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雖然有七萬刑徒開荒,還有陸續進入的家屬,人數不少,如果沒有河東,那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河東守是秦王的謁者王稽。所謂謁者,可以簡單地理解為秦王的傳令官,秦王有指令通過謁者傳遞給相關官員,各部門官員有請示、報告,一般也就交給謁者處理,相當於現在秘書一類的職位,也可以代表秦王出使各國,或接待各國使者。謁者職位不高,但重要性不低,讓謁者出任一郡郡守,王稽似乎第一人!
秦國的郡不比其他諸侯國,有時與縣平級,有時甚至比縣還低,隻相當於邊境衛戍區。在秦國,除關中之外,其他地方都嚴格地執行郡縣兩級製,一個郡往往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戰略區,或者說就是一個國家,比如北地郡就是原來義渠人生活的區域,隴西郡是原來西戎人生活的區域。郡守管理的範圍極廣,其地們幾乎相當於一個小國王。在楚國,凡是外放當縣公的,一般都是王室近親重臣。秦國實行軍功授爵製,郡守一般都要到五大夫以上的官員才能擔任。王稽是謁者,不可能有什麼軍功,他惟一的功勞就是從困境中救出了張祿,並推薦給秦王!秦王就以這一功勞,直接任命他為河東守。
表麵上看,任命王稽為河東守是賣張祿的麵子,但真實的內幕其實是免除白起河東守的職位!
秦王到達安邑後不久,就任命河東守白起為上將軍,派往長平指揮作戰,任命謁者王稽代理郡守。當時一般人看來,王稽代理郡守,其實是秦王管理河東的白手套,王稽也很本分地常駐在秦王營中,少駐安邑,河東政務都交給皮綰處理。不料長平之戰後,白起隨秦王回到鹹陽,一病不起,代理河東守的王稽就此真的當了河東守,還給予三年不上計的特權。理解秦國權力內幕的人知道,這背後是張祿和武安君的權力之爭!
王稽當了河東守,河東的政務依然由皮綰主管;而河東作為建設上黨的後勤基地,皮綰還要統籌考慮上黨事務。這既是秦國當前的戰略重心,也是張祿反複交代的工作。這時候,有個當過謁者的人當郡守,優勢就顯出來了。王稽在鹹陽各部門人脈廣絡,情況熟悉,較之長期從事地方治理工作的皮綰,業務互補性很強,搞定鹹陽的事往往交給王稽就可以了!
王稽和王陵幾乎同時得到鹹陽傳來的戰備命令,這令王稽和王陵一喜一憂。有了新的作戰任務,王稽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贏得若乾戰功;而王陵則對與趙作戰心有顧忌。閼與之戰時,王陵沒有參與邯鄲城下的作戰;長平之戰時,王陵隻參與了最後兩個月的作戰。他作為攻占趙軍石城防線的指揮,對趙軍的作戰能力有直觀的觀察。他指揮的部隊一直無法攻破當麵趙軍的營壘,或者攻破了又被趕出來。在丹朱嶺的指揮所上,他目睹了趙軍對秦軍營壘的多次強攻。他對趙軍的善戰感到吃驚,不知道如果麵對趙軍的是自己,還能不能守住營壘。好在趙括一起沒有向自己發動進攻,而是把主攻方向放在攻擊最堅強的王齕營壘方麵。
整個長平之戰中,王陵率領的關中軍沒有取得什麼戰績,靠著攻占石城和全殲趙軍的集體戰功,他也晉了一爵,成為上黨守。在一種劫後餘生的心理下,王陵感到人生無常;四十萬趙軍士兵最後一夜的悲慘呼號時時響在他的心底,幾乎令他情緒崩潰。他沒有把妻兒接到上黨,隻和幾名家臣、僮子、仆婦在上黨居住。他很少與前來的仆婦同房,周圍城邑送來的美女,他也全都賜給了親營下屬。天黑後,王陵往往把臣妾們全都趕出門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呆呆地坐到天亮。天亮後,他才重新恢複郡守的威儀,殺伐決斷,毫不含糊。
王陵在接到準備對邯鄲作戰的預備命令後,心裡當即一沉。他叫來李冰,把指令交給他,讓李冰準備征兵、器械、輜重、糧食等一應事務,自己隻說將熟籌作戰計劃。李冰在長平與王陵打過交道,王陵是石城防線惟一的五大夫,李冰率領的北地軍是由王陵統一指揮的。這一仗結束後,李冰也僅僅憑著集體戰功升為公乘,調到上黨擔任郡尉。這時王陵雖然還是五大夫,但已經是上黨守,晉升爵位隻是時間問題。兩人重新合作,也並無障礙。
李冰很快就發現了王陵心理上的障礙,但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小心翼翼地加以隱瞞,儘量用自己的努力,彌補王陵的不足。得到鹹陽的預備命令,李冰感到壓力巨大。長平目前有七萬丁壯,若論攻打邯鄲,把這七萬全都派上前線估計也不夠用;但另一方麵,鹹陽要求他派出二三萬人,這已經占了上黨丁壯的近一半,幾乎每兩人就要抽一人從軍。根據李冰的觀察,參加過長平之戰和沒有參加長平之戰的丁壯,精神狀態截然不同。參加過長平之戰的丁壯,多數精神恍惚,情緒壓抑,有些幾如行屍走肉。可以抽調的人員大體上隻能出自後來從關中派出的五萬刑徒中。更為重要的是,上黨沒有可以統領軍隊的足夠爵士:那些隨軍出征的關中爵士,在戰爭結束後已經回鄉了,隻有極少數留在上黨。
根據秦軍的動員機製,士卒一般是刑徒,但擔任各級軍官,包括什伍長的應該是有爵位的士民,哪怕白身也是,但一般不能是刑徒。而上黨偏偏缺少能夠統領刑徒的軍官,特彆是低級軍官。能夠擔任這些職務的,大約隻有王陵的親營。但這麼一來,整個軍隊的核心力量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