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父複問道:“奈何救主?”
犬兄道:“吾等護公子至長城之下,天色已暗,乃露宿於野。其夜,有賊來襲,皆頗凶悍,數逼營柵。吾等驛卒乃奮勇突前,皆為弩箭所傷。賊失其弩,乃退走,主遂得安。麻兄身亡,餘者吾眾皆得一爵!”
犬父欣慰道:“奮勇突前,建功立業,難能也。”幾位長老也都點頭道:“難得,難得!”
犬父道:“其傷奈何?”
犬兄道:“已愈久矣!”一邊說,一邊解開衣服,展示自己的傷痕。長老和犬父一一細看了傷痕,道:“幸而未及深也。”
待犬兄穿好衣服,犬父複門道:“今任何司?”
犬兄道:“長城之外有一小邑,父其知之?其邑為信陵君所降,王乃封其五十裡於信陵君。信陵君念吾等功勞,乃皆任為管邑。鄭兄,其最長者,功最多,為管令;粟兄,複長者,功次之,為管尉;曹先生,信陵君門下,智謀深遠,為管丞;四兄,吾四者最幼者,功與吾儔,與吾同為左右夥。”
犬父於座中拜道:“不意令、尉、丞諸大夫至,老兒失禮!”其他長老也拜謝不已。
鄭安平等回拜道:“吾等與犬兄,皆兄弟也。諸父長老不可多禮,以屈小輩。”
犬兄從身上掏出一塊金餅,道:“此乃吾等立功所得,敢獻於父!”
鄭安平等沒想到犬兄竟然把自己一半的年薪都獻出來,心頭一陣感動。但自己這些人都無準備,拿不出什麼禮物來,隻得伏拜禮敬。
犬父徒見如此大的一塊金餅,也是激動萬分,趕緊推辭道:“不可如此。……汝立功所得,汝自寶用。……”
年齡最長的長老接過金餅,從上麵掰下一小塊來,遞給犬父,道:“汝不取,犬兒必不安。且取一餅,以為念想。”把剩下的遞還犬兄,道:“餘者且收回。今為夥長,早晚用度,不可無錢!”好說歹說,把錢這麼分了。鄭安平等都暗暗讚歎長老會辦事,也都隨聲附和著長老。
犬父摩挲著金餅道:“不意此生得見真金……”渾身上下摸索,好像要找什麼。終於,從腰帶上解下一隻香囊,小心翼翼地把金餅放入香囊內,道:“吾當攜之左右,傳之子孫!……皆犬兒之功也。”
鄭安平等見了犬父這般失態,非但不覺得好笑,反而感到犬家父子情深,不覺動容。曹包道:“犬兄身居中樞,建功立業,豈有終極。恐父之香囊不足盛也。”
犬父道:“非敢逆大夫之言。犬兒立功,身幾殆矣。老兒藏此金者,心念吾兒建功不易,非敢再令其被創!適吾細查,兒身被五創……況同儕身死,思之豈不令人悲且痛耶!同儕之親友,寧勿哀動天地乎!”拉著犬兄的手,竟然發出悲聲。眾人連忙勸解。
鄭安平看了小四一眼,兩人均想起同往麻邑的經曆:麻三之死,在家鄉未起一絲波瀾;派個親人來探靈,都好像莫大的恩典一般。複憶及自己,若有一天戰死沙場,家鄉父老可有一聲悲聲?心頭雖閃過這一絲絲念頭,身體卻跟著眾人一起向犬父禮道:”父且無憂!“
少時,老大跪在堂外問道:”餐食已備,諸公及諸父其坐於堂中,其食於庭前?“
犬父這才停止了悲聲,喘息了片刻,道:”庭前寒冷,諸老者皆不耐,其食於堂上。“
於是三子各執幾案,端食上堂。但又為了先給誰爭執起來。鄭安平等堅持長者先而幼者後,長老們則堅持尊者先而卑者後。最後還是最長者出來打圓場,讓主客席依次各敬一案,第一案先敬犬父,複敬犬兄,這才勉強達成一致。
每一案上竟然有三器,一大碗稠稠的稻米粥,拌著魚肉;一小碟鹽梅,以及幾小片乾肉。
待眾人麵前都有了食器,犬父道:”鄉野瓦甌,諸大夫勿嫌粗鄙,勉進一餐!“
鄭安平等皆禮道:”焉敢勞父厚賜佳肴!“沒有彆的禮儀,眾人執箸而食。看來那些老者們也都少食肉食,粥啜得格外香甜。
一時食儘。鄭安平等閒談幾句,告辭出來。一眾長老及犬兄的父兄等直送出裡口,目送眾人沿大道往出城方向而去。等看不到眾人的影子了,犬父突然大放悲聲,哭倒於地,嚇得眾人連忙攙扶,連聲勸慰……
走在歸途中的鄭安平,也突然冒出一句道:”有家如此,夫複何求!“這話道出眾人的心思,紛紛向犬兄表示了羨慕。
大家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來到管邑城下時,天色已黑,城門已經關閉,隻得喊開城門,進入管邑。
城主迎進府中,告知明天祭祖的事。鄭安平讓城主從自己帶來的糧食中拿出五升,作為自己五人的祭品。五人與城主討論了整個祭祀流程,以及各人的角色。根據曹包的要求,五人隻是觀禮、助祭,而不參與祭祀,主祭仍然是城主。決定之後,五人各回房間休息。
五旺沒有隨鄭安平去圃田,得了一個完整的空閒,他和五兒一商量,決定乃去廢城的荒地裡收拾石頭。撿了一天,累得渾身是汗,但卻十分精神。回來喝了碗粥,自在屋內歇息。見鄭安平進來,便起身相迎。鄭安平問了他的安排,知道他又去城南的荒地裡撿石頭,知道他認了真了。城南那片地,離河流很近,如果要留下道路,幾乎沒有什麼耕種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