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聽了仲嶽先生的解釋,拍案叫絕,道:”微先生所教,孤何知也?“
座中的門客還有沒明白的,張輒解釋道:”前者,吾等議,但語與韓王‘魏王封吾管’,而韓王應者,迫也。今者,黃公教語於韓王,‘魏王封吾管,吾將獻於韓’,韓不納,賜也。易迫為賜,韓王氣為之平,而愈親也。“
一門客道:”君上寧毋屈人下矣?“
信陵君道:”韓王雖故兄弟,盟國王也,臣為之下,不亦宜乎!非屈人下也。“
一眾門客與信陵君有一搭沒一搭,直談到晚餐。
八月初一,小雨霏霏。各國參加韓王葬禮的人分彆從各城邑彙集王宮。從鄭城北門直到韓王宮,沿途搭起了雨棚;臨時搭建的雨棚裡麵依然淅漓漓地滴著水,比外麵好不了多少。不過比起秋老虎來,小雨更讓人接受一些,參加葬禮的人普遍對這個天氣感到滿意,認為是上天的恩惠。
來的五個國家中,四個國家下榻的城邑在城北,這裡是韓王出殯的正道。隻有楚國下榻的城邑在城南,必須乘船到城北。黃歇帶上全部楚卒和隨從,一千多人,分乘二十多艘船隻,逆溱水而上。秋日小雨,氣候宜人,太子與黃歇乾脆不穿朝服,隻著緦麻;其餘隨從皆白衫左袒;楚卒全身著甲,僅用一塊白布罩在甲上。
船在城北岸邊停靠,早有韓使過來指引楚卒列陣的位置,又有韓使引著太子和黃歇前往王宮。隨從都被安排在雨棚中等待,隻有兩人可以入宮隨侍。
楚國道遠,最後才來。待諸使到齊,韓相領著前往宗廟拜見韓王,韓國大臣已經在宗廟內外等候。各使臣上殿,一一表達了各自國王對韓王的慰問,並獻上賻禮。每人不過數句官樣文章,韓王一一恭敬答禮;而賻禮更是早在入鄭之前就已經和有司交割清楚,現在不過將禮單奉上,走個過場。
隨後,韓王在上,各使臣在西,有數的頭麵大臣在東,按韓平的唱儀行了祭祀之禮。殿外鼓樂齊奏,哀聲四起。八名選定的韓王後輩抬起靈柩,宗廟內外再起哀聲。諸韓氏在前開道,韓王走在靈柩前麵,各國使臣和韓國大員(其實多數也是韓氏)分列靈柩兩側,在殿外大臣們的跪拜中一路抬出殿外,抬上靈車。
宗廟儀門大開,靈車緩緩駛出。鄭國城內早已淨街,沒有一個閒雜人等。在將靈車送出城後,各國使臣立即回到自己軍陣中。在韓王靈柩的前後,各有韓卒五千護衛。再往後,才是各國送葬的隊伍。魏與趙是韓的兄弟之邦,居左。魏除了帶來一千武卒外,信陵君還帶了一千門客,這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趙卒不足的尷尬——沒準是韓魏協調的結果。秦、齊、楚共二千五百人,列於右邊。韓國為每個國家的軍陣準備了三乘革車,分彆由各國正、副使,以及軍隊最高指揮官乘坐,禦手都是韓國人。
在各國軍陣開始上路時,韓軍前衛已經通過十裡之外洧水河上連夜架起的浮橋,渡到洧水西岸,進入一片低山地區。待韓軍後衛過河後,各國軍隊一陣金鳴,部隊在浮橋前停了下來:河界相當於陰陽界,送葬的客人到此止步。各國軍隊按禮儀目送韓軍後衛進入山地後,由韓使駕車率領著,各回城邑。韓使代王再三致謝而去。楚軍比較特殊,隻送到船上,就與韓使告辭。
上船以後,太子和黃歇換下被雨浸濕的緦麻,穿上輕薄的葛衣,站在船頭,迎著蒙蒙細雨,乘船順流而回。
在他們回到城邑時,留守的家臣報告道:“申公子一行至矣!”
黃歇一怔,但隨即感到他們把握的時機十分巧妙:韓國的注意力都在北城,相對而言,城南如果沒有大的亂子,一般的活動不會引人注目。
黃歇道:“少俟即往拜訪。”一直送太子進入室內,安頓畢,讓太子喝了花茶,讓他午休,方才出來,由那名家臣領著,往芒氏三人的房間而來。
黃歇到了房間門口,叩門通報,芒申等立即迎出門來,下到階下禮拜。黃歇也下階回禮,道:“申公子曲禮下人多矣!”
芒申道:“家父麵諭,事黃公以君臣,不敢違也。”
三人入室。黃歇道:“敢急請申公子及二先生者,為得王命,奉太子入質於秦事。”
三人都隨黃歇到過秦國,自然知道一個月前辦的外交,秦與楚盟,而以楚太子為質。但黃歇在洧水岸邊與張祿相會時,隻說了赴韓助祭,並沒有說葬禮結束後,就送太子入秦。車右先生很詫異地問道:“胡為乎急也?”
黃歇道:“恐伐楚之舉將作,不得不急彌之。”
芒申道:“黃公入秦,得勿盟乎?奈何將有伐楚之舉耶?”
黃歇道:“太子未入,盟誓未成,複有為政者欲敗盟也。”
芒申道:“秦之政,亦相爭乎?”
黃歇道:“政道相爭,事之常也。與國外交,或欲和,或欲戰;或先戰後和,或先和後戰。各國均是,無可異也。吾觀胡陽,起於微末,發如雷霆,氣久鬱而不得伸,一旦伸之,必欲戰者也。今與涇陽君同使於韓,所必防也。”
虎仲先生道:“黃公之言是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以不可攻也。今黃公大張太子入質於秦,秦必不得再議伐楚,而自食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