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的魏公子府,郭先生報告信陵君,秦國行人每次談判後,都會到洛陽請示方略;幾經探查,駐洛陽的總指揮是魏人張祿,現在是秦王的客卿,甚至有人認出了他身旁的鄭安平!旁邊的中年人被人呼為“公子歇”,據認識的人說,他其實就是楚左徒黃歇,目前陪著楚太子完在秦國為質。
仲嶽先生喟然長歎道:“鄭公子果赴秦矣!”
信陵君道:“先生其早知之?”
仲嶽先生道:“非也。吾但聞管令溺斃,乃疑其亡。鄭公子,武卒也,勇武過人,複有妻子,有難可以互援,焉得猝溺而斃?張祿,恐即彼家臣也,見為秦客卿,是以往投。”
信陵君道:“君臣互倒,彼焉能忍!”
仲嶽先生道:“恐彼時即非君臣,實兄弟、父子也!但以君臣示人耳。”
信陵君道:“張祿,此何人也?久居於魏,奈何吾反不知,而為秦所用?”
仲嶽先生道:“君上何問,必範雎也!為魏相所不容,大搜國內,故亡之秦,而複邀鄭氏同往!”
信陵君跌足恨道:“奈何英才具不為魏所用。昔者商君,魏相中庶子;張儀,魏人也,曾為魏相,凡事皆為秦謀。彼二子,於秦之功,正與於魏之禍等耳。範雎,魏中大夫舍人,複歸於秦。亦將為秦而禍於魏乎?”
仲嶽先生笑道:“範雎之在魏也,公子其能用之?公子其不能也,誰複能用之?”
信陵君想了想,也是,得罪了魏齊的人,自己肯定不會招致門下;如果連自己也不敢用,還能指望誰呢?他有些不服氣,便問道:“範雎何為而惡魏相?”
仲嶽先生道:“無他,但欺主耳!中大夫使於齊,齊王不報,惟與雎牛酒,此遇臣而過其主也。僭越之罪,莫之大也。故中大夫告以魏相,以範雎為魏相所薦,故魏相笞斃之,以報中大夫也!”
信陵君道:“範雎無君臣之義,雖能無所用也。其久在秦,必禍秦也。其報於魏相乎?”
仲嶽先生道:“未可!魏相知範雎之在秦也,惶惶無日,則恐難應國事;驚懼而善之,又恐誤魏也。必也其無知,乃得以常心處政事,而無誤也。”
信陵君道:“先生所見是也。謹領!前者,彼獻計以秦太子為魏東道而迎秦使,正見其能。若彼驚懼,計必不出此!”
仲嶽先生道:“彼應出吾魏卒也,雖仰其太子之威,亦窘於幾邑之迫。”
信陵君道:“雖然,吾得速歸其卒,所得多矣!時已初春,當備耕也。而萬人在外,所失不亦巨乎?”
仲嶽先生道:“君之言是也。”
信陵君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問道:“梁尉公子之使於安邑也,成耶,否耶?”
仲嶽先生道:“梁尉公子承其家學,諳於軍事,必能成功。君上勿憂也!”
信陵君道:“吾深恐其年少,血氣方剛,為人所陷!”
仲嶽先生道:“所領家臣,皆老成者,必能諫之!”
信陵君道:“皆如先生吉言!”
仲嶽先生道:“張祿出於洛陽,而黃歇輔之,其秦楚為一乎?”
信陵君道:“先生言此,必有以教我!”
張輒道:“秦之強,得天下之半矣,楚、魏、韓、燕、齊皆殘破,無不爭親秦。惟趙能抗耳。今趙與秦爭,公子以為孰為優劣?”
信陵君道:“秦入武安經月,而趙人不能出。秦入邯鄲而趙人擊之,而秦雖敗而不亂,猶據小邑而守之,趙不能進。是秦為優勝也。”
張輒道:“秦入於啟封,君上與之相持於華陽,累經艱辛,而趙人倍之,趙之失一也;秦設軍市於啟封,得韓之援,乃能持之,而秦儘得之於武安也,趙之失二也。魏割地而和之,而趙曾無失地,趙所得一也。由是觀之,趙得一而失二,而秦無所失。趙為劣,秦為優,臣與君上也。”
信陵君道:“為之奈何?”
張輒道:“天下能抗秦者,惟趙也。故趙不得為失。今趙有失,乃當助之。”
信陵君道:“何以助之?助趙擊秦乎?吾恐魏明天不保也。”
張輒道:“寧新中孤懸於外,四麵皆趙也。棄之與趙,退而守蕩陰,於吾則則棄難守之孤城,於趙則得一大邑。趙必德魏,而仇於秦……”
信陵君打斷道:“魏地狹而民眾,猶當拓地以安民,奈何棄祖宗之地,而致難言之德?”
張輒道:“非臣敢輕言棄取。其勢所在也!即如今日,若秦若趙將攻寧新中,魏焉得救?不救而失之,仇也;割地予趙,德也。願君上查之。”
信陵君道:“誠恐朝議難通,而王必不允也。”張輒見信陵君不納,也就不再多言。乃與郭、嶽二先生商議他事。
信陵君思量良久,突然問張輒道:“先生無故而教吾割大邑,必有所見!敢請先生頃心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