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頗花了好幾天時間,才完全辦完陣地移交,把趙軍帶到邯鄲城外。自己進入王城,來見趙王兄弟。
自從王齕突破武安後,廉頗就再也沒有回到王城,一直在營中指揮與秦軍交戰。現在他滿麵塵土,身上散發著難以言說的怪味,與座中養尊處優的三人形成鮮明對比。平原君和平陽君十分客氣把廉頗讓到西席客座上,而不是按品級敘座次。
趙王慰勞了廉頗,詢問他今後的策略。廉頗道:“武安秦軍尚有二萬,魏軍願聚殲之。王齕秦軍出漳水而東,入於黃城,取食於趙魏,雖疥癬也,未可忽也。其可畏者,魏與秦合;複可畏者,邯鄲戰亂,顆粒無收;今複春耕,而兵猶不解!”
平陽君道:“魏軍居武安,武安少糧,軍不可久。約一月,魏必退也。其可畏者,武安秦軍。若魏退而秦軍猶存,是心腹之患也。”
平原君道:“吾觀信陵君斷不出此!”
廉頗道:“信陵君有大罪於魏,王其留之邯鄲,而厚遇之。彼必不與秦也!”
平原君道:“王以鄗封信陵君,並遣使與魏王和,令其早歸。信陵君以秦將軍鄭氏,大梁故舊,欲降之!”
廉頗道:“秦軍二萬,比鄰邯鄲,若降而收之,患起心腹;不若遣之歸秦為愈!”
平原君道:“遣之歸秦,不啻虎入深山。秦力完足,無所折損,必複至也。”
廉頗道:“非也。秦頓兵堅城之下,進則無門,退則無路,惶惶而就食於道,猶喪家之犬。雖完足,無能為也。趙雖殘破,士卒皆奮,起而擊之,必破之。”
平原君道:“師老兵疲,猶能鬥乎?”
廉頗道:“邯鄲殘破,非戰無以取食,隨之以饑饉。必戰於他鄉,就食外國,乃得全也!”
經過一番議論,大家達成共識。廉頗的趙軍在邯鄲城外駐紮一個月,由趙王供給糧食,直到魏軍離開,秦軍或滅或退後,邯鄲完全安全後再解散歸故裡,準備春耕。那些無糧的饑民,要重新組織成軍隊,出境作戰,以求就糧於境外。作戰方向視情況而定,或陶郡,或上黨,也可應諸侯請求,用於其他方向。平原君負責聯絡諸侯,為趙軍的出擊尋找客戶,在跨境作戰期間供應糧草。大家認為,秦國從諸侯處奪取的地域很多,趁秦國力衰之時,由趙國出兵協助收複失地,應該有不少諸侯國響應。——至於出點糧食,應該不在話下!
平原君派人向信陵君通報,秦軍受降後,可以將其遣散回國,不要久留趙地。這一要求大大降低了受降的難度。仲嶽先生很快就和鄭安平敲定了秦軍撤離方案。但將軍官留下,卻是信陵君堅持的。他堅信,優秀的軍官是軍隊的靈魂。隻要把軍官留下,秦軍的戰鬥力一定會大打折扣。
廉頗集結的部隊總兵力十萬人,與秦軍交戰多有損失,但經過及時補充,總兵力始終保持不變。維持一支十萬人的部隊,對趙國的後勤壓力巨大,光糧食每天就要消耗一萬石。平原君與廉頗密謀,可以暗中提前遣散一些軍士,節省下來的糧食兩人均分。
而這時,仲嶽先生與鄭安平的談判已經取得成效,秦軍開始從洺水河穀退出皮牢。雖然這些工作都是在魏軍的勢力範圍內,但武安、皮牢一線畢竟是趙國的土地,從那裡打探到一些情報並不困難。所以每天秦軍撤離的人數趙軍也能掌握。廉頗於是根據秦軍撤離的情況,將手下的軍士逐漸遣散回家。在這期間,迎來了新年。趙王下令,由於戰亂,趙人多亡故,今年新年隻吊喪,不接受朝賀。邯鄲在一片蕭瑟中度過了新年。自然,那些有權有勢的豪門大戶依然燈紅酒綠,隻不過為了避嫌,不事張揚而已。連廉頗都回到家中,與家人們共度新年,熱鬨了幾天才回來。
等秦軍完全撤離武安後,正月已經快過完了。天氣一天天轉暖,春暖花開的時節一天天臨近,春耕就要開始了!
信陵君從滏口返回邯鄲,向趙王報告了武安秦軍已經完全撤離,武安隻留下秦軍大夫以上軍官五百人,無力行走的重傷員五千人,共計五千五百人。聽說秦軍還留下如此龐大的力量,平原君的臉色都變了。
但信陵君後麵的話,讓平原君舒了一口氣。信陵君道:“時值初春,此農夫力田之時。敝邑籍田在即,士卒當速歸!”
平原君道:“士卒不敢留也。惟君奈何?”
信陵君道:“待罪天涯而已!”
平原君道:“慎勿沮也。邯鄲雖偏,猶有一餐之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