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乾糧,公子咎派出兩名家臣,司莽從全軍先出十名能騎馬、身體尚健的什伍長,帶著二十匹馬遠赴翼城,聯係官府,要錢要糧。由於要走百餘裡的山路,沿途不知凶吉,各人都全套弩箭、長戟,有甲的還把甲脫下來給他們穿上。在太陽升起,陽光照進山穀的時候,這十二人騎著二十匹馬離開,向山下翼城飛馳而去。
太行山地南段,北有太嶽山,南有中條山,皆在山地邊沿,阻擋著下山的道路。太嶽、中條之間有一處簸箕形的坡地,可以比較順暢地到達太行山下,進入汾水流域。這片土地上有一個古國唐國,據說是堯帝的封地,所謂堯唐是也。周成王八年,周公滅了唐國,把唐人遷到鎬京附近的杜地,而將周人遷徙到唐,被遷徙的周人中,領頭的是周武王的兒子、周成王的弟弟叔虞,這就是中國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晉國起源。晉國在這片坡地幾度遷移,而第一個進入曆史記載的國都就是翼,但那已經是建國後三百年的事了。
翼作為晉的國都,名聲並不好,因為當時晉國還有另一個更大的城池曲沃,由晉侯的叔叔桓叔管理。翼和曲沃兩地相距數十裡,都在這片坡地上。經過數代人六十七年的明爭暗鬥,最終曲沃滅了翼,並得到周天子的認可,合法成為新的晉公。這一年,齊桓公成為天下霸主。而新晉的晉公就是下一任霸主晉文公重耳的爺爺。
重耳的父親晉獻公將原來晉侯的家人全數殺掉,自己則從曲沃遷到離翼城不遠的絳。絳成為新的晉國都城達八十五年,後來遷到澮、汾交彙處的新田(史稱新絳)。三家分晉時,晉隻剩下絳和曲沃兩城。再後來,連這兩座城也給沒收了,先把晉人遷到端氏,再遷到屯留。晉國起家的那片坡地儘歸韓國所有,包括唐、翼、絳(新、舊)、曲沃等城。
一行人騎馬走了半天,到達高原邊沿。由於要下山,騎馬很不安全,十名軍士遂牽著二十匹馬,步行下山。下山後即望見一處城邑,眾人打馬而行,在城外找到一處驛站,家臣出示了韓國的節符,一行人遂在這裡得到免費食宿。向驛吏一打聽,原來這裡並非翼城,而是唐城。翼城在其南二十裡外,而絳城則在其西二十五裡外。
家臣們回到院裡,向士卒們轉達了驛吏傳遞的消息,他們認為,既然翼城和絳城距離差不多,那倒不如直接去絳城,絳城更大,財貨更多,從絳城獲利支持的可能性更大。那幫士卒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隻能依計而行。
魏軍已經在端氏郊外露宿了三天。自從服用白茅根以後,加上連續幾天的休息,多數士卒的浮腫完全消退,胸悶、氣短的症狀也得到極大改善。
司莽連服了三劑藥湯,水腫就已經全部消退。看來,疾病的問題暫時得到解決,但糧食問題卻很難解決。他隻能讓全軍每日一食,食二升,維持半飽狀態。除了每天清晨的點軍,操練已經完全停下來。一則士卒體力不足,腹中無食;二則也不願刺激周圍的城邑,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長日無事,司莽就各營巡查,說一些鼓勵士氣的話,看一看傷病士卒的病情。雖然多數士兵病情好轉,但依然有二百多人病情不見好轉,甚至加重。
隻有那些商人們似乎什麼事都沒有,每天出一騎山貨,到一方城邑中售賣,頗得其價,每天都有二三百錢進賬。司莽有心想請醫生再回來看視一番,可惜營中一文皆無,那些商賈的錢一來得之不易,常要轉上一整天才得脫手;二來也實在杯水車薪,他也不好意思找他們幫忙。他天天盼望山下的消息。
這天中午,聽見一騎飛奔而來。司莽見了,心裡一沉:必是出了什麼意外。那人正是派下山去協助操辦給養的什長之一,他人儘皆未歸,獨他一人歸來,顯然諸事不順。那人持著軍使的節符,一路越過各營,到中營前下了馬。撲入營中,道:“絳令以吾等為奸,儘行扣留。微庶略靠後,騎馬逃出。”
司莽急問其詳,那人卻說不清楚,隻知道兩名家臣進了城後,不久就出來了一隊士卒,過來將他們圍住,攏住他們的馬,還要抓他們進城。十名士卒竭力反抗,終於搶出來幾匹馬,但有人雖然搶到了馬,但騎術不精,跑出不多遠就跌落馬下,最後隻剩他一人逃了出來。
司莽聞言,心下焦躁,道:“是何城也?”
那人答道:“或言是絳城。”
司莽問道:“奈何未往翼城?”
那人答道:“吾等下山後,宿於唐城。有先生谘於驛吏,答翼城與絳城皆距唐城二十餘裡,先生言,誠若是,盍往絳城,得利多矣!”
司莽沒有彆的辦法,隻得請出公子咎及眾將商議。公子咎也十分意外,道:“奈何絳令無禮若此耶?”
司莽道:“事急矣,必從其權。臣願連夜率精卒下山,攻破城邑,以報其怨。緩則恐諸人性命難保。”
公子咎的一名家臣道:“絳城兵多,恐難敵也。”
司莽道:“今惟一戰,今其不知虛實,懼而入吾彀入。非吾魏背盟也,實韓非吾援也。公子其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