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道:“趙民力雖弊,然有諸侯相援,獨無害也。彼民皆怨秦,欲與秦戰,趙王乃以秦地為獻,得諸侯之援,雖屢戰而力不弊。”
王稽道:“臣有惑焉。趙人幾何,長平死四十萬,邯鄲複戰經年而力不屈,今歲複與秦戰於河東。趙之力幾何哉?”
張祿道:“今則知矣,長平四十萬,邯鄲其半也。餘則太原、上黨之民也。邯鄲失卒二十萬,雖力戰秦而不屈,然不得勝也。若無長平之敗,秦焉得以區區十萬眾,入邯鄲之郊耶?兵臨邯鄲城下,是長平之勝也。雖兵不勝,邯鄲無獲,而民弊也。彼不知安民,驅以為戰,以得諸侯之心,其禍不久也。”
兩人東拉西扯了半天,王稽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上黨守驁,誣臣私通諸侯,王遣廷尉查之。若複問,當以何辭?”
張祿看了王稽半天,道:“蔡卿已問君,君對甚善。但以此言之,未及其他也。”
王稽道:“王當何以罪臣?”
張祿道:“王甚明,勿濫殺。君可無憂也。”
從張祿那裡得到確信後,王稽心裡的包袱再鬆了一層。雖然他拿不準張祿是安慰他還是真的知道內情,但張祿要保他的意思是十分明顯的,而且張祿認為,秦王也會保他。得到秦國這兩尊大神的擔保,王稽覺得自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由於王稽已經到相府述職,表明他已經完全交割了河東的一切事宜,作為京官,可以正式上朝了。第二天天明,王稽早早起來,整頓好衣冠,也不乘車,步行著前往章台宮。秦國官員一般也沒有車乘,大都步行上朝。沿途王稽能與上朝的官員相遇,相識的相互打聲招呼,不認識地也要拱拱手,相互通報一下各自的姓名、職司。官場上混,有個臉熟還是很有必要的。但王稽沒有看見他過去任謁者時同僚,這讓他有些遺憾。
上朝後,王稽以故河東守的身份,站在大殿的廊下,沒有進入大殿內,但還是能清晰地看到大殿內的情形。讓王稽有些意外的是,張祿今天沒有來,站在他的位置上的竟然是蔡澤。這讓王稽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來。
日常的工作中沒有對河東的處置,隻在最後由蔡澤通報道:河東守王稽奉召歸國,王命上黨守蒙驁暫署河東守,至安邑就任。由於是通報,除了在大殿內宣布外,還由謁者出殿,向殿外的官員大聲宣布。王稽也跟著眾官員一起高聲唱了聲“喏!”。
宣布散朝後,大員們自然前往偏殿議論機要。王稽沒有資格前往偏殿,跟在一眾官員後麵往外走。周圍的官員有認識的,也過來噓寒問暖,王稽也客氣地回應著。反正就是正常的官場互動嘛!還沒等王稽走出宮外,一名謁者走過來,對王稽道:“故河東守稽,於家中待命,王將召見!”
王稽立即恭敬回禮,道:“臣謹奉教!”又對謁者禮敬道:“感謁者厚恩!”那名謁者以前是與王稽認識的,關係也不算壞,見王稽私下與之見禮,急忙回禮道:“稽守之禮,臣不敢當!”匆匆離開。
王稽為難了,秦王召見,自己是回驛舍等待,還是就留在章台宮外呢?思忖片刻,他找到章台宮一名自己以前認識的郎衛,說明剛才秦王傳令候見,自己準備在宮門等候。郎衛也知道王稽得到秦王的重用,升任了河東守,就把他安排在宮門邊的塾房內,和介紹給值班的郎衛,坐在那裡等候召見。郎衛是輪班的,一個時辰換一次班。下值的郎衛就坐在這間塾房內閒聊。王稽有意與郎衛們結識,就主動參與他們閒聊;郎衛們也不排斥,也願意聽王稽講述在河東的經曆。王稽起了興致,對郎衛說起自己在河東的經曆,五年來如何不易,聽得郎衛們也驚歎不已。中午郎衛們有加餐的點心,是一些果品,並不定量,郎衛們也請王稽吃了些。
少時,郎衛來說,秦王可能快要召見他了,因為參與機要的大臣們已經出宮,各自回家了。王稽急急地整頓了衣冠,就在門口恭立。果然,一會兒,一名郎衛來報道:“宮中有令,命郎衛往請王稽!”當然,是要他們去驛舍接。王稽道了謝,執手當胸,跟著引領的郎衛往宮裡走去。
引到一處偏殿,郎衛在門口傳稟:“故河東守王稽候見!”殿門卻沒有開。郎衛道:“王或以往驛舍相迎,稍遲時候。”
王稽拜道:“甚勞郎衛!”果然,少時秦王和子楚在一群謁者的簇擁下往這邊走來。王稽和郎衛急退到路邊,執手相迎。
秦王很詫異地發現王稽已經在殿門口等待了,走過去道:“寡人方召,何稽之速也!”
王稽道:“臣思王,不及待。聞王召,未敢歸也!”
秦王笑道:“吾亦甚思卿!離寡人五載,卿亦見風塵矣!”
王稽道:“惟見王健如昔,臣幸何如之!若臣者,馬齒徒長,惟堪犬馬之任矣!”
秦王道:“且隨寡人入!”早有人打開殿門,秦王先入,子楚揖讓王稽,王稽那裡肯入。秦王回頭道:“卿與子楚攜手而入可也!”