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及其親營駐紮在小山包上,上將軍大旗就在小山包上飄揚。五千人分成十個營地,在小山包的左右,夾丹水而營。
白起的這一舉動無異於把矛頭頂到對方的麵門上,按理,趙軍應該發動猛烈的反撲。然而沒有。因為南麵的營地被剛剛返回的趙軍傷員填滿了。戰鬥結束時就已經到了日落時分,等待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傷員又耗費了大量時間;好不容易相互攙扶著回到營內,趙軍士兵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一個人的小聲啜泣,在營中傳播,最後變成哀聲震天。心靈和身體的雙重創傷、持續一天的生與死的考驗,讓大家無法再保持冷靜,甚至連基本的軍紀也顧不得了,就在隨便一個地方,和認識不認識的人抱頭痛哭!軍官們要把他們勸到營中,結夥再哭,都不可能……
趙括隻得命令防禦營壘的部隊加強戒備,以防秦軍趁機攻城。他眼睜睜看著秦軍開到距離趙壁隻五六裡的小山包周圍,結營紮寨,挖塹築壘,卻毫無辦法。現在,他不要說出兵反擊了,如果秦軍強攻趙壁,他都沒有自信能夠守住。白起隻是結營築壘,趙括已經感到萬幸了。但展望未來,趙括心裡已經完全絕望:白起堵在門口,趙軍不要說起大軍反擊,就是派一萬人出營都找不到地方列隊!而派出一兩千人去進攻,無異於給秦軍送人頭!而糧食隻夠支持五天了……
戰場上,秦、趙士兵的屍體躺在一起,血流在一塊,根本分不出來,秦人也就沒有進行例行的斬首行動。戰場上十分安靜,半輪殘月斜掛天邊,把清涼的月光無差彆地灑在秦趙兩國戰士的身上。而且,死人堆裡還有人醒過來,有人能行動,各自歸營;不能行動的,發出一聲聲叫喚,期待著同伴的救援。
白起派軍使傳令王齕,讓他派幾百士兵去救那些還有一口氣的士兵,特彆是秦軍的士兵,將他們抬回營中治療;趙軍士兵也把他們抬到一邊,讓趙軍去救援。王齕領命派出五百士兵連同一百醫者出營救援,發現趙軍傷員,就抬到戰線外側,向趙壁內喊話,讓他們出來接回去。
趙括得知這一消息,也下令派士兵出營,救援自己的士兵,對發現的負傷的秦兵也移交給秦人。但他卻派不出很多醫者,因為醫者都在為今天負傷的傷兵裹傷!
南麵的戰鬥在白天激烈地進行,夜間反轉為一團和氣。而北邊石城東南端的戰鬥則呈現相反的情形:白天雙方裝模作樣地攻防,夜間來真的了!
蒙驁重新將那一營士兵調到前線,給他們加強了一百劍士弓箭兵,命他們再於夜間拿下前麵的營。
這一次沒有了壕溝的掩護,蒙驁把一百劍士散在周圍的亂石堆中,允許他們隨意射殺可以射殺的趙軍。兩營相距不過一裡地,如果趙軍出營反擊,可以及時撤回本營中。
事實證明,一百劍士都派多了,有那麼二三十個就夠用。劍士們不一會兒就清乾淨了站崗和巡邏的趙軍。五百人將急令眾人上壁防禦,隻是帶來了更多傷亡,士兵們連秦軍的人都看不見,就死了一片,引起極大的驚慌,在幾聲失控的尖叫聲中,士兵們跑出營柵,四散而逃。蒙驁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急忙令營兵出擊,隻抓到了幾個嚇得腿哆嗦的趙軍。
山上趙軍的潰散,激發了趙軍的驚恐情緒。山上的趙軍見北麵有人衝過來,驚慌大叫:“秦軍攻壁!秦軍攻壁!”還沒等看清楚來的是誰(其實是潰散下來的趙軍),也一哄而散。
整整一夜,蒙驁想停都停不下來,帶著部隊長驅十餘裡,連下六座營柵,趙軍的潰散才停下來。這時東方已經發白。
李冰一麵派兵占領各處營柵,一麵派軍使向白起報告,南山腳我軍已經連克六營,前出到最大的山峰之下,遠遠望去,山上似乎有大片糧倉,可能是趙軍集糧之所。白起命令,全軍要加緊準備,首先保證所奪取的陣地不丟,其次爭取隔斷趙軍的運糧路線,最後,如有機會可以攻下趙軍糧倉!
李冰於天亮後得到白起的命令,遂派軍使命令蒙驁,暫時可以不攻取敵糧倉,但要隔絕趙軍的運糧隊。
一連拿下六座趙軍營柵,供水的負擔一下子就重了。李冰每派出一個營占領前麵的陣地,每名士兵都要自己拎一罐水行軍。六個營就需要三千個水罐,很快水罐也不夠了,隻能三名士兵抬一個水甕,這簡直不能認為是行軍,而是搬家。這些水隻夠一天飲用,第二天怎麼辦?還是個問題!
蒙驁帶著前鋒營和一百劍士走了整整一個夜晚,趕了二十裡山路,又累又渴,但卻沒有一滴水喝。打仗、跑路的時候還不覺得,一停下來,嗓子眼乾得像冒煙,拚命咽唾沫也不管用!跟在他們後麵當後備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去。蒙驁隻能派士兵下山去尋找水源。約一個時辰後,士兵回來報告,山下五六裡處有一條小水溝,應該是下雨後積的雨水。蒙驁尋遍了趙軍營地,也沒有找到可以盛水的容器。於是命令口渴的士兵,以百人為單位,下山去喝水。等到中午的時候,提著水罐的援軍終於到了,把蒙驁他們替換回去。蒙驁他們特意繞到山下,在小水溝裡狠狠地喝了一頓水,才順著山腳下回營。
在回營的途中,蒙驁他們發現許多明顯是被趙軍放棄的營柵,裡麵有大批糧食和其他生活用品。看來這裡也曾經是趙軍屯兵之所。山上的營柵被占領後,這些營柵就被放棄了。蒙驁等人也不挑剔,直接把這些東西撿好的打包帶走。還派軍使去報告李冰,讓他派人把剩下的東西也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