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兄則道:“鄭兄之言,屈吾兄弟之心甚矣!”
鄭安平道:“先生與三兄駕臨,必有以教也。”
仲嶽先生道:“庶等戰於滏口,迭攻不下。滏口之軍進退有度,攻防得法,梁軍雖眾,急切難下。探而問之,知將者乃大梁故舊,遂思拜之,以慰舊情。今得秦公乘,遂因之而見也!”
鄭安平道:“願聞先生之教!”
仲嶽先生道:“微庶在大梁,每與君上論及鄭子,未嘗不歎且喟也。鄭子大才,初事魏王,王以子為走卒;複事信陵,君以子治裡邑。皆不知鄭子,國士也,將相之器,蛟龍之姿,飛騰天外,豈凡俗所得見也!範先生,魏士子,奔走於諸侯,而得事中大夫,終為魏所遺;而秦得魏遺之餘,封侯拜相,鞭撻天下,諸侯惶惶!何魏之愚,而秦眼獨燭耶?寧天所以棄魏乎?若子能棄前嫌,恕舊惡,與王與君共議於朝堂,信陵君之所願也,而臣之所敢言之!”
鄭安平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亡國之臣,不可言智。今臣軍敗於武安,何智勇之可言也。惟死而已!”
仲嶽先生道:“將軍何欺也!將軍以二萬之眾,令趙、魏二十萬眾寸步不敢離武安,坐視秦軍十萬眾攻城略地而去。將軍之功,可與天齊!豈汲汲於首級者,所可知哉!”
鄭安平沒想到仲嶽先生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幾乎本能地問道:“敢問秦軍今何往也?”
仲嶽先生笑道:“將軍勿憂。秦軍十萬,斬長城,渡漳水,攻鄴城不克,乃至於黃。今秦軍十萬,於黃就糧,陶、衛之貨,源源而至。無所慮也。此皆鄭子之功也。”
鄭安平道:“先生何謂也?”
仲嶽先生道:“秦軍十萬奪城而出,而趙軍不追,魏軍不阻,何也?皆集於武安一隅,以擊將軍也!武安之有將軍也,邯鄲骨鯁在喉,不除不快。是以趙軍十萬、魏軍十萬皆圍武安,而坐視秦軍出邯鄲、渡漳水而東。苟無將軍,魏軍阻之於前,趙軍擊之於後,秦軍其得免乎?”
鄭安平慘然一笑,道:“吾固不知其功如此也!”
仲嶽先生道:“現秦軍已出,戰局已定。將軍之眾一,而晉軍十之。將軍其得免乎?將軍之戰也,功業已成,何不棄戈卸甲,複結盟好;而令忠勇之士,得保首級,長安家業!”
鄭安平道:“滏口之眾,現將奈何?”
仲嶽先生道:“滏口之眾,蓋十營。今得其八,傷者半之。餘皆體弱力乏,無能再戰,乃就擒也。魏軍並無殺傷,皆厚養之。若將軍有命,吾當儘歸於將軍!”
鄭安平道:“先生所言當真?”
仲嶽先生道:“寧有虛言!”
鄭安平道:“先生一言可決乎?”
仲嶽先生道:“不敢稱一言可決,惟將軍待之,夜來秦軍必至!”
五大夫道:“若以魏人雜其間,趁虛而起,吾軍亂矣!”
仲嶽先生道:“微庶有失計較!惟將軍之命是從!”
鄭安平一時陷入兩難之境:對方同意釋放本軍的俘虜,自己如果不敢接受,在道義上就失了勢;如果接受……
仲嶽先生見鄭安平猶豫,便補充道:“滏口之失也,吾亦數言於公乘,公乘不應,乃有殺傷。今吾亦不忍武安複為滏口之禍也。子若媾,士卒即得歸鄉;其願留趙者,予田地、房舍。絕無殺傷!”
鄭安平道:“秦律無降,但與北同。非止臣身,妻兒親友亦不免也。敢以赴死!”
仲嶽先生道:“將軍赴死,寧勿北乎?亡二萬之眾,妻兒豈得免乎?其勢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