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歇道:“所言何語?”
胡千道:“其使曰,紛亂之世,得保首級,寧不為多乎!”
黃歇聞言一怔,道:“是亦肺腑之言也。貴邑故曾被兵乎?”
胡千道:“聞百歲之前,胡數破滅。老兒自幼至今,少見兵鋒,但其聞也。”
黃歇道:“胡陽遣使而至,其人果何在耶?”
胡千道:“聞其自潕水而東。山川相阻,公事不便,乃遣使拜見。”
商人們聽了,直呼內行:不動聲色,探聽出了胡陽的進軍路線。但也就藏在肚裡,臉上一絲不露。
潕水在澧水之南約五十裡,那裡是故柏國的封地,柏國滅後,柏邑先屬楚,後為韓為攻占。胡陽入中原,取道韓國城邑,說明韓秦早有勾聯,所謂韓在秦晉之間猶疑不定,完全是芒卯受騙後的錯覺。從一開始,芒卯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中!
遊覓歸來,黃歇意猶未儘,對胡千道:“敢訪胡陽兄弟。”
胡千見黃歇一來就詢問胡陽之事,以為是胡陽的某位熟人,也沒有多想,帶著眾人到了胡陽的故宅。胡陽父母已分彆於多年前去世,當家的是胡陽的大哥。胡千到了故宅門口,叫道:“順兒,有客來訪!”
一名老實巴交的農戶走出來,對邑主行禮道:“父呼我?”
胡千一指眾人,道:“是則陽兒朋輩,特來訪也。”
黃歇道:“吾等素知胡卿,聞其家此,特來訪之。”
黃歇說的是“素知胡卿”,不是“素識胡卿”,並不算說謊,但旁人哪裡辨得出其中的微妙。胡順見胡千後麵跟的人雖然都是短打扮,卻也衣著鮮明,趕緊往院裡讓。家宅草棚低矮,空氣汙濁,他便與妻子和孩子一起,抱出一堆坐席,請大家坐在院子裡。胡千不打算相陪,告辭而去。
黃歇道:“素聞胡卿少有慧穎,不料出於如此險惡之地!”
胡順聽不太懂黃歇的話,隻得嗬嗬笑著,唯唯喏喏。
黃歇見他不懂雅語,就以土語相談道:“吾聞胡陽兒時聰穎,不意所居在此!”
胡順見說到胡陽,也有些興奮,問道:“諸公與胡陽……”
黃歇道:“胡陽見為秦卿,吾等乃其下人。”
聽說是胡陽的下人,胡順一下子漲紅了臉。忙叫來妻子,命她好生炊一鼎濃粥。妻子顯出為難之色,好像是說粟米並不多。胡順小聲斥道:“此皆胡陽下人,來至主家,焉得無一飯之賜!”
黃歇道:“順公不必勞碌。胡卿有物奉送,臣等登岸時,攜帶不便,願以歸取。”
身邊一位商人和一名家臣心領神會,立即起身道:“臣等願往取之!”
少時,兩名家臣挑著一個擔子,那名原來跟隨的商人和家臣分執一匣和一匹布,來到院中。那名家臣報道:“胡卿贈棗、蓮、菽、薏、桂,以及桃、杏、李等果脯一石,帛一匹,頭飾一具,謹以奉!”
黃歇邀請胡順同看,指道:“棗、蓮、菽、薏、桂、桃脯、杏脯、李脯,細帛,頭飾。臣等奉獻無誤!”
胡順趕緊跑進室內,叫來兒子,道:“速呼汝仲父、叔父同來,陽父之使至矣!”又叫來妻子,命她將筐中之物與粟一起同炊一粥。妻子也為這滿滿一筐各色土產震驚了,取小筐裝了一筐,又量了一石粟,到後院去淘洗。少時,胡家老二、老三都來了,黃歇等恭敬起身,一一拜見。相互說了些客套話,老二、老三又把自己的妻子、孩子都叫來,一麵拜見陽父之友,一麵幫忙炊“八寶粥”。
黃歇和那些商人,個個精明,在八寶粥的濃香中,不多時就和胡氏三兄弟打成一片。胡氏兄弟完全脫去拘謹,就像久未謀麵的老朋友一樣,在歡聲笑語中,胡陽少年的往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被認真回憶出來,並被完善了各種細節。
鼎中粥儘,賓主儘歡。風清月朗,夏夜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