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五艘船載著趙國使團全體成員抵達陶邑。由陶丞引導著入住館驛。當天黃昏,陶守在新建的官府裡設宴接待了公子郚。
公子郚雖然被冠以公子的名號,但望之如五十許人,大約是趙王的庶兄,沒有什麼功勞,未能封君。
趙先王諡趙武靈王,曆史上以“胡服騎射”著稱。其實他的一生可謂是為情所困,最終死在“情”字上。趙武靈王剛即位時,娶的韓王之女,十多年來姬妾眾多,生了不少兒女,韓國公主生的趙章自然是太子。
不巧的是,即位十七年後,趙武靈王鬼使神差地做了個夢,夢見一位美女邊彈琴邊唱歌,琴好歌好人更好,心中念念不忘。在一次宴會上與大臣們閒聊,說起此事,大臣吳廣(和秦末起義的那個人同名)竟說自己的女兒孟姚與夢境相符,叫來一看果然如此,從此墮入愛河,生下幼子趙何!愛烏及屋,像其他為年輕美女所惑的國王一樣,趙武靈王廢掉原來的王後和太子,立孟姚母子為王後和太子。
孟姚在太子八歲時去世。兩年後,趙武靈王傳位給太子何,也就是現趙王,自己稱“主父”,和原太子章共同領兵征伐中山國。百戰歸來,與太子章生死與共的戰友情又占了上風。趙武靈王打算將國家一分為二,分立兩個太子為王。輔佐趙王何的一幫大臣發動政變,將趙武靈王和太子章殺死,其中趙武靈王被關了百餘天,活活餓死在行宮中。至於趙武靈王生的那一大堆庶子,除了太子章被殺外,彆人好像都挺服從自己的小弟弟,趙何一個也沒殺;而且平原君趙勝等人,甚至在趙國還位高權重。
趙武靈王的兒子太多,外人很難知道全的,現在這個公子郚也許就是其中之一。由於經過行人的查驗,公子郚的身份已經沒有了疑問。例行的唱酬,公子郚一行在禮儀上也特彆熟練,甚至比陶守還要專業。打消了顧慮,陶守問:“公子自趙東來,必有所教!”
公子郚道:“陶守其知聊、攝與令廬乎?”
陶守道:“亦所聞也。為齊西鄙,為趙所有!”
公子郚道:“陶守豈有意乎?”
陶守不禁心中一跳。聊城、攝城和令廬,在剛壽繼續往北約百裡,是齊國的邊境城市,和陶邑、剛壽位於濟水沿岸不同,聊、攝、令廬在黃河岸邊,是抵禦外地入侵的堡壘。二十年前,六國伐齊,秦國占領了“天下之中”的陶邑,趙國則占領了趙齊邊境上的大片城池,包括齊國五都之一的高唐,聊、攝、令廬是其中的三個小城。雖然規模小,但卻是軍事要地,城池堅固,易守難攻。但陶守灶知道,沒有天下掉餡餅這回事,便靜靜地看著公子郚,靜候下文。公子郚見陶守沒有反應,也知道遇到了對手,道:“前者,秦拔吾藺、離石、祁,是三城之於趙也,堪比聊、攝、令廬之於齊也。王若賜敝邑藺、離石、祁,敝邑當獻聊、攝、令廬。陶守以為如何?”
藺、離石在呂梁山西側,是從西邊進入太原的門戶。而祁則更是深入到太原的腳下。太原是趙的祖地,是西部戰略的核心。急於清除秦的勢力,完全可以理解。但這樣的大事,可不是他這麼一個陶守可以決定的。陶守灶有些孤疑地問道:“大王惠賜臣以三城,當入鹹陽,麵告敝邑之王。臣主陶邑,外事不敢聞也。”
公子郚淡然一笑,道:“微陶守,敝邑亦不敢生議以聊、攝、令廬易藺、離石、祁。何者?藺、離石、祁近秦,得利多也;聊、攝、令廬雖勝,與秦境隔,無所利也。今則不然,陶守越陶而據剛、壽,是廣陶也。然剛、壽非岩邑也,攻則易取,守則難固。若得聊、攝、令廬以為屏障,則有泰山之安也。故敢言之。”
這一番話,深合陶守灶之心。他想了想,道:“大王之賜,臣之幸也。然臣乃外臣,軍國大事,非敢言也。願議之於鹹陽。”
公子郚道:“樸固當入覲秦王。先入陶者,蓋敝邑所獻,惟陶守能知其重。但言於王,恐為所譏。故先言於守也。守若是其言,但書一牘與王與相,言聊、攝、令廬於陶關係甚大,非敝邑敢以小易大也。”
聽到公子郚的真正來意,陶守灶感到難以決斷。按理,他不應該寫這封信,以免乾擾朝庭決策;但公子郚的話也有道理,如果不把聊、攝、令廬的重要性闡釋清楚,恐怕以秦王庭大臣的地理知識,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於是他不再討論此事,隻是殷勤勸酒,頻頻舉箸,拿閒話來說;公子郚很體諒,也不再說正事,兩人天寬地闊地閒聊,直到宴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