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已經聚滿了人,火堆也已經點著,鼎中散發著香氣。一個家族男人一個火堆,女人一個火堆,人多的,甚至半大的小孩也有一個火堆。現在的火堆燒的是劈柴,火焰不大;但旁邊高聳的枯柴預示著夜間巨大的篝火。
食物還沒有準備好,女人們把男人們全都趕得遠遠的,不許他們靠近;男人們也樂得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閒話,不和那幫婆婆媽媽扯到一起。
城主把鄭安平一行引到男人堆中,一一向他們引薦每個男人。
像管仲明這樣女人在外麵住,家裡隻有男人的,火堆旁邊的活自然由同族的女人代勞,祖孫三人都近不得火堆。小孩自然是去找同齡人去玩了,這是他們為數不多可以自由玩耍的快樂時光。老人和老人聚一堆閒談。管仲明身邊圍了一群年青人,聽仲父講著外麵生動的故事,以及經營之道。見城主帶著鄭安平等人過來,管仲明連忙站起身來。身旁的年青人也一起站起身來。城主略過管仲明,隻引薦了這群年青人。
相互見禮後,鄭安平道:“先生訓導孺子有方!願得其便謹聆教誨。”管仲明連稱“不敢,大夫呼喚,自當承應”。
鄭安平問這群年青人道:“其有隨仲父遠行而致富者?”
這群人麵麵相覷,一人道:“欲隨仲父者,非聰明伶俐不辦。吾等皆難能也。”
管仲明道:“遠在他鄉,禍福難保,非自家之子,孰能為之!”
鄭安平對管仲明點點頭,複問這些青年道:“其有願於管邑力田者歟?”
這些青年同樣麵麵相覷,還是那人回答道:“力田勞苦多,獲利薄,皆不願也。”
鄭安平道:“其有身捷腿快,力氣攸長,能充驛者乎?”
這些青年還是麵麵相覷,那人回答道:“若論身捷腿快,吾邑中非季子莫屬。”
鄭安平道:“季子何人?”
那人道:“城主之季子,複有何人!”
聽那人提到季君,城主和鄭安平都有些掛不住,草草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與管邑中人一一見過麵,鄭安平等各以言語試探了管民的態度和能力,雖有心理準備,還是感到有些失望:這些被生活放棄的人,基本上也放棄了生活。
月亮爬了上來,女人們終於允許男人圍坐到火堆前就餐了。城主家族自然是城內大族,擁有三個火堆。城主和他的三個兒子與同族男人圍坐在一起。城主的一妻二妾為他們盛上各種粟菽混雜的粥,甚至帶加了棗和梅——這不是每個家族都有的東西。城主的正妻看上去比城主要老上不少,基本水能乾活,站出來隻是一個象征。乾活的二妾可能比城主要年輕一些,但也歲數不小,好在身體健壯,乾起活來十分利落。每人一碗粥,每碗粥中都有一顆棗,二妾的分配十分公平。將粥分完,三人各福一福,回到自己的火堆邊了。
這頓飯吃的時間被有意拖長,因為大家都相互交談著,甚至端著碗在各個火堆間遊走。鄭安平一行各自默契地分散到各個火堆,以致敬的名義留在各個家族中,觀察各人的言談舉止。
鄭安平也乘這機會來到管仲明的家族中,與管仲明家族的家長再次見禮。與管仲明相互品嘗了對方的粥,讚揚了幾句。然後悄悄地把管仲明帶到火堆的外圍,讓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眾人,而眾人隻能看見他的身影。
鄭安平悄然問管仲明道:“若於管邑設車行,利弊何如?”
鄭安平明顯感覺到管仲明的神色變得嚴肅了,問道:“大夫欲行之乎?”
鄭安平道:“有此議也,然未知利弊。”
管仲明道:“車行費多,兼以縱橫四方,非豪傑巨賈難行也。”
鄭安平道:“華陽城下,車行有四,皆巨賈耶?”
管仲明道:“凡立車行者,皆富且有力者也。試以華陽四行解之,白氏,白圭之後,行商二百餘年,所業遍於天下。呂氏,洛陽巨賈,其先乃太公尚,富甲一方。陳氏,乃陳國所出。陳初為國,後為楚所滅。秦入楚郢,楚遷都於陳。陳之所居皆豪族大家,非止富也,且貴也。巴氏,出於巴地,雖偏在一隅,然其地產丹砂,質冠天下。古來礦藏,必公之於眾;然巴之丹砂,乃出一家。據天下之富而若定,其家豈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