,必緊固也。雖然,矛未可以竹為柲,刺之難入,猶當擇堅木為之。”
鄭安平道:“先生言之輕易,所謂堅木,豈易為也?”
張祿道:“麻兄之柲,以何木為之?”
鄭安平道:“是則未知也,其以麻束其外,不見其木。”
張祿道:“速往取之。或以錢補其實可也。”
張祿提醒了鄭安平,他顧不上做飯,趕緊跑到梁西驛中。靈堂內已經空空蕩蕩,麻兄的長戟和短戟靠在一側的梁邊,為廊柱所遮掩,不加注意看不出來。鄭安平扛了兩支兵器跑回家時,粥已炊得。
鄭安平把兩支兵器交給張祿觀看,自己去盛粥。張祿看了道:“雖非名木,工得其法,可以任之。……戈矛甚薄,其與柲何能?奈何製柲之工也,而冶兵之粗也?”
鄭安平道:“製柲者木工,製兵者銅工,一工一粗,未為怪也。”
張祿仔細觀察著兵器,道:“此柲原有兵,為人摘去,但餘其柲。麻兄得之,服以己兵。故得此也。”
鄭安平道:“先生何以知之?”
張祿有些不耐煩道:“有舊跡在此,焉得不知!”鄭安平湊過去看,果然在戈、矛之下,複有服兵的痕跡。隻不過痕跡甚淺,如果不是張祿提醒,鄭安平自認為看不出來。
張祿道:“能辦此柲者,當亦士家。其柲奈何入麻兄之手?麻兄,其庶人也……”順著柲往下看,忽然道:“麻兄曾被創否?”
鄭安平道:“未聞也。”
張祿道:“柲上有陳血,其時也,血流如注。雖經洗刷,加之汙漬,實難辨也。……是柲非麻兄所有,乃得之一亡者。”
鄭安平道:“蓋亡者所贈也?”
張祿道:“非也。若亡者所贈,其兵何在?何需另鑄而配之?其兵為人所取,但餘柲也……此必野人之所為也。凡有大戰,敗者往往暴屍野外,若為鄉裡,但以禮葬之。而野人者,擇其所能用之貯之,於其屍則淺埋之,常為獸類所啃食。其人也,取兵歸之,但用其兵,而遺其柲。是必賈之矣。兵者可為銅,而柲工雖費,其價難直。故棄之。麻兄偶得之也。”
鄭安平道:“寧有此乎?先生何知也?”
張祿道:“昔者,吾使於齊,於途殘屍斷骨,一望皆是。惟兵則僅餘其柲,或全或殘。谘之土人,乃獲其知,故知之也。其有複下者,雖衣裳亦剝之。赤體暴露,不堪入目。”
鄭安平拿過長戟,仔細觀看,又站起來舞動兩下,道:“先生洞見,此柲果非尋常。先生但觀此手戟,可得說否?”
張祿拿過手戟,看了看,道:“柞木為柄,雖亦可觀,蓋尋常也。”
鄭安平將兩隻兵器仔細看了看,果然相差甚遠。手戟的柄並未以絲帛纏裹,在柄上也看不出二次裝配的痕跡,應該是原裝。
鄭安平道:“先生何以知麻兄之柲良?”
張祿道:“甚矣其愚也!柲以麻裹之,非良木而何?豈有柞木複束以麻乎?”
鄭安平道:“凡以絲帛束其外者,其內必良。”
張祿道:“非止此也。有柲曰積竹,以木為心,夾竹為輔,外纏細藤,裹以細絲,複以漆九製之,得為一體。其用也,堅而韌,長而輕,手握之滑而不脫,固而不澀,隨心應手,實良材也。”
鄭安平道:“是柲非積竹耶?”
張祿道:“雖以麻裹之,內僅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