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曹聽說安邑之左竟然可以招到萬戶,有些不信,道:“軹道少有人居,焉得萬戶之多也!”
鄭安平道:“聞諸行人,入穀中十數裡,有縣焉,名垣,當軹道之上口;其出也,有縣焉,名軹,天下名都也。垣與軹皆當軹道之口,恐皆庶於眾也。”
兵曹問道:“秋收已過,遽得人眾,何以安之?”
鄭安平道:“安邑有鹽,已收官營。今令入粟二石,可得鹽一石,天下餘粟或儘輸也。”
兵曹驚得坐直了,道:“入粟二石即得鹽一石?利非歸於諸侯?”
鄭安平道:“諸侯富於糧,安邑富於鹽,以有餘,補不足,安邑不勞可得餘糧也。況秦近安邑,若秦縣運餘糧入安邑,而得其鹽,則利歸於秦也。”
兵曹明顯情緒激動,竭力地平息自己,半餉才道:“張卿真鬼才也!”行了一禮,起身道:“丞略俟!”走到屏風後麵。少時出來,複又坐下,道:“河東移上郡之民,可有欺乎?”
鄭安平道:“河東移上郡之民也,皆由上郡公大夫總理其事,焉得有欺?”
兵曹道:“上郡之所計也,所入河東者,名籍未除,皆複入河東就食。後乃移之。”
鄭安平道:“河東之募民也,值上郡之災,故欲早移其民。若待其名籍之除乃得入,餓餒者必相枕於道也。以複家就食為言者,正欲其速,而免於亡也。”
兵曹道:“所移之民,上郡其未允也。河東得勿強乎?”
鄭安平道:“王之教,赦罪人,加名爵,而入河東,未聞經於郡縣也。臣等宣王教令,民聞之皆踴躍,儘願入之。其有少不入者,上郡亦止之河東,未得歸。其罪於移河東者,蓋亦奇也。”
兵曹道:“喏!請略俟!”又起身到屏風後麵。少時返回道:“河東上計乃畢,數日後可得訓及教也。”鄭安平等人禮辭而退。
三人都沒有車,從鹹陽城步行返回鄉下要花長時間。一路上,陳四和芒未都稱讚鄭安平的敘事生動有情,今年河東定能評個嘉績;鄭安平則好不容易才從剛才的緊張和興奮中緩解過來,道:“歲評之權,例在相府。今既上計,例得績,奈何俟之數日之後。”
芒未道:“他郡縣上計,未有謁者旁坐。今謁者坐,是秦王聽也,非出相府也,故當俟之。”
陳四道:“兵曹入屏,出而再問,其有上者居於屏後乎?”
陳四這麼一提,大家都覺得很有可能,剛才因為比較緊張,所以沒有察覺。畢竟,兵曹奉令案問下情,所詢之事,早有條例,兵曹隻需按條例一一詢問,登記造冊就可以了;按條例問完,入屏後回來再問,顯然是因為屏風後麵有掌控著局勢的大員。隻是,這個人會是誰?是穰侯本人嗎?大家猜了一陣子,覺得很有可能,畢竟在相府,彆人誰敢?就把話題轉向琢磨後來問的幾個問題上。
入屏風前問的問題基本都是常規問題,沒有什麼需要琢磨的。兵曹入屏風後,出來問上郡的事,這顯然是一個突發事件。事件的經過三人都很清楚,根本矛盾在於張祿想把入河東修路的上郡民都留下,而上郡隻想讓他們就食於河東,災情緩解了還回去。最終,張祿通過一些手段,穿了些空子,利用了上郡的災情和上郡守不願人口大量死亡的心情,把上郡這部分精華民眾移民到了河東。想來,上郡守十分心疼,可能在上計時說了些河東的壞話,說河東借救災之機欺騙上郡,強留上郡民眾於河東。鄭安平的辯解也是與張祿等人再三商議過的,既合於秦法,又合情合理,至少明麵上,上郡抓不到毛病。至於具體的處理辦法,那就要取決於上層的屁股坐在誰那一邊了。
兩天後,鹹陽宮通知過去領取上計的成績。前麵大體複述了上計中的話,最後的評語是“嘉”。這讓鄭安平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