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再拜而起,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信陵君道:“適者,眾先生皆讚先生之言之是,而針砭魏政之非。”
張輒道:“昔文侯之治也,翟璜為相,薦西門豹治鄴,樂羊伐中山,李悝為中山國相,吳起為將;此數子,起於微末,皆建功於魏,遂為大國。至魏成、公叔痤為相,逐吳子於楚,秘商君而不薦,宗室皆起而為將相,事終無成。此所謂遠賢者,而近親者也。”
信陵君麵無表情,不置可否。
眾門客見信陵君對此言不感興趣,也就知趣地住了口。
堂上冷場了半餉,信陵君終於道:“秦將大舉,而伐三晉,魏當其鋒,不可忽也。先生當善謀其策,以禦秦人。”
仲嶽先生道:“或當遣使往韓、趙,以結盟好。秦若出,當相救應。”
信陵君道:“先生之言,誠金玉也。然有援於外,當有備於內。魏境當何以備之?”
眾先生一齊住口,不再發言。信陵君再次催問,郭先生道:“吳子對曰:能使賢者居上,不肖者處下,則陣已定矣;民安其田宅,親其有司,則守已固矣;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鄰國,則戰已勝矣。”
信陵君送走了諸先生,心情十分煩躁,因為再一次被提及,鄭安平拋棄了自己,投奔了敵國。他自問對鄭安平禮敬周全,而且十分重用。但為什麼鄭安平會以逃亡的方式脫離自己呢?那怕有一次劇烈的衝突也好啊!鄭安平曾是那麼奮不顧身地掩護自己,而自己也毫不保留地給予了全部的信任,但最終的結局卻可能是兵戎相見:張祿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作為張祿的親信,鄭安平自然也將……
在魏國,自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魏公子,而且禮賢下士,仁義布於四海,但偏偏在鄭安平那裡,敗給了一文不名的張祿,而那時的張祿不過是一個卑賤的亡命徒,與他信陵君簡直有天淵之彆!
張祿會是範雎嗎?範雎是個什麼人?為什麼魏齊和須賈定要指他為賣國賊,必置之死地而後快?如果自己能夠搶先留住張祿……
信陵君猛然醒悟,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張祿就是範雎,留下範雎就等於背棄魏齊,在朝廷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傷痕。這道傷痕將徹底將魏國一分為二!
無邊的思緒奔湧而來,好像都不是自己想的,而是彆的什麼東西硬塞進來的。信陵君已經不是第一次陷入這樣的思緒之中,第一次他都感到一種深深的屈辱和無力。他想以自己的力量挽救深陷危局的魏國,但發現自己其實什麼也做不了。這令他很不甘心!自從華陽之戰後,秦、魏之間有七八年的時間沒有打仗。這一次,秦複將大舉,自己一定要力挽危局,挫敗秦軍,無論有什麼困難!
一念及此,信陵君冷靜下來,思考了一下,派人請梁尉公子過府商議。
大梁尉經啟封一役大病,華陽之戰後,武卒不複存在,大梁尉名存實亡,成為一名軍事顧問。而大梁尉其實對軍事理論所知不多,擅長的是管理軍隊。沒有武卒給他管了,他的病也就好不了了,於年前身故。梁尉公子年方弱冠,服喪後依例襲為下大夫,並無官職,領一份薪俸,主要靠大梁尉生前的食邑過活。但信陵君知道梁尉府裡有些能人,但有軍事還找梁尉公子谘詢。
梁尉公子知道信陵君是要谘詢軍事問題,就帶著幾名得力家臣前來。敘禮畢,各自入席,信陵君道:“臣聞秦將大舉,或入魏,或入韓,或入趙,如之奈何?”
這麼大的問題,梁尉公子也不好回答,身邊的家老尉僚出麵道:“秦兵未動,吾未可動也。但頻頻探查,觀其動向可也。”
信陵君問道:“魏將備戰,首在於何?”
尉僚道:“亦厲兵秣馬,堅壁積糧而已。不可大動,恐擾民心。”
信陵君複問道:“或求外援,複當何如?”
尉僚道:“此君上斟酌為之,非臣所敢與聞也。”
又問了一些軍事上的事,由於梁尉公子長期遠離朝堂,諸事都已隔膜,隻能依經驗回答,並不能針對時勢作出反應。信陵君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