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鼓聲大作,這群人大叫:“秦人入城矣!秦人入城矣!”將擁擠在城門邊的敵軍殺散,占領了城門。片刻之後,追蹤而至的秦軍後援四百人趕到,衝進城門,控製了城主府和各個城門,並在裡衢中放了警戒,完全占領了城池。
蒙驁於黎明之前進入城主府,立即審訊了城主和那名軍官。那名軍官是趙國的百人將,率領一百趙軍鎮守合陽。按照趙國的軍製,長期駐守邊地的趙軍,並不是從趙國或邯鄲征集的農民,而是出自百人將自己的宗族;換句話說,這一百人其實都是趙氏宗親,隻不過由於血緣關係較遠,已經沒有了權勢,淪落為低級士人。儘管如此,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名百人將得到鎮守邊地的指令,宗族中的親友會被首先招聘——駐守邊地是可以征收當地的錢糧作為俸祿的差事,雖然油水不大,還有些危險,但也是一件生計,對於陷入窮困的人來說,也是一條出路。而趙國之所以要在合陽駐軍,是因為合陽扼守著少水河穀通往上黨的道路:從合陽溯合水東行,翻過一道山嶺,就進入了漳水一條支流的源頭;沿河而下就是上黨的首府長子!其間路程大約百裡,如果讓精銳的魏武卒來走,半天急行軍就到了。
合陽城主和百人將都知道三晉與河東守秘密會麵的事。雖然事關重大,但在蒙驁的軟硬兼施下,兩人還是披露了各自知道的事情經過。早在去年年初,邯鄲戰敗,趙軍突入上黨,皮綰、李冰守上黨時,秦、趙之間就有默契:以丹朱嶺為界,以南的長平、高都歸秦軍,以北的諸城歸趙軍,雙方互不侵犯,各自安心種地。蒙驁接任後,也沒有打破這一默契。但隨著魏、韓、楚大軍的進入,上黨兵力增厚;而趙軍也將於秋收後派出援軍。而且上卿廉頗親自指揮上黨的軍事,上黨守李崇隻負責後勤保障。
隨著長平被趙軍攻克,高都和端氏都受到威脅。但由於上黨軍糧不足,進入的聯軍不得不以主要精力墾地種糧,這也是蒙驁他們為什麼沒有經受太大壓力的原因。如果十幾萬大軍一起壓過來,蒙驁恐怕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少水河穀一直是韓國的領地,就算秦軍占領了上黨,也未能在這片穀地推行秦法,隻是從他們這裡收一些賦稅而已。對於少水河穀的諸城來說,向上黨繳納賦稅已經是常規,至於繳納的對象是韓還是秦倒也不是很在意。兩邊相安無事了一兩年。
趙軍攻占上黨,又把這片土地交還給韓國,以換取韓國的糧食援助,韓國又重新恢複了對少水河穀的管理。但目前占據上黨的是趙人,上黨守是趙國的李崇,韓國隻不過派過來些官吏,與趙國共管,在上黨沒有統治基礎,隻能出些主意。
畢竟韓國曾經長期管理上黨,對上黨的路徑十分熟悉;趙國也曾在上黨有些領地,舊的記憶猶在。他們對少水河穀的要點有準確的認識。不起眼的合陽就是一例。
取道少水河穀,三晉得以繞過蒙驁,直接與河東守王稽取得聯係。三晉在河東各有需求:汾上是韓國的故地,安邑是魏國的故都,占領汾上和安邑是韓、魏兩國的要求。但相比河東,三晉最想攻取的還是河內。河內不僅地處要道,商業發達,而且人民富庶。三晉遂以不完全占領河東為條件,要求王稽不要支持蒙驁。
蒙驁所處的上黨,地處前線,兵民一體,又經曆上黨和邯鄲兩場持續了一年的戰爭,錢糧幾乎被耗儘,作戰必須依靠河東的支持。但另一方麵,蒙驁在上黨作戰,將敵軍擋在河東之外,使河東免於戰火,河東也是直接的受益者,河東、上黨相互支持,本是雙贏的局麵。但隨著長平的丟失,王稽感到極大的壓力:上黨惟一可以阻擋聯軍的支撐點隻有端氏,而蒙驁除了堅守端氏外,還要兼顧高都,以免聯軍南下河內。這讓王稽對蒙驁能否將聯軍擋在河東之外失去信心;而且蒙驁明確要求河東作好抵禦聯軍進攻的準備,反映了蒙驁自己對抵禦聯軍也信心不足。王稽是謁者出身,雖然能夠直接通天,但無論是行政能力還是軍事能力都無法滿足在敵軍優勢兵力的進攻下,守衛河東的要求。為了避免失地之罪,他也生出了通過外交手段解除危機的想法。
韓國主動派出使者談判,王稽立即抓住。從五月開始,王稽與韓國的外交談判就在秘密進行中。王稽指出的條件是:他可以斷絕對蒙驁的支持,但三晉必須承諾不進攻河東。由於蒙驁作戰機動靈活,廉頗連吃了兩個小虧,也感到十分吃力,亟需王稽的配合。所以在趙國的調解下,雙方各讓一步:王稽停止對蒙驁的支持,聯軍隻占領汾上諸城,給王稽保留安邑,讓他可以向秦王交代。另一方麵,聯軍內部,韓國占領汾上,把河內南陽完全交給魏國攻取,韓國不加乾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