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道:“小子得繪華陽四至之圖,儘付於郭先生。先生讚歎,乃薦之於君上。君上許以武卒之時,必儘其力。故暫歸夷門,以俟補也。”
鄭安平道:“奈何未得君上親炙?”
陳四有些黯然道:“必為將軍府之故也。吾前為侯兄薦於車先生,乃由車先生炙於君上。君上不欲奪人之美,是故……”
鄭安平道:“是故將軍以臣為君上之臣,故其見也,必隱於草莽之間也。”
陳四道:“鄭父勿為所慮。車先生之見鄭父也,得之於侯兄也。侯兄必有萬全之策,不令鄭父為難也。”
鄭安平道:“是必有之!”快到城門口了,陳四與鄭安平相辭,自己進城。鄭安平見天色已晚,恐城門關閉,就不再穿城而過,而是從城外繞行回到城西自己家中。
一見張祿,鄭安平立即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說了,張祿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他反複問道:“公子入城非有所約?”
鄭安平道:“信步而往,何得有約!”
張祿道:“車右與虎仲皆往,必非臨時起意,定當早謀。然以公子之身,似不必久設其計,引以入罟。車右奈何經陳四,而與汝相見……相見而已,又何必二人相伴……所言之事,非不可對人言者,奈何……”終於張祿道:“公子之入城也,未避人耳目;公子之往屠家,未避人耳目;車右等往屠家,必引人注目。是必欲陷公子於不義……公子其慎之!”
鄭安平道:“何謂也?”
張祿道:“信陵君公子與芒將軍勢難相容,今芒府二智囊齊見公子,所言無大事,公子以為得勿見疑於信陵君者乎?必也,疑公子所言不實,蓋與芒府有大謀也。”
鄭安平想了想,也是,芒府的兩名大佬秘密會見了自己,這無論如何都會引動全大梁的關注。如果信陵君問起來,自己實話實說,說兩位大佬不過說些仰慕之情,以後若有所需,必定相助,鬼也不信。一定會說自己隱瞞了什麼,而這被隱瞞的,實在有無限猜忌的空間。顯然,他被陷害了,而陷害他的竟然是侯兄和陳四!
鄭安平道:“奈何侯兄與陳四兄必陷吾於不義乎?”
張祿道:“侯兄與陳四兄未必得其意也。車右請侯兄曰,得與鄭兄秘晤耶?侯兄乃轉托於陳四兄與屠兄。而適奉其會,陳四兄路逢鄭兄,其謀遂成。若汝不入城,陳四必相訪矣。”
鄭安平道:“誠如是,則侯兄與陳四兄亦皆為所賣矣!”
張祿道:“車氏見小利而忘大義,其敗必矣!”
鄭安平道:“何敗也?”
張祿道:“汝其觀之!”
鄭安平道:“吾既為芒氏所算,複當何如?”
張祿道:“一若往常,勿得有見疑之思。”
鄭安平道:“車氏複言,吾為管令也,不可廣大其城,眾其士卒,勵其甲兵,屯其糧秣,以為攻守之道。當示之於弱寡與無爭。或得私田,或得私利,逍遙自在。其可得而言之?”
張祿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高有人問,自當直言。或問汝之誌,其答曰,此朝堂之謀也,非吾小邑所能謀也。廣大其城,眾其士卒,勵其甲兵,屯其糧秣,以為攻守之道,豈區區邑令所能為也!”
鄭安平道:“若其必為秣馬厲兵,以為攻戰,如之奈何?”
張祿道:“自不可免,當行則行。”
鄭安平道:“吾所深慮者,此非取死之道耶?”
張祿道:“生死禍福,豈容趨避。直如今日之事,公子其得避之?既為所算矣,當即察其所算而應之。至於禍福利鈍,難所計也。”
鄭安平初入官場,就遭此無妄之災,自己還沒法做什麼自救,情緒十分低落。一方麵想著信陵君對自己信任可能會因此而大幅下降,一方麵又想著要是能從芒氏那裡得到一些實惠,也未嘗不可!這些話他也不敢對張祿說出來,隻是自己胡思亂想了一夜。
第二天,五旺背著自己的換洗衣服和被衾上門了,正式成為鄭家的家臣。鄭安平反正家裡寬敞,就指了另一間廂房給他;鄭家也沒有養牲口,秸草也是富裕也,收拾了厚厚一堆鋪在牆邊。告訴了五旺柴草所在,平時取水所在,鬲鼎碗盞所在,粟米鹽梅所在,熟悉了家中的環境。
下午,鄭安平帶著五旺去了自己的份田。自己的份田隻有六十畝,不足部分按每畝五十錢按年補足。份田離梁西驛很近了,開墾得並不好,田間管理也很粗糙。五旺一見,脫了上衣,就要下田,鄭安平也攔不住,也隻好跟著下了田。
他們這次出來,並沒有帶什麼農具,一切田間耕作都不可能,隻是把田中的小石頭塊撿起來,用破衣服包了,扔到田邊。五旺還看了水勢,道:“明日攜耒疏之。”
鄭安平道:“力田非在一時。旦日且與眾官相見,非可失也。”五旺聽說要見官,有些害怕。鄭安平道:“皆吾平素同儕,若不見,將來怎得相處!”五旺這才勉強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