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對戰況的介紹結束時,已過正午,堂上食肴皆儘。異人一一收拾了,送到堂下。堂議正式開始,異人走出堂外,關上門,在周圍巡查,外人一律不許靠近。
堂內的八個人表情異常嚴肅,顯然,他們也對未來局勢的發展有過思考。
白起首先發言道:“長平趙失四十萬,邯鄲已空,民皆懼。以大軍臨之,邯鄲必破也。”
王齕道:“士自去歲十月征,三月而入河東,至今一載。家人懸望,妻兒倚門,其死傷者無論焉。今戰已畢,願儘遣士卒,還故裡,歸田畝,重為良民。”
王陵也道:“上郡、北地,地廣而民稀,田畝荒蕪,財不足用。今得其功,願皆歸田畝,年可得糧數十萬石。況其自夏而征,今複冬矣,而冬衣不備。願遣而歸之為善。”
司馬靳道:“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今得其時,而失其功,其悔之,豈不晚矣。臣以為伐之便。”
秦王追問道:“亦將伐之,抑或攻之?”
司馬靳道:“伐之為便,若攻之,恐城堅難下!”
白起道:“邯鄲城雖堅,而士皆恐,無戰意,豈能為乎?臣請以十萬之眾,複斬趙虜首以獻!”
衛尉道:“上黨至邯鄲五百裡,溝壑縱橫,道路難通,不若緩之,以待時也。”
白起道:“趙人新敗,此其時也。複待何時?”
衛尉道:“上黨人跡斷絕,並無糧秣,秦深入邯鄲,進若不可,奈何?”
白起道:“昔者中更胡陽以軍萬人入武安,邯鄲震動,以大軍臨之,而中更全軍得脫。若進之無利,取道河內而歸可也。”
王齕道:“臣舊隨中更入武安,自邯鄲城下而歸。彼時邯鄲以大軍臨我,中更進退維穀,其實狼狽。賴王威神,及張相之力,得保首級,其實險矣!”
宗正道:“太原當河東之北,汾上猶有韓地,河東遠運邯鄲,若太原乘虛而入,其將奈何?以今之計,不若伐太原為便。太原近河東、上郡,皆有近援,而邯鄲新敗,必無力援也。”
宗正德高望重,雖少與軍事,但大事不糊塗,各大勢力的相互關係還是明了的。他一提太原方向,白起馬上表示讚同,道:“微宗正之言,臣幾誤矣。十萬之師往太原,太原必拔。是斷其一臂也。”
秦王見皮綰沒有發言,問道:“綰尉必有以教之!”
皮綰道:“長平軍十萬,戰經年,河東數年所積皆儘。複以十萬戰於太原,恐河東無粒糧隻兵可供也。”
皮綰的話讓大家陷入沉默。河東空虛,無力支援,一切都將成空。
秦王道:“張相已發五萬刑徒,將至河東,眾卿其善謀其處。”
秦王的這句話再次提起大家的興趣,有新的兵員到達,必然是要有所作為。白起道:“但有五萬之眾,臣請領之,或往太原,或往邯鄲,相機而動,皆得其利!”
皮綰道:“秦卒領一月之糧,若因敵就食,自無不可。若相持日久,河東必破矣!”
白起道:“河東新獲,得無餘乎?”
皮綰道:“長平相持經年,其運者相繼於道,力田者才半耳,皆多老弱,其獲可知矣。但得今春複耕,而無饑饉,則幸矣!”
秦王道:“長平戰勝,河東運籌,其首功也。上黨空,田園蕪,是得之同於未也。若以實上黨奈何?”
皮綰道:“上黨被兵,民眾凋零,複之非易也。故上黨眾十餘萬戶,今則十不存一。然家宅田園猶在焉。願王赦罪人,及移他郡士民實之。期之春耕,不誤其時也。”
王陵道:“巴、蜀、南郡之眾,南北相隔,其俗異,其植不同。關中之眾,能得其道,留之必有益也。”
秦王道:“卿眾關中二萬,複有五萬將至,則得七萬之眾,或將能之?”
王陵道:“上黨雖熟地,荒蕪數歲,複墾亦需時日。況上黨近趙地,若彼以大軍臨之,上黨不複為王有也。以臣計之,關中軍二萬留上黨長子,複墾其地,整頓農具、糧種、溝渠等項。複以一軍出邯鄲,一軍出太原,以為屏障,令彼勿得相攻。至春,各自歸農,必無恙也。”
秦王道:“以卿守上黨,其可乎?”
王陵道:“必得效也。”
白起道:“長平戰勝,邯鄲震動,卿但汲汲於上黨,何也?乘其弊而取邯鄲,雖十上黨不足加之。豈因小而失其大者!”王陵麵紅耳赤,不敢答言。
秦王道:“太原山川阻隔,溝壑縱橫,易守而難攻。綰尉久令皮氏,必有以知之。”
皮綰道:“太原三麵環山,汾水中流,山川險要,城高池深,人民富庶。乃趙舊都,至今太原、邯鄲相通,為趙之兩翼。”
秦王問道:“太原、邯鄲,山川修阻,何以得通?”
皮綰道:“皮氏遠太原千裡,其間汾上諸城阻隔,未得親至。但聞道上黨而得通!”
皮綰的話,把大家嚇了一跳。如果上黨是聯結太原和邯鄲的通道,那截斷上黨,豈不就把趙國一分為二了嗎!
大家議論之間,異人在門外道:“鹹陽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