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帶領的百人小隊進入蒲阪時,蒲令前來相見。見張祿帶了這麼多人來,顯得十分為難,因為公帑中並無多餘的糧食。張祿問他,為什麼這裡大片原野荒蕪,無人耕種。蒲令指著那條涑水道:“張卿見此河清,必可以溉也。其實不然。此水春時乾涸,幾至見底;而夏時雨來,山洪湧發,不可擋也。田畝多毀。二十年來,屢種屢毀,枉費人力,故致荒蕪。其青壯者多負擔於鹽池,於汾濱易食。”
張祿帶著人仔細勘查了河道,果然可見明顯的洪水泛溢的痕跡。張祿抬頭遠望,若有所思,問道:“昔魏人於此,當以何生計?”
蒲令道:“臣之至也,魏人已去,田園已失,曾不知以何生計!”
張祿儘情沉重。此時關中各地正忙著準備春耕,這裡卻是這般模樣。他甚至有些慶幸魏軍當初沒有從這裡經過,否則還不知鬨出什麼事來。
他讓蒲令明天把全部縣官吏都集中到府中,他要與他們訓話。
從縣府庫中取出一些存糧,張祿一行吃過晚餐,張祿登城眺望。南麵是高聳的中條山,西邊是奔騰的黃河,涑水從城南流過,注入黃河。張祿不敢相信,一代雄主魏國國都所在之處,竟如此破敗!
第二天,蒲令將縣中眾官吏集中到縣府前,約有十餘人。張祿道:“臣等巡視至此,見田之不墾,城防荒疏,未解其意。願諸公教之!”
蒲令有些戰栗,回答道:“自安邑之歸也,一十八載。其間令凡十易,皆為劣。臣居此間經年,知水旱之災,時時而至,民苦於勞,皆願販鹽鐵,而荒於力田。是臣等之罪也。”
張祿道:“勸農力田,鄉裡之首要也。縣當督之。今則鄉裡何有?”
蒲令道:“鄉裡嗇夫雖具,其奈鄉裡無人何?”
張祿道:“焉得是理!無籍而遠行,其視秦法於無物耶?既得名籍,焉得無人耶?”
張祿拿出秦法說事,眾官吏不敢再言,隻得道:“臣等入鄉裡催促!”
張祿道:“天日漸暖,不日即當耕種,時不待也。臣奉王命巡安邑,今當溯河而上,不日將歸。願歸時,各安農畝。慎勿誤之!”
眾人隻得回答道:“謹喏!”
沿涑水而上,沿途經過解、猗氏、鹽池、安邑,直達曲沃。曲沃正當絳山山口,山口那邊就是韓國占據的新田、絳城、唐城、翼城等晉國故都,環繞著汾水兩岸,那是晉國最為繁榮的地區,田園廣布,一片繁忙景象。從蒲阪到曲沃六百裡,沿途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障礙,幾乎隻要把土夯實,就可以完工。但沿途都和蒲阪一樣,城池失修,戍軍不足,每座城池甚至無法征集到千人。張祿也曾像蒲阪那樣,嚴令當地官員勸農力田。但效果都不甚佳。官員當麵答應,也下鄉督導,但就是難以推動。
隨行的工匠勸解道:“卿乃謀諸道,非謀諸農。但歸鹹陽,麵告穰侯,必以法係之!又何間焉。”
張祿搖頭歎息道:”安邑之於魏也,獨戰於秦。而秦治之,曾不若關中小縣。豈其法有偏歟?“
從蒲阪過河後,張祿沒有立即返回鹹陽,而是溯河而上,到達夏陽。當初吳起在這裡築有長城,專門防禦秦軍,被稱為河西。百年來,秦與魏在河西及周邊地區反複爭戰,秦最終穩定地占有河西,並攻占了夏陽對麵的汾陰、皮氏,占據了汾水下遊地區。這大約在五十多年前。
這裡的地勢明顯比蒲阪那邊要複雜。從汾陰修路到皮氏還好,隻要沿著汾水修築即可。但這並沒有什麼意義。如果沿汾水繼續上溯,就又到了絳山以北的故晉地,那裡現在是韓國的地盤,而且韓國在那裡有堅固的防禦。不調動重兵幾乎無法攻克。
汾陰和皮氏都是龍門上的兩個渡口。除蒲阪外,龍門是西河兩岸航渡的另一個重要渡口。當初吳起就是依靠龍門渡,從魏國後方獲得戰爭資源,打贏了一場又一場對秦國的戰爭。但今天,秦國雖然占領了龍門渡,但卻遠離自己的後方,很難得到鹹陽的及時支持。汾陰和皮氏隻能是兩個防禦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