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安發現了王城,這讓王齕心驚肉跳,同時也充滿了希冀。驚恐的是,這裡如果有王城,那麼駐守的兵力一定雄厚,必須要認真對待;希冀的是,如果攻破了易陽城……
王齕沒有急於向武安的幾座大城:午汲、武安、易陽……發動進攻,對午汲和武安,他采取包圍的態勢,對易陽及其周圍的幾座城池,則僅僅派兵監視,隻要他們不出來,自己也不過去。他的主要精力放在清剿從皮牢撤下來的趙軍身上。但這很不容易,因為從皮牢撤退的趙軍,其實就是武安邑民,他們一旦放下武器,就和一般邑民毫無區彆。但如此龐大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摧毀,總如鋒芒在背,令人不安。
一連十天,清剿工作毫無進展。最後還是上黨尉李冰提醒道:“彼既無兵,則無兵矣,又何害焉?但安其民可也。”王齕遂留下李冰在武安安民,讓王陵回上黨,代理上黨守,主持上黨的政務,直到新的上黨守到來。
李冰以王齕的名義,發布安民令:“秦之入武安也,蓋吊民伐罪。凡吾邑民,勿助趙虐者,可儘歸之,必無傷也。”令軍中通趙音者,以及少數未跑出去的武安邑民四處宣布,陸陸續續,那些藏在野外、猥集於大城之下的邑民,開始回家。
回家的手續很簡單:隻要本城中有邑民證明,這人是這家的,而且家中沒有藏武器,或交出武器,就可以回來。當然,必須負責邑中所屯秦兵的餐飲、住宿。經過十幾天野地凍餓,不少老弱橫死,能夠回家,大家都有劫後餘生之感。
李冰的這一著看上去十分有效。不過十來天,野外、城外的邑民幾乎一空,散在各家的邑民也幾乎對秦軍構不成威脅,反而成為秦軍的勞力。當然,最精壯的勞力目前都在武安的幾座大城裡,秦軍暫時還隻能將他們包圍起來,無力殺傷。無論如何,武安的局麵算是控製住了,王齕隻要對付那幾座大城就可以了。
初步在武安立住腳後,王齕開始思考下一步行動。他派軍使飛報鹹陽,表示秦軍已經完全占領武安,請示進一步指示。在等待鹹陽的指令時,王齕跑遍了武安的山山水水,對武安的地形、交通、人力、物力等項有了全盤的了解,並加固了武安的防線。但對那幾座大城,依然采取圍而不打的策略。他覺得,秦趙之間很快就會有和議達成,保障部隊能依和議安全撤回關中才是當務之急。
趙使正月十五從邯鄲出發,一程程行來,到達鹹陽時已經是二月初了。他按常規於早朝後進入鹹陽宮,向典客府行人通報了自己到達的消息,呈上趙王的節符和玉帛。
日晡時,有典客府行人前來拜訪,歸還了節符和玉帛,詢問他的來意,以及希望會見的人員,答應儘力安排。
過了兩天,行人乘車來到館驛,請使臣前往相府,但說,由於秦相應侯張祿忙於政務,一時脫不開身,如有所言,可與門下無名交流。使臣見此情形,便知自己的使命恐怕是難於完成了。但行人來請,又不能拒絕,隻得上車,前往相府,回邯鄲時便可報稱拜訪了相府。
稱名無名的芒未將使臣請入塾房,分賓主而坐,行人就在芒未的下首坐下。
芒未自然是先回顧了兩國友好交往的曆史,以及由於趙國背信棄義,而招致戰火的現實,最後道:“今秦無他,願以十萬之師,申其請於趙王,王其聽之!”
使臣也依據常規,回顧了兩國友好曆史,著重指出秦屢屢無幫犯趙的事實:“昔者無故而伐閼與,遂至邯鄲城下。韓獻上黨諸城於趙,而秦強取之。今乃複陳重兵於邯鄲,以挾敝王。敝邑曾不知何所得罪於大國?何以贖之?”
芒未道:“初者,平原君入於鹹陽,願獻六城以和。今平原君歸於邯鄲矣,而秦之六城安在耶?是以討之!”
使臣道:“臣之出邯鄲也,未聞敝王有獻城之詔。趙雖偏僻,所有城池或承之於先王,或得之於戰伐,未敢輕棄。上黨十七城,大國儘收之,而猶不足耶,而欲複得小城?”
芒未道:“臣聞,若夫君子,駟不及舌,信也。平原君麵諾敝邑之王,王故索之,非無故也。與上黨何乾?”
兩人唇槍舌劍,鬥了大半天,不過就是軲轆話來回說。最後兩人都說累了,芒未道:“貴使之入秦也,敢未遊曆。臣無狀,敢為東道,而為君牽馬。”
使臣也有些累了,茫然而應道:“豈敢勞累先生!”
芒未於是讓西廄中備車。行人見會談結束,也就與兩人辭彆。芒未駕上車,與使臣一同沿渭水河邊,緩緩而行。
趙使隨口問道:“先生之音,非秦也,敢問其處?”
芒未笑道:“臣幼在大梁,曾曆於楚,複歸於秦,是以非秦音也。”
趙使道:“先生之遊廣矣。若至邯鄲,臣當為前導。”
芒未道:“秦軍見在邯鄲,君其導乎?”趙使大驚,不敢作聲。
芒未道:“敢問貴使,秦軍之出於邯鄲也,邯鄲田園荒蕪,所失不愈於六城耶?奈何固守六城,而欲棄邯鄲耶?”
趙使道:“臣亦聞,一夫不耕,或受之饑;ー女不織,或受之寒。今秦以十萬之眾出邯鄲,關中受饑者幾何?又豈六城之所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