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再三權衡,張祿放棄了親自探查軹道的想法,全力把這支部隊渡過河去。
儘管事先做了充分準備,但每天還是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問題出現,攪得眾人頭疼不已。但無論過程如何艱辛,結果是完美的:二萬秦軍連同輜重在五天內全部從孟津渡口過了河。
過河後的軍營就設在渡口旁邊的河灘上。兵曹和公子繒的主要工作成為給參戰的士兵所在的縣擬寫功勞簿,各營的功曹集體參與此事。從遠往近,寫定一個縣,就讓那個縣的縣尉帶著本縣士兵回鄉。等全部秦軍都渡過河時,已經走了好幾個縣的士兵了。
葉縣的士兵雖然被胡陽臨時征為親營,還選拔了親衛,但胡陽現在沒在,這些處置也都沒有正式文書,加之大家都認為胡陽命不久矣,所以沒有把葉縣的士兵和親衛按親營處理,但從優敘認了他們的功勞。鄭安平的功勞是明顯的,估計一定會再加至少一爵至官大夫,可以擁有五十人的親營,王齕和司馬靳都建議鄭安平從胡陽的親衛中挑選五十人作為自己的親營。鄭安平去招募時,葉縣人多數不願長期離家,對長住鹹陽有心理障礙,最終隻招到五人。其實想著要從葉縣往鹹陽遷移五個家庭,鄭安平的頭也是大的。
又停留了兩天,所有的民軍都遣散完畢,各家軍官帶著各自的親營以及關中各縣的民軍,穿過殽函道,返回關中。這些被敘功的士卒不少,但足以敘功的軍官其實不多,除了鄭安平外,隻有十來個人,而且多是大夫;司馬靳和王齕雖然都曾攻城拔寨,並斬獲了千餘首級,但部下也有傷亡,兩相折抵,都隻被評為“平”,不能晉爵;——當然,部下數千士兵能夠獲得至少一級功勞,也算是一大收獲。陳四肯定是可以晉爵的,但這是因為他目前的爵位是士級的不更,不算軍官,不按軍官的標準敘論。
公子繒和張祿的報告早就報到鹹陽。他們到達陝縣時,接到鹹陽的教令,張祿放下大眾,速歸鹹陽。眾人心頭一緊,不知道鹹陽發生了什麼事。張祿不敢耽擱,帶上黃歇和鄭安平等人,找陝縣借了車乘,急馳入函穀關,到渭水乘船,回到鹹陽。到鹹陽後,相府的使者已經在驛站等候,他讓其他人都回館驛,張祿上車馳去。
車到胡陽的宅前停下。張祿見是胡陽的事,倒放下一大半心。使者上前叩門,有人出來,把張祿帶進去。一間偏房內,竟然是謁者王稽。
王稽見張祿進來,起來行了禮,帶著張祿去後宅探望胡陽的傷勢。王稽來到階前報道:“客卿張祿請見!”少時,隔簾一個婦人的聲音道:“請客卿!”
兩人上了台階,進入房間裡。胡陽在東邊壁下安席,席前放了一架屏風。西壁下一排婦人,見二人進來,微微行禮。屏風前是胡陽的夫人,亦屈膝行禮,把張、王二人帶到屏風內,自己留在屏風旁邊。
這才幾天,胡陽的小腿已經完全黑了。發熱已經停止,氣息衰微;神誌是清醒的,但已經十分遲頓。見張祿進來,似乎是要致意,但已經抬不起手來。張祿上前行禮道:“不意中更重傷若此!”
胡陽搖頭道:“臣以勞累,引發舊疾,幸賴張卿,得歸死席上。”張祿馬上明白,胡陽不願把自己的死與這次遠征掛鉤,找的由頭是引發舊疾。他會意道:“邯鄲秦軍均已歸鄉,敘功已畢,得功者數千人。敝友鄭氏、陳氏皆有功。謹德中更!”
胡陽道:“卿家鄭、陳,為功甚大,惜不能對之!”他揮手讓夫人離開,夫人出來,把西壁下的妾婦們都叫出後門,把門關上,自己坐於階前,妾婦們都離得遠遠的。
胡陽道:“上黨可通邯鄲。惟道險難行,此張卿建功之時也!”
張祿道:“必不敢負中更之望!”
胡陽道:“卿之所通道也,非隻兵家賴之,生民亦賴之。幸勿忽也。”
張祿道:“謹喏!”
胡陽道:“臣病矣,不複睹秦之盛也,恨之,恨之!卿其勉之!”
張祿道:“中更勿憂,必有後福!”
胡陽道:“臣之見,儘付於穰侯……”這些話,好像耗儘了胡陽最後的氣力,聲微難聞。
張祿道:“中更且安養,臣等且退!”
兩人退出,王稽到後門請夫人回來,兩人辭去,回到廂房內。張祿問王稽:“謁者何以守於此?”
王稽道:“王命,中更起時,或有遺言,乃命謁者朝夕守之,但有所言,必報也。”
張祿道:“此可報於王也。”
王稽道:“分所應當!”兩人就在廂房內,寫好胡陽與張祿的對話,放在一旁。王稽讓張祿一旁休息,張祿道:“久不聞謁者教,今得其便,願請教之!”王稽連稱“豈敢”。兩人便開始談些閒話。張祿粗略地介紹了自己在援救秦軍的情況,王稽則介紹了胡陽回來這幾天,秦國的朝政。忽然,王稽道:“秦和喜事,舉國皆知,獨卿在洛陽,或未聞也。”
張祿道:“何喜?”
王稽道:“太後賜婚於楚太子!”
張祿道:“女家誰何?”
王稽道:“正是秦王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