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道:“然以張子說穰侯者,非臨機起意,必謀之久也。穰侯非其計也。”
安國君道:“或入秦時已知張子為河東守,惟不能必也。遂以見武安、張子為名而探之。必知張子守河東也,乃以張子為辭;若否,或進之以他言。”
太後道:“雖未見其道,猶仿佛也。要之,魏使之入見也,步步陷阱,雖以垣與軹為辭,未嘗無他圖也。言談之時,必詳察之,勿為所算。”
眾人再應道:“喏!”
穰侯道:“至其訪也,旦日可見王與太後。複一日見涇陽、高陵、安國。”
太後道:“老婦筋骨為難,一日難似一日。旦日朝畢,可來拜吾。午後王見之可也。”
聽到太後要在明日早朝後就接見魏使段子乾,各公卿,連著秦王都開始忙起來。太後對細節要求極嚴,使團的人員,其地位、性格、說話方式,都要一一報給她。晚上,她還把黃歇找來,和他商議了一個時辰。
第二天,太後早早起來。手下的仆婦們圍攏過來,侍候太後梳洗。隨後,有女官為太後薄施胭脂,淺描黛眉,綰起發髻,插上珠簪;換上朝服,遍身玉佩,叮咚有聲。
太後化妝幾將結束時,已經嫁給楚太子完的王女進了門。王女已經懷孕,身形已經不太方便,但依舊根據安排,承擔了今日接見的任務。同時有任務的,還有太子完!他已經等在孰房內。
王女見了太後的妝容,驚歎道:“太後美且豔矣!”
太後見王女到了,命其坐下,道:“豈能過汝乎!”
王女道:“過兒多矣!”
太後道:“女之所可羨者,惟在孕育耳。吾老矣,不能孕也,惟羨爾也。”羞得王女低頭不語。
太後吩咐左右女官道:“少時定要小心在意。老婦不足念也,新婦有孕,勿得有失!”眾女官皆應喏。
眾人正熱鬨間,忽聽門外人聲。太後收斂了自己的笑容,嚴肅地道:“至矣!”眾女官立即各就各位,王女也斂衽端坐在一旁。
早朝後,行人領著段子乾從館驛,來到距館驛不遠的甘泉宮。為著鄭重其事,雖然隻有幾步路,也莊重地備車,乘車而行。車行沒有幾步,便見甘泉宮外聚集了大批官員。行人解釋道:“太後,國母也,年邁體弱,不堪困擾,故聚眾官於宮前相迎!”
段子乾道:“焉敢如此!”距離百步下了車,直往人群而來,然後見一人也遠遠地迎過來。段子乾心想一定是賓相了,就讓自己的賓相迎上前去。但走近了才發現,哪裡是什麼賓相,分明就是楚太子!這下連賓相也懵了:楚太子,就是當東道也是高規格的,現在親自過來,難道也以賓相視之?詫異之間,太子已經走到賓相麵前,行禮道:“太後謹具小酌,恭迎魏使!”
賓相聞言,驚掉了下巴:敢情太子真是是賓相!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結結巴巴地道:“臣等請為太後壽,為太子壽!”
楚太子淡淡一笑,道:“臣,太後之孫婿完,謹奉太後命,恭迎魏使。”
段子乾在後麵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有一個短時間腦子短路,但這時已經回過味來,聽到太子自我介紹後,立即上前行禮,道:“臣以微賤,敢勞太後賜見,太子遠迎!”
太子依然輕笑,道:“魏使自抑甚矣。太後在堂,且請入。”深作一揖。段子乾回揖,跟在太子身後登上台階,進入門內。
甘泉宮門內並無歌舞禮樂,諾大的庭院顯得空空蕩蕩,隻在甬道兩側,分立著兩列侍郎,叉手當胸,以為儀仗。
段子乾按禮儀,三揖至堂階前,太子高聲報道:“魏使覲見!”當時聽得裡麵一聲“請”。太子即引段子乾一行拾級而上,再於堂前行禮。堂內高懸帳幔,帳幔內兩名女子長跪而起,一人道:“魏使請入席!”太子在前指引,將段子乾三人請入西席中,自己坐了東席。
太後在帳幔之內道:“婦老矣,體不能支,惟有孫輩相扶。”
段子乾道:“太後精神健旺,百歲之身,萬壽無疆!”
太後道:“焉得如此。齒墮發隳,飲食皆廢,惟恃粥耳!”
段子乾道:“臣近得一粥方,安體養神,謹為獻!”
太後道:“甚勞貴使,能有此賜!”
段子乾道:“魏秦,盟也。秦太後,亦魏國母,臣之主母也!”
太後道:“爾來,魏之民安否?”
段子乾道:“皆安於營生,不敢亂也。”
太後道:“魏王安否?”
段子乾道:“王亦安,命臣與太後壽!”隨奉上禮單。由於禮物都留在函穀關,奉上禮單就算獻了禮物,省略了不少儀式過程。
太子接過禮單,奉給帳幔前麵的王女,王女再奉與太後。太後略看一下,也就放下,道:“今歲得獲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