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道:“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校之以計,而索其情。”
家臣道:“公子於廬中讀書,識見過人。公子之見,戰當終於何時?”
趙括道:“夫秦之戰也,常於十月中元起兵,冬則掠於野,至春則歸。不誤農時。今則不然,自春而至,時值長夏,猶然不退,必欲破趙也。若待戰之止,非趙破秦,則秦破趙!”
家臣道:“聞廉卿但守不戰,何能破秦,惟待秦破耳!”
趙括道:“何人出此言?”
家臣道:“坊間皆傳,廉卿畏秦,惟恃固守。但邯鄲糧草不繼,後援無力,則必敗也。”
趙括道:“廉卿勇武過人,焉得畏秦,但恃計耳。上黨近趙而遠秦,趙費一則秦費十,相持既久,秦必難為繼。乘其虛而攻之,可獲全勝。”
正在此時,遠處又過來一乘車。趙括遲疑地站起身,遠遠望去,問家臣道:“其有客乎?”
家臣道:“未聞也。”
趙括不再說話,迅速大口把粥倒進肚子裡,讓家臣收拾了,再讓家臣領著兒子避開。這時,車乘也已經到了。來人於百步之外下車,趙括認得,正是虞卿,急忙趨步上前,與虞卿見禮。
虞卿開門見山道:“王欲與公子議兵,願公子即起!”
趙括道:“王何事召臣?”
虞卿道:“實為上黨之事。”
趙括道:“上黨之事,臣未知也,焉敢對!”
虞卿道:“凡公子所願知者,無不儘言。”
趙括道:“臣斬衰在身,焉得見王!”
虞卿道:“百善孝為先。公子為父服喪,雖鬼神猶見之,而況人王乎!王必喜!”
趙括見三辭不允,隻得叫出家臣和兒子,告訴他們,趙王召見,命他們先行回去。自己與虞卿見了王,回了話,就回來。兩乘車一起往邯鄲進發。
為虞卿駕車的是趙王太仆府的官員,車技嫻熟,自然不是家臣可比,很快就絕塵而去,家臣開始還能跟上,後來被拉得越來越遠,隻得歎口氣,緩轡而行。回到府中,向老夫人報告了趙王突然召見公子的事,老夫人馬上緊張起來。
車乘載著虞卿和趙括直入宮門,在一座殿門前停下。幾名侍郎過來牽了馬,虞卿和趙括在一名侍郎的帶領下,進入殿內,趙王、平陽君和平原君在東偏房等候,席前則輔著那幅碩大的上黨山川地勢圖!趙括立刻明白,趙王要他來的用意了……
恭敬地向趙王和二君行了禮,三人也恭敬地回了禮,慰勉了趙奢的在天之靈,嘉勉了趙括服喪的孝心。趙王道:“公子服喪,本不當擾。然國有難,問忠臣,願公子暫奪其情!”
趙括伏拜道:“臣以不祥,蒙王不棄,敢不竭誠!”
於是由平原君就著上黨山川地勢圖,把趙與秦對抗的局勢完整地介紹了一遍。由於提前作了準備,平原君的介紹要點突出,詳略得當,非常恰當地再現長平趙、秦雙方的態勢、兵力、糧草。趙括隻略問了幾個不太重要的細節,就陷入沉思中。
趙王強調地說出了整個問題的要點:“邯鄲之糧但給七月,而上黨之兵必持之以十月,乃得再給。”
趙括艱難地伸了伸脖子,問道:“諸公何議?”
平原君回答道:“王谘之於樂卿,樂卿曰,兵法,五則攻之。今趙五而秦一,當以野戰克之。王問何將可當之?樂卿曰,馬服之子可也!”
趙括強壓著心頭的震驚,伏拜道:“臣以不祥之身,何敢至軍中!”
平陽君道:“是故王以谘公子,當以何策破秦?”
趙括道:“臣久疏陣戰,未曆其事,願以思之,乃對!”
趙王遂起,對後麵叫道:“其出矣!”五名趙女飄然而至。
趙王對趙括道:“今者,願公子袪喪!”平陽君和平原君也微笑著,行禮辭去。趙括見殿中隻有自己和五名趙女,立即明白了趙王的意思。他呆坐了片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喪服,心裡鬥爭著是脫呢,是不脫呢!五名趙女在身後安坐,一聲不吭,安靜地注視著他的舉動。
終於,趙括問道:“若祛喪,當何服?”
身後的趙女行了一禮,默不做聲地出去,不久各持一衣而入。乃是全套的大夫冠服。
趙括向著剛才趙王坐過的地方行了一禮,道:“臣領教祛喪!”隨後解開腰間的帶子,隻有前後兩片的喪服立即鬆散開來。趙女立即行了一禮,各自散開。不久回來,引著趙括來到後庭,後庭中已經準備下兩隻大甕,各盛冷熱水,鬆枝、花瓣、香草點綴其間。兩甕之間,有一隻很大的盤和一隻匜。趙括將喪服褪下,露出自己健壯的身軀,來到盤前,披開頭發。一名趙女以匜灌洗,其餘趙女在旁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