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道:“望夷宮門。”侍郎立即離開,匆匆往鹹陽宮而去。在鹹陽宮查到黃歇下榻的館驛,又匆匆趕去,向黃歇傳達了魏冉的邀請。黃歇雖然對魏冉突如其來的邀請感到不解,但還是立即回答道:“謹奉教!”
他帶了二十人,拉著輜車跟隨。請芒申駕了革車,自己和侍郎分立左右,就往望夷宮而來。
魏冉把宴席擺在望夷宮門口,並不讓黃歇入宮。自己冠帶整齊,身佩長劍,立於宮門之外。住在附近的公子芾和公子悝也被請來,共同會談。
黃歇到時,已時黃昏時分。魏冉及二公子三人齊齊立於階下,拱手相待。黃歇跳下車,恭敬站立。車右先生和虎仲先生上來侍立在黃歇左右,三人一起上前。車右先生緊趨幾步,上前施禮道:“楚公子歇謹奉敝王命,拜於秦相穰侯!”
魏冉上前施禮道:“秦公子芾、秦公子悝,謹迎楚公子!”
車右先生發現情況不對,剛才明明是說與秦相會麵,怎麼變成了與秦公子會麵了?公子芾和公子悝雖然是秦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能與聲威赫赫的穰侯相比。但仔細一想,穰侯是外姓,公子芾和公子悝則是真正的嬴姓,與穰侯之間是君臣關係。穰侯為了地位對等,把兩位公子請出來,也自有一番用意。
也不及多想,車右先生道:“楚公子歇,謹見秦公子!”
魏冉道:“公子千裡風塵,謹備宴席以洗之!”
車右先生道:“謹奉教!”
相互一揖,公子芾和公子悝升東階,黃歇等升四階;上階後再一揖,對麵坐下。宮門內,走出兩隊侍郎,各捧幾案,五鼎六簋,奉在兩邊席前。
沒有了通常的唱酬,各人上手,吃了三口飯,喝了三口羹。魏冉道:“昔者秦楚通婚,誓相交好,於今十八世。懷王為讒言所惑,舉兵伐秦,秦不得已而抗之,初戰丹淅,再戰藍田。太後聞之,灑淚不已。今王即位,屢和與楚,乃與懷王盟於黃棘,太子入質。不意太子背盟,陰潛歸國,乃有重丘、襄城之敗。王與懷王見於武關,同歸鹹陽。敝王循循而前,懷王勃勃而怒。然後楚棄懷王,彆立新君。懷王遂卒於秦,而歸葬於楚,秦致賻祭,曾無失禮。會齊滅宋,秦楚複盟於宛城,而共伐齊。齊以無禮而共伐之,伐之以道也。王遣淖齒入齊,齊王命之為相。淖齒遂殺齊王,背信而棄義。秦之退也,楚與晉圍臣於林,臣時狼狽。遂有武安君伐國之舉。是則秦楚之交也,楚屢負秦,而秦終不負楚也。”
黃歇靜靜聽完魏冉的話,拱手一禮,回答道:“昔者秦楚通婚,誓相交好,於今十八世。今秦太後,楚女也;今楚王姬,秦女也。本自交好,誓同一家。然有張儀者,來說敝邑曰,秦願以商於之地六百裡與楚盟,願楚與齊絕也。楚與齊絕,而秦地不入,敝王不敢勞動,乃自取之。秦王既立,楚賀不為後也。黃棘之盟,太子入質,為秦大夫所輕。太子懼傷於身而絕於秦,乃陰潛歸。秦以此絕之,不亦惑乎!先王赴武關,輒為秦所留,背信棄義,莫此為甚!先王喪於秦,而屍歸於楚。楚地無不悲慟,而誓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王以舊情,不忍加兵,遂與盟於宛城,而共伐齊。穰侯困於林,是晉所為也,楚軍在齊,何得而知?而秦遷怒於楚,先奪吾之黔中;楚以盟故,乃獻漢陽、上庸以和。秦無厭,先取我鄢、鄧,十萬楚民,漂屍盈河,水為之壅。複取吾西陵、郢都,敝王東移,離祖先之地。先王不幸,骸骨露於野!雖村婦愚夫,猶當淚目滴血,不共戴天!然敝王思之,以怨報怨,終非古訓。秦雖怨我,我當以直取之。故命臣入秦,聆楚之罪,從而改之。俾秦之怨,亦可消也。”
魏冉也靜靜聽罷,微笑道:“公子之辯,人不能及也。”
黃歇道:“但及於理,非敢辯於長者!”
公子悝道:“楚晉擊秦於林也,昭昭明矣,焉得辭?”
黃歇道:“秦之罪楚數矣,楚豈多焉?惟楚實無一兵以加之,故不敢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